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八章催命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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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下的展廳靜得像一座陵墓。
第三天淩晨,蘇晚螢獨自坐在監控室裏,死死盯著屏幕牆。
三點十七分,和前兩晚一模一樣,六號展區的監控鏡頭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扭轉,緩緩對準了那個空無一物的玻璃展櫃。
畫麵靜止了三秒,冰冷的玻璃內壁上,一層薄薄的水汽迅速凝結,勾勒出一行歪斜的字跡:她說過的話,你們聽見了嗎?
蘇晚螢的心髒在胸腔裏狂跳。
不是故障,也不是惡作劇。
她衝進展廳,在那座展櫃前停下,裏麵本該陳列著姐姐林秋棠生前最珍視的一本畫冊。
她屏住呼吸,眼睜睜看著櫃壁上的水汽緩緩消散,一切恢複原狀。
就在她以為這詭異的現象已經結束時,一滴暗紅色的液體,毫無征兆地從玻璃頂角滲出,黏稠地滑落,在展簽的白色卡紙上,慢慢拖拽出兩個字——陳默。
陳默。
這個名字像一根針,刺破了蘇晚螢記憶的某個角落。
她猛然想起,沈默那本被燒得隻剩幾頁的日誌裏,這個名字曾一閃而過。
可沈默生前,從未對她提起過這個人。
一種強烈的不安驅使著她連夜返回資料館,在積滿灰塵的檔案庫裏瘋狂翻找。
最終,在一份標注著2007年的省廳內部通報複印件中,她找到了答案。
時任省廳首席法醫的陳默,因固執己見,堅持要求重查一樁被定性為意外死亡的精神病患案件,最終被以健康原因為由,強製辦理了退休。
而那份通報裏,死亡病患的名字,正是林秋棠。
蘇晚螢隻覺得渾身冰冷。
原來沈默不是第一個質疑者,他是第二個。
在他之前,早已有人為此付出了代價。
那個人,是他的老師。
同一時間的清晨,阿彩正路過一所中學的外牆。
一群穿著校服的學生正拿著噴漆罐,嘻嘻哈哈地將一麵舊牆畫塗成白色。
那麵牆上,曾是她半年前留下的“縫嘴女人”係列塗鴉之一。
她沒有上前阻止,隻是靜靜站在街角,像一個與此事無關的旁觀者。
忽然,她右手指尖傳來一陣灼熱的刺痛,仿佛有微弱的電流穿過神經末梢。
她低頭看去,不知何時,幾粒極細的銀色漆點嵌進了她的指甲縫裏,正隨著她的脈搏微微震顫。
她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氣,任由那股熟悉的、狂亂的符號洪流衝刷著大腦。
再睜開眼時,世界在她眼中已然變了模樣。
她徑直走過去,在學生們驚愕的目光中,撿起一個被丟在地上的黑色噴漆罐。
她沒有理會那片刺眼的白色,而是蹲下身,在空白的牆麵上重新勾勒。
這一次,她畫的不再是人臉。
線條在她手下飛速延伸、交錯,最終構成了一幅精準的平麵圖——那是當年林秋棠最後所在的,精神病院三樓的病房布局。
她在每一個房間的位置,都噴上了一個職業代號:“醫”、“官”、“記”。
當最後一筆落下,整麵牆體突然發出一陣低沉的嗡鳴,那些新噴上去的白色塗料,竟像受驚的紙片般層層剝落、卷曲,露出了底下完好無損的“縫嘴女人”原畫,仿佛時間在這裏發生了短暫的倒流。
城市的另一端,小舟蜷縮在廢棄廣播塔的地下配電室裏。
他戴著耳機,手中緊握著一部改裝過的對講機,屏幕上的波形圖正捕捉著來自城市各個角落的微弱信號波動。
他堅信,沈默的思維並未真正消散,而是以一種極低頻的震蕩,殘留在這座城市的建築結構與人群無意識的行為模式之中。
他花了整整七個晚上,用電腦記錄下配電室外一片蟻巢的螞蟻爬行軌跡,通過複雜的算法剔除隨機性,最終,那些看似雜亂無章的線條,竟拚出了一組新的坐標。
坐標指向市立圖書館的古籍修複部。
他像個幽靈般潛入,在塵封的儲藏室裏,發現了一批三年前從郊區精神病院火災現場搶救出的檔案殘片。
大部分都已碳化,無法辨認。
但他沒有放棄,用便攜紅外掃描儀一片片地檢測。
終於,在一塊燒得最厲害的紙張邊緣,一排幾乎與炭黑色融為一體的字跡顯現了出來:“……主刀醫師姓名已被刮除……但血型不符。”小舟的瞳孔驟然收縮。
他明白了,這是沈默埋下的又一條暗線。
他早已預判到自己的結局,所以將那些足以掀翻棋盤的證據,拆散、隱藏在了這座城市完全不同的體係之中。
深夜,蘇晚螢帶著從陳默所住養老院複印來的筆記,獨自回到了老宅閣樓。
她剛打開燈,一股寒意撲麵而來,室內的溫度仿佛驟降了十幾度,窗戶的玻璃上瞬間凝結出一層白霜。
她屏住呼吸,緩緩靠近,用袖口擦去一小塊霜花。
就在她指尖觸碰玻璃的瞬間,那些冰冷的霜紋竟像活物一般,自行延展、重組,構成了一段她再熟悉不過的筆跡:“你說替我說話……可你敢改我的死因嗎?”
是沈默的字。
和他最後那本工作日誌上,用力到幾乎刻穿紙背的壓痕文字一模一樣。
蘇晚螢渾身僵直,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她顫抖著從包裏取出那本空白的日誌,輕輕放在桌上,對著空無一人的房間,用幾乎聽不見的聲音回應:“如果改了,我就成了下一個你。”
話音剛落,桌上的日誌書頁竟無風自動,嘩啦啦地翻動起來,最終停在了一頁空白處。
窗上的霜氣仿佛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牽引,順著冰冷的空氣蔓延到紙麵上,逐漸顯影出一行新的字:“那就做我的刀。”
幾乎是同時,阿彩的手機響起,一個經過處理的、無法追蹤的匿名電話。
對方隻說了一句話:“某社區中心明天上午舉辦‘精神健康宣傳日’,主講人名單裏,有當年給林秋棠簽署最終鑒定書的兩個醫生。”電話隨即掛斷。
阿彩沒有絲毫猶豫,轉身奔向一座廢棄的印刷廠。
她從一堆破爛裏翻找出老舊的絲網版和油墨,沒有設計稿,全憑著那股湧入大腦的符號洪流,將林秋棠臨終前最後一段劇烈波動的腦電波圖形,複刻成了可視化的波紋圖案。
她連夜印製了上百張傳單。
第二天清晨,這些圖案詭異的傳單,憑空出現在了社區中心的各個角落。
它們被塞進信箱,貼在座椅下,甚至從居民家的門縫裏悄悄滑入。
每一個觸碰到傳單的人,耳畔都會清晰地響起一聲極短促、又滿含痛苦的女人呢喃:“你簽字的時候,想過我會疼嗎?”
當那兩名醫生春風滿麵地抵達會場時,卻發現準備好的PPT無論如何也無法在投影幕布上顯示。
會場的技術人員滿頭大汗,而巨大的幕布上,不知何時,已經浮現出他們二人當年在鑒定書上的簽名放大影像。
那墨色的筆跡,正在眾目睽睽之下,緩緩地、一滴滴地滲出血來。
閣樓裏,蘇晚螢看著桌上那句“那就做我的刀”,久久沒有動彈。
窗外的天色由深黑轉為灰白,黎明將至。
她知道,從這一刻起,退縮和猶豫都已是奢望。
姐姐的遺物展,最初是為了紀念,但現在,它必須成為戰場。
她緩緩坐到電腦前,冰冷的手指放在了鍵盤上。
光標在屏幕上規律地閃爍著,像一顆微弱卻頑強的心髒。
她深吸一口氣,眼中最後的一絲彷徨被決絕所取代。
紀念已經結束,審判即將開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