第一百七十七章殯儀館的喪鍾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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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剖室的頂燈在淩晨四點十七分閃了一下。
沈默的左手還懸在載玻片上方,指尖殘留著水珠結晶碎裂時那點奇異的觸感——像是觸到了凍硬的蜘蛛網,脆而黏。
他右手的鑷子停在顯微鏡目鏡前,剛才的發現讓他後頸的寒毛根根豎起:從石碑表麵采集的水樣裏,汗腺分泌物的乳酸濃度與三年前他體檢報告裏的數據完全吻合,更棘手的是腦脊液中的β澱粉樣蛋白片段,那是他去年因腦震蕩住院時才出現的異常指標。
"這不可能。"他低聲自語,鋼筆在實驗記錄本上劃下重重的折痕。
三年前的體檢樣本保存在市立醫院檔案庫,去年的住院記錄更是隻有他本人和主治醫生見過。
顯微鏡下的有機分子鏈還在緩慢重組,那些本該無序的結晶此刻竟沿著某種軌跡遊走——他突然想起上周在刑偵隊看的監控錄像:深夜實驗室裏,他的白大褂掛在椅背上,影子卻在地麵拖出比實際長三倍的長度,像有人在替他書寫。
"沈醫生?"
蘇晚螢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時,他的鋼筆尖戳破了紙頁。
她懷裏抱著一本泛黃的線裝書,封皮上"匿名匠籍補遺"幾個字被紅筆圈了又圈。
他注意到她的手指在書脊上微微發顫,指甲蓋泛著青白,像是在冷庫裏站了很久。
"虛塚製。"她翻開書,指腹壓在某一頁,"清代碑匠的隱術。
偽墳不掩屍,專錮名。"她的聲音突然哽住,"被立碑卻未死的人,名字會被刻進陰籍。
三日內不破碑改契......"
沈默的呼吸頓住。
他想起三天前在墓園發現的那塊碑,"沈默之墓"四個字的刻痕比周圍深了三毫米,當時他隻當是工匠失誤。
現在看來,那根本是刻意加深的錨點。
手機在實驗台上震動,是周工發來的語音。
他按下播放鍵,沙啞的嗓音混著鑿石聲炸響:"要改碑得我親自去,但你們得想清楚——動刻刀就等於承認它有效。"
沈默的拇指在手機殼邊緣摩挲,那裏有道和周工刻刀一樣的缺口。
他抬頭看向蘇晚螢,她睫毛上還沾著圖書館的浮灰,眼睛卻亮得驚人:"我們需要更多幹擾項。"
話音未落,解剖室的門被撞開。
阿彩的牛仔外套沾著熒光顏料,手裏舉著張拓片,"用語義汙染!"她把拓片拍在解剖台上,"我把"沈默之墓"改成了"沉默之墓",墓字加了斜劃變"莫"。"她指著被覆蓋的字跡,"沉默不是人名,莫不是終點,它讀不懂就會亂。"
沈默湊近看,熒光紅覆蓋的筆畫邊緣還帶著毛邊,像被人用指甲抓過。
他想起阿彩總說"錯的字才有生命",此刻突然覺得這姑娘的瘋癲裏藏著某種直覺的精準。
"試試。"他說。
淩晨五點,墓園監控室的屏幕閃起紅光。
沈默盯著溫感圖像,石碑表麵的白色霧氣不再凝結成完整字句,而是斷斷續續的亂碼:"......是誰......在叫......"最後一個"叫"字拖得老長,像被人掐住了喉嚨。
蘇晚螢的手指在鍵盤上翻飛,記錄下每個字符出現的時長和位置——1.2秒,0.8秒,0.3秒,越來越短,像某種生命體征的衰減。
"該小舟了。"阿彩突然說。
穿白大褂的男孩站在石碑前,雙手懸在底座上方。
他是聾啞人,卻能"觸摸"文字的情緒。
沈默記得第一次見他時,這孩子碰了碰證物袋裏的血字,當場吐了半小時——文字裏的恐懼具象成了胃酸。
小舟的指尖觸到岩麵的瞬間,全身劇烈抽搐。
他的指甲在石碑上劃出五道白痕,瞳孔縮成針尖大小。
恢複後,他顫抖著打手語:"它不是在等你進去......它已經在外麵了。
用你的名字走路,用你的邏輯說話,但不記得雨夜之後的事。"
沈默的太陽穴突突直跳。
雨夜——三個月前他在殯儀館值夜班,解剖一具無名男屍時突然斷電。
等來電時,屍體不見了,監控裏隻有他自己的影子在解剖台前站了整夜。
當時他以為是設備故障,現在想來,那個"影子"可能根本不是他。
"測試邊界。"他說。
解剖室的燈光重新亮起時,沈默在不鏽鋼台麵上寫下"沈默已死"四個字。
黑色馬克筆的墨跡還沒幹,他就倒上酒精擦拭。
酒精揮發的氣味裏,溫感儀突然發出蜂鳴——室溫在十秒內從22℃降到4℃。
蘇晚螢的手按在胳膊上,"是冷藏庫的溫度。"
通風口傳來滴水聲。
沈默抬頭,鐵柵邊緣的水漬正緩慢勾勒出兩個字:"輪到"。
與此同時,蘇晚螢的手機"叮"地響了一聲。
她拿起手機的手在發抖——發件人是她自己,內容隻有三個字:"別信他。"
沈默的目光從手機移到她臉上。
她的工作牌歪得更厲害了,照片裏的笑容和現實中的表情在晨光裏重疊,又錯開。
"我需要查點東西。"蘇晚螢突然說,聲音輕得像歎息。
她把《匿名匠籍補遺》塞進包裏,轉身時,書脊上的紅圈擦過解剖台,留下一道淡淡的痕跡,像某種未寫完的符咒。
沈默望著她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盡頭,通風口的水漬還在繼續蔓延。
這次,他看清了新浮現的字:"你。"
而在市公安局的監控中心,蘇晚螢的手指懸在鍵盤上方,人臉識別係統的異常報告在屏幕上閃爍。
她深吸一口氣,按下回車——那些被標記為"重複識別"的人臉照片裏,有一張和沈默長得一模一樣,隻是左眼角多了顆淚痣。
那是三年前,他在雨夜救下的那個男孩的特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