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九章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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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絡世界的漣漪,正以驚人的速度擴散成滔天巨浪。
蘇晚螢在博物館官網上投下的那顆深水炸彈,引爆了無數人內心的暗室。
“特別展覽·M0719補錄”的頁麵,成了一個無法言說的禁區,一個審判良知的電子斷頭台。
最初的訪問量激增很快轉為斷崖式下跌,取而代之的是社交媒體上無數匿名的恐慌與猜測。
沒人敢公開討論自己聽到了什麽,看到了什麽,但那種被精準窺探的恐懼,像病毒一樣在每個親曆者心頭蔓延。
那張自動生成的、站在林秋棠病床前的照片,更是成了懸在他們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那支空白的筆,仿佛隨時會寫下他們的名字。
與此同時,小舟正與塵封的過去搏鬥。
螞蟻留下的軌跡信息簡潔而致命:“血型不符者,三人在場。”他幾乎是瞬間就想到了當年的火災現場。
混亂是最好的掩護,而醫療記錄是篡改的核心。
他立刻調取了市第一醫院七年前的火災當晚值班記錄,交叉比對後,兩名護士與一名藥劑師的身影從厚厚的檔案中浮現。
這三人都在火災後不久便以“個人原因”離職,從此不知所蹤。
小舟明白,直接接觸無異於打草驚蛇,他需要一個無法辯駁的鐵證。
他將目標鎖定在市血液中心。
林秋棠作為長期病患,一定留有存檔血樣。
然而,當他潛入檔案室,麵對的卻是冰冷的數據庫提示:目標樣本,已於七年前按規定銷毀。
意料之中的結果,卻並未讓他氣餒。
他知道,銷毀的是數據,是記錄,但物理實物總有被遺忘的角落。
他避開監控,閃身進入零下八十度的冷藏庫,寒氣瞬間包裹全身。
他沒有時間逐一排查,而是徑直走向最底層那個積滿冰霜的物理備份箱。
那是被遺忘了的區域,存放著許多標簽脫落或記錄不詳的“廢棄樣本”。
他在一堆凍得硬邦邦的樣本袋中,翻找了近半個小時,手指幾乎失去知覺時,終於摸到了一枚孤零零的冷凍管。
標簽已經模糊不清,隻能勉強辨認出用油性筆手寫的“A型 RH+”字樣,登記號和姓名欄則是一片空白。
他將這枚唯一的希望送往一家絕對可靠的第三方檢測機構。
二十四小時後,結果出爐。
當他看到報告上那一行文字時,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此血樣DNA序列與林秋棠的基因圖譜匹配度高達99.8%,但血型檢測結果,確鑿無誤地顯示為A型。
而當年那份官方屍檢報告上,林秋棠的血型被清清楚楚地記載為O型。
小舟猛然醒悟,這根本不是什麽醫療失誤,這是一場處心積慮的篡改。
他們自以為銷毀了所有證據,卻沒料到,真正的殺人證據,就藏在這個最基礎、最不起眼的數據錯位裏。
城市的另一端,阿彩的戰場在地下。
她走入人潮洶湧的地鐵通道,在通往市第一醫院的換乘段牆麵上,開始了她的創作。
她沒有用顏料,也沒有繪製任何具象的圖案。
她的畫筆是聲波分析儀和特製的光敏塗料,她的作品是一組基於摩爾斯碼和城市噪音節奏的抽象紋理。
那麵牆看起來平平無奇,行人匆匆而過,無人為之駐足。
然而,這麵牆是一個陷阱,一個隻為特定獵物張開的網。
每當有腳步聲的節奏、呼吸的頻率與她預設的“恐慌”模型吻合——比如因心虛而加速的心跳,因緊張而急促的喘息——牆麵塗料就會被特定頻率的聲波激活,反射出地鐵通道內微弱的燈光,在經過的路人視網膜上投射出一句稍縱即逝的光影文字:“你當時也在場吧?”
更詭異的事情發生了。
一部分路過此地的乘客,手機會毫無征兆地自動播放一段僅有0.3秒的音頻,那是手術器械在金屬盤中碰撞的清脆聲響。
聲音極短,卻尖銳刺耳。
終於,一個戴著金絲眼鏡的中年男人在聽到聲音、看到光影的瞬間,心理防線徹底崩潰。
他雙腿一軟,當場跪倒在地,雙手抓著頭發,歇斯底裏地嘶吼:“我不是主刀!我隻是沒說話!我什麽都沒做!”周圍的乘客驚恐地散開,安保人員迅速衝來試圖製止他。
然而,當他們調取監控錄像時,卻發現了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事實:在那人崩潰的整個過程中,他麵前的牆麵,始終一片空白。
蘇晚螢帶著那份滾燙的血樣報告,驅車來到郊區的一家養老院。
她要拜訪的人是陳默,當年林秋棠的主治醫生,也是火災後唯一一個沒有高升、反而被邊緣化,最後提前病退的人。
如今的老人已是風中殘燭,神誌不清,整日坐在輪椅上望著窗外,嘴裏隻反複念叨著一句話:“切口要斜……不能直……他會痛……”護工說,他口中的“他”,指的是沈默,他早已過世的兒子,一位傑出的外科醫生。
蘇晚螢沒有打擾他的囈語,隻是將那份DNA報告輕輕放在他眼前,A型血的字樣被她用紅筆圈出。
她蹲下身,用近乎耳語的聲音問:“陳醫生,您還記得林秋棠嗎?您能告訴我,沈默醫生當年為什麽堅持要在那個位置,用那個特殊的角度做切口嗎?”
一直雙眼渾濁的陳默,身體猛地一顫。
他緩緩轉過頭,那雙失焦的眼睛裏,竟在瞬間恢複了駭人的清明。
他死死盯著蘇晚描,幹裂的嘴唇翕動著,說出了一句完整的話:“因為她說過……他們縫了她的嘴,但沒綁住她的舌頭……她還能說……所以,他必須聽得見。”話音剛落,陳默突然爆發出一陣劇烈的咳嗽,他捂住嘴,一口暗紅的黑血從指縫間噴湧而出,不偏不倚地落在那份報告上,恰好蓋住了官方記錄的那個“O型”字樣。
蘇晚螢怔在原地,她看著那攤迅速凝固的血跡,一個更深的謎團在她心中浮現——這血,分明也是A型。
深夜,城市數據中心的通風管道內,小舟像一隻壁虎,悄無聲息地貼在冰冷的金屬壁上。
他正在監聽下方服務器集群運行時產生的微弱震動頻率。
在海量的數據流噪音中,他憑借超凡的聽力,捕捉到了一段一閃而過的異常脈衝。
經過快速解碼,那段脈衝指向一個坐標和時間的組合:市政府禮堂,三天後,上午十點。
他迅速用微型終端查閱了市政府的公開日程,一條信息跳了出來:屆時,市政府將隆重舉行年度“醫療倫理建設表彰大會”。
獲獎名單上,幾個熟悉的名字赫然在列,其中就包括當年負責“M0719”事件後續處理、並因此平步青雲的幾名醫院高層。
小舟從懷中取出一套微型錄音設備,準備連夜複製“M0719終案”的關鍵片段,將其植入會場的音響係統,在他們接受表彰的最高光時刻,給予最致命的一擊。
就在他調試設備的最後一刻,頭頂的通風柵格上,一隻黑色的螞蟻悄然落下,精準地停在他的手背上。
它沒有爬動,隻是用六足極其輕微地擺動了三次。
這是他們之間最緊急的信號,摩爾斯碼中的“停”。
小舟猛地抬頭,順著螞蟻掉落的方向望去,隻見頭頂的水泥牆壁上,一道之前並不存在的細微裂痕,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緩緩延伸,無聲地勾勒出一個巨大而冷漠的眼睛輪廓。
他瞬間明白了。
這不是警告,是邀請。
清算,不必再藏於陰影之中,它將在光天化日之下,以最莊嚴、最公開的方式進行。
接下來的三天,城市恢複了詭異的平靜。
博物館官網的特別展覽頁麵悄然下線,地鐵通道裏的光影文字和詭異音頻也消失無蹤,仿佛之前的一切都隻是一場集體幻覺。
那些惶惶不可終日的人們,在短暫的驚弓之鳥狀態後,開始懷疑自己是否反應過度。
也許,那隻是一個惡劣的玩笑,一場技術高超的惡作劇。
風暴似乎已經過去。
他們不知道,這三天,足以讓一場真正的風暴完成最後的醞釀。
小舟抹去了他們所有的數字痕跡,阿彩則繪製出了表彰大會會場的聲學結構圖,而蘇晚螢,一直在等。
直到第三天清晨,陽光明媚,微風和煦,一個最適合接受嘉獎和讚頌的好天氣。
蘇晚螢穿上一身剪裁得體的黑色套裝,將那份沾染了陳默血跡的A型血報告,以及所有整理成冊的證據,一頁一頁,仔細撫平。
報告被她放進一個黑色公文夾,紙頁冰冷,像一塊準備就緒的墓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