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死人最忠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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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門後的階梯像被按下了暫停鍵。
黴斑的腐味懸在鼻腔裏,連呼吸都成了驚動這死寂的罪過。
沈默的拇指抵著溫濕度記錄儀的金屬外殼,表盤藍光在他眼底投下細碎光斑——這是他從解剖室順來的專業設備,此刻正架在第三級台階邊緣,紅色數字跳動的頻率比他的心跳還慢。
"三小時十七分。"蘇晚螢的聲音像浸了水的薄紗,她垂著的指尖在工程日誌複印件上劃出褶皺,"溫度回升了21.9℃。"
沈默沒抬頭,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陰影。
他記得停屍房的冷櫃故障時,屍體表麵溫度每小時回升1.8℃——和記錄儀上0.3℃/分鍾的速率完全吻合。
解剖刀在銅環鏽跡上刮出細碎聲響,當第一片帶著骨茬的鏽屑落在載玻片上時,他的瞳孔縮了縮。
那不是普通銅綠,暗褐色碎屑裏嵌著半粒芝麻大小的骨片,邊緣呈不規則鋸齒狀,和三個月前第八具屍體顱骨碎片的崩裂形態一模一樣。
"線粒體序列匹配度47%。"他摘下一隻乳膠手套,用指節輕叩顯微鏡目鏡,"降解成這樣,至少在地下埋了五年。"
阿彩的噴罐突然發出"哢嗒"輕響。
她半蹲著,噴口離牆麵隻有五厘米,炭黑與骨灰的懸浮液在噴嘴凝結成深灰色液滴。"這是第八具屍體的骨灰。"她的聲音帶著金屬刮擦般的沙啞,"我在焚化爐撿的,當時還沾著半塊沒燒透的椎骨。"
話音未落,塗層表麵騰起細密水霧。
蘇晚螢湊過去時,發梢掃過阿彩後頸,兩人同時屏住呼吸——水珠在牆麵上排列成人形輪廓,肩膀微塌,右手習慣性蜷起,像極了林秋棠工作照裏的姿勢。
下一秒水霧突然蒸發,牆麵上留下淡灰色的"口"字殘痕,邊緣焦黑,像被人用力捂住了嘴。
"它想說話。"阿彩的指甲掐進掌心,噴罐在她手裏轉了半圈,"但我的塗層阻斷了語言信號的識別閾值。"
階梯中段傳來布料摩擦聲。
小舟盤坐在第七級台階上,額頭抵著潮濕的水泥地,後頸青筋像蚯蚓般爬動。
他的手指突然抽搐,指甲在地麵摳出月牙形凹痕——每隔七分十三秒,掌心就會傳來一陣麻癢,像有螞蟻順著神經往腦子裏鑽。
那是數據流的脈衝,和他在市立醫院見過的REM睡眠腦波圖幾乎重疊。
"模擬休眠。"蘇晚螢突然抬頭,日誌紙頁在她指尖簌簌作響,"林秋棠的筆記,第四個月開始"棠"字末筆逆向拖尾。"她翻到某一頁,食指按住"秋"字的最後一捺,"這筆畫是從右往左寫的,像有人攥著她的手。"
沈默的解剖刀停在半空中。
他想起林秋棠死亡報告裏的描述:右手食指第二關節脫臼,腕骨粉碎性骨折——法醫當時推測是墜樓時撞擊導致,但現在看來,更像被某種外力強行掰著書寫。
"任何文字、刻痕、指紋。"蘇晚螢的聲音突然發顫,"都會被係統篡改成偽證。"
話音剛落,小舟的身體猛地一震。
他咬碎了藏在舌下的玻璃膠囊,強酸順著嘴角流進衣領,灼燒感從鎖骨竄到耳根。
神經痛像一盆冰水兜頭澆下,他清晰聽見腦子裏"哢"的一聲——那串規律的脈衝突然亂了,像被攪渾的池塘。
"它在誘捕潛意識。"小舟啞著嗓子,用手語比劃出這幾個字。
蘇晚螢翻譯到一半,眼眶突然發紅——他掌心的皮膚已經被腐蝕出硬幣大小的創麵,泛著白的肌肉裏還嵌著玻璃渣。
沈默蹲下身,從物證袋裏取出第八具屍體的下頜骨。
臼齒在鑷子尖泛著冷光,他用指節蹭了蹭牙釉質上的刮痕——這是解剖時他為標記齒序留下的。
第一聲敲擊像滴進深潭的水,第二聲、第三聲......第九下時,銅環突然發出嗡鳴,震得台階上的溫濕度記錄儀都跳了起來。
黑色膠狀物從牆縫裏滲出來,在沈默腳邊聚成扭曲的字:"你不是調查者。"
解剖刀尖壓在"不"字上,石墨碎屑簌簌落在膠狀物裏。"是。"他刻下最後一筆,火柴擦燃的瞬間,膠狀物騰起青煙,焦痕裏滲出暗紅液體,像血,又比血粘稠。
階梯深處傳來脆響,像老房子的房梁斷裂。
沈默的手電光掃過去時,看見銅環的冰裂紋裏透出幽藍微光,像某種活物的眼睛。
"收隊。"他把下頜骨重新放進物證袋,乳膠手套在袋口係了三個死結。
膠狀物還在順著牆縫往下淌,其中一滴正巧落進袋口縫隙,在骨麵上暈開個極小的紅點。
蘇晚螢收拾日誌時,一張泛黃的紙頁從本裏滑出來——是林秋棠手寫的參觀預約單,日期是她死亡前三天,預約人姓名欄寫著"殘響係統維護組",聯係方式處畫著個銅環圖案,和階梯頂端的那個分毫不差。
阿彩蹲在台階上,用噴罐在"口"字殘痕旁補了朵閉合的蓮花。"它越急著說話,漏洞越多。"她輕聲說,噴罐裏的懸浮液已經用掉了三分之二。
小舟站起時晃了晃,蘇晚螢連忙扶住他。
他指了指自己的太陽穴,又指向階梯深處——那裏的幽藍微光更亮了,像在回應什麽。
回程的電梯裏,沈默的拇指始終壓著物證袋的結。
下頜骨隔著袋子抵著他掌心,膠狀物的紅點還在緩慢擴散,溫度比剛才高了些,像......有什麽東西,正在裏麵醒過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