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章入場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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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晚螢身著一套剪裁利落的黑色西裝,步入金碧輝煌的禮堂大廳,高跟鞋敲擊大理石地麵的聲音清晰而冷漠,像是在為即將上演的戲劇打著節拍。
    她沒有選擇任何激進的方式,隻是平靜地走向前台,將手中的公文夾遞給一位年輕的接待員。
    她的聲音溫和而堅定,不帶一絲波瀾:“你好,麻煩將這份補充材料轉交給主持人,是關於其中一位獲獎者的。”
    接待員習慣性地微笑著接過,出於職業本能,她隨手打開了公文夾。
    預想中的打印文件並未出現,映入眼簾的隻是一張潔白如雪的A4紙。
    她疑惑地皺了皺眉,正要詢問,指尖下的紙張卻發生了詭異的變化。
    一行行墨黑的字跡仿佛從紙張的另一麵滲透出來,緩慢而清晰地浮現在她眼前。
    她的笑容僵在臉上,瞳孔驟然收縮,喉嚨裏發出一聲被扼住的抽氣。
    她想把這東西扔掉,手指卻像被凍住一般不聽使喚。
    就在她失神的瞬間,公文夾從她僵硬的手中滑落,啪地一聲掉在地上,翻開的一頁正對著她的視線。
    那是一張高清複原圖,圖上是法醫從林秋棠顱腔深處取出的那片燒焦的紙屑,上麵扭曲的字跡被技術還原得一清二楚:“他們怕我說出來。”
    恐懼徹底攫住了她。
    下一秒,更讓她魂飛魄散的事情發生了。
    那張紙頁無火自燃,升騰起一縷幽藍色的火苗,火焰跳動著,沒有絲毫溫度,卻帶著令人心悸的寒意。
    火光一閃而逝,紙張化為灰燼,隻在光潔的大理石地麵上留下一個焦黑的印記——那是一個清晰的“默”字。
    幾乎在同一時刻,禮堂天花板上,數百個嵌入式音響喇叭的內部,那些由阿彩在深夜裏悄悄刻下的微型符文,開始微微發亮。
    它們源自古籍《錯刻譜》中的“逆契”結構,一種通過特定頻率構建共鳴通道的古老技藝。
    阿彩的目的並非瞬間造成破壞,而是埋下一顆種子,等待一個信號。
    頒獎典禮仍在進行,主持人正用激昂的語調介紹著下一位獲獎者——市中心醫院的主任醫師。
    也就在這時,潛伏在人群中的阿彩按下了隨身揚聲器的啟動鍵。
    一段經過特殊編碼的音頻被發射出去,那聲音混雜著紊亂的腦電波與瀕死的心電圖,人類的耳朵無法捕捉,卻精準地激活了每一個符文。
    刹那間,全場所有的喇叭同時發出一聲尖銳到刺破耳膜的蜂鳴。
    音響工程師在後台驚慌失措,以為是設備故障,但無論他如何操作,都無法切斷這詭異的聲音。
    蜂鳴過後,一個空靈而悲傷的女聲從四麵八方傳來,回蕩在禮堂的每一個角落:“我不是癔症……我隻是記得……”
    是林秋棠的聲音。
    現場的賓客一片嘩然,而真正的打擊,正通過同聲傳譯係統,精準地送入三個人的耳朵。
    那位剛剛上台的醫生,耳機裏聽到的不是林秋棠的控訴,而是注射器推杆被緩緩推到底的“嘶嘶”聲,伴隨著液體注入血管的微弱回響。
    他臉色煞白,胃裏一陣翻江倒海,當眾彎腰嘔吐起來。
    台下,一名因報道林秋棠案而獲得新聞獎的記者,耳機裏傳來的是剪輯軟件裏刪除鍵被瘋狂敲擊的“哢噠”聲,一聲又一聲,仿佛在刪除他自己的良知。
    他渾身抽搐,直挺挺地從椅子上摔了下去,當場昏厥。
    而在貴賓席,一位負責審批此案定性的官員,聽見的則是會議上表決通過時的掌聲,那掌聲由稀疏到熱烈,最後變成一片震耳欲聾的轟鳴,仿佛在為一場謀殺案慶功。
    他捂著耳朵,發出野獸般的嚎叫。
    混亂如瘟疫般蔓延。
    禮堂外,一輛不起眼的工程車旁,小舟蹲在巨大的配電箱後,他眼中沒有絲毫慌亂,隻有獵人般的專注與冷靜。
    他手裏緊握著一個U盤,數據線連接著廣播係統的備用端口。
    他等的不是混亂,而是混亂過後,必然會到來的那個瞬間——“沉默峰值”。
    當所有人都被突如其來的變故震驚,當尖叫與騷動暫告一段落,整個空間會陷入一種死寂般的靜默。
    他手腕上的電子表顯示著倒計時,那並非隨意設定的時間,而是根據沈默的思維節律——從發現問題到做出反應的平均時長——精密計算出來的。
    終於,在主持人驚慌失措地宣布“技術故障,暫時休會”的瞬間,全場陷入了預想中的死寂。
    就是現在。
    小舟毫不猶豫地將U盤插入端口,按下了播放鍵。
    “M0719終案”的第一段錄音,通過同傳耳機的頻道,同步灌入在場每一個人的大腦:“如果你們聽見這個……我不是瘋子……”那是一個沙啞疲憊的男聲,充滿了壓抑的痛苦。
    與此同時,舞台中央巨大的LED屏幕畫麵陡然切換,取代了原本的頒獎LOGO。
    屏幕上出現的,是阿彩耗費心血繪製的那幅百米橋麵的巨畫——林秋棠站在橋欄上,風吹動她的長發,她的眼睛不再是絕望或瘋狂,而是異常平靜地睜著,仿佛穿越了死亡與時間的阻隔,冷冷凝視著座下的眾生。
    城郊的養老院裏,電視機正直播著這場“表彰大會”。
    一位頭發花白的老人,原本呆滯地蜷縮在病床上,屏幕上那張巨畫出現的瞬間,他渾濁的雙眼猛地爆射出駭人的清明。
    他掙紮著坐起,是陳默。
    他像瘋了一樣抓住床頭的鉛筆,在自己的病曆紙背麵瘋狂書寫,筆尖劃破紙張,力透紙背:“我命令沈默修改屍檢結論……是上級的壓力……但我明知血型不符……我簽了字……我是幫凶。”
    寫完最後一個字,他仿佛耗盡了全身的力氣,仰頭靠在床頭,發出一陣嘶啞而癲狂的大笑。
    笑聲未落,卻戛然而止,他的頭顱無力地垂下。
    聞聲趕來的護士驚恐地發現,他已經沒有了呼吸。
    那張寫滿字的病曆紙從他鬆開的手中飄落,紙上最後“幫凶”兩個字,墨跡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緩緩擴散,像血一樣,將字跡染得一片猩紅。
    同一時刻,這座城市裏所有電視台的檔案係統內,凡是儲存過林秋棠“自f”新聞的視頻文件,都被一股無形的力量自動標記為“虛假陳述”。
    並且,在文件屬性的備注欄裏,多出了一行冰冷的文字:“原始證據已被銷毀,責任人:陳默等37人。”
    夜色深沉,喧囂落幕。
    蘇晚螢獨自一人回到空無一人的博物館。
    林秋棠的遺物靜靜地陳列在展櫃中,玻璃倒映著她清瘦的身影,一切仿佛都已塵埃落定。
    她站了許久,正準備轉身離開,卻忽然感到腳邊傳來一絲微不可察的動靜。
    一隻黑色的螞蟻正沿著她的鞋麵向上攀爬,它靈巧地繞過鞋帶,最終停留在她的腳踝處。
    它沒有繼續向上,隻是停在那裏,觸角極有規律地擺動了三次。
    蘇晚螢的目光一凝,緩緩蹲下身,伸出白皙的手掌。
    那隻螞蟻仿佛通人性般,順從地爬上她的掌心。
    就在這一刻,她麵前的展櫃玻璃上,毫無征兆地再次泛起一層薄薄的水霧。
    新的字跡在霧氣中緩緩顯現,比上一次更加清晰:“謝謝你替我說完。”
    蘇晚螢凝視著那行字,直到霧氣散盡,字跡消失。
    她看著掌心中的螞蟻調轉方向,慢悠悠地爬走,消失在展廳的陰影裏。
    空曠的展廳裏,她忽然極輕地開口,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詢問某個看不見的存在:“下次輪到誰?”
    話音剛落,整座城市的夜空下,無數塊電子屏幕——從商業中心的巨型廣告牌,到街邊公交站的顯示屏,再到普通人家中尚未關閉的電視——在同一瞬間,同時閃爍了一下。
    屏幕上不再是廣告或節目,而是一張張清晰的、陌生的麵孔,男女老少,各行各業。
    每一張麵孔的額角,都用猩紅的數字標記著一個編號,從38,一直延續到327。
    遠處,古老的鍾樓敲響了午夜十二點的鍾聲,鍾聲悠遠,穿透夜幕。
    晚風拂過,帶來一陣若有若無的低語,在城市的每個角落回蕩。
    “還沒完。”
    蘇晚螢緩緩站起身,目光投向博物館深處,那片被夜色籠罩的、更為古老和幽暗的展區。
    她的腳步再次邁開,目標明確,走向那不為人知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