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算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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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下階梯的黴味混著金屬冷腥鑽進鼻腔時,沈默的指尖正抵著離心管的刻度線。
    他蹲在銅環前,金屬箱裏的熒光染色劑在晨露裏泛著幽藍,像管凝固的月光。
    顱骨被他輕輕平放在鋪著手術巾的台階上,昨夜裂開的骨縫裏還凝著半滴透明液體。
    他用顯微鑷夾起棉簽,蘸了染色劑往裂縫裏探——動作輕得像在給新生兒清理耳垢。
    棉簽尖剛觸到骨麵,液體突然劇烈震顫,在陽光裏拉出一道銀線,精準滴落在棉簽棉頭中央。
    "急什麽。"沈默低笑一聲,拇指蹭過顱骨頂骨的舊傷。
    那是法醫室存檔記錄裏的槍擊痕,本應隨著死亡徹底靜止的組織,此刻在染色劑下泛開淡紫色光暈。
    他調出隨身攜帶的便攜式顯微鏡,目鏡裏的骨細胞正以詭異的節律收縮——線粒體像被按了快進鍵的錄像帶,瘋狂吞吐著能量。
    解剖刀的金屬柄在掌心沁出薄汗。
    他翻開白大褂內袋的筆記本,上麵密密麻麻記著腦死亡判定標準:無自主呼吸、無瞳孔反射、無腦幹反應......每一條都在無名屍的屍檢報告裏畫著紅鉤。
    可眼前這截顱骨,分明在違背最基本的生物學常識。
    "殘響不是複活死者。"他對著空氣說出聲,鋼筆尖在"死亡認證"四個字下重重劃了道線,"它在偷社會的判決書。"
    階梯外傳來手機震動。
    沈默摸出手機,屏幕上是蘇晚螢的消息:"速來博物館檔案庫。"
    博物館的玻璃展櫃在頂燈下發著冷光時,蘇晚螢正跪在地板上,麵前攤開二十餘份泛黃的死亡證明。
    她的馬尾辮散了半縷,發梢沾著舊紙灰,指尖捏著份複印件——林秋棠的死亡證明上,簽發日期是2019年3月17日,而她最後一份工作日誌的記錄時間是3月20日。
    "不可能。"她對著牆上的老掛鍾核對時間,分針剛劃過十點,"法醫鑒定需要72小時出報告,民警不可能提前三天蓋章。"
    檔案櫃最底層的牛皮紙袋發出脆響。
    她抽出裏麵的印章備案表,手指突然頓住——林秋棠死亡證明上的戶籍章,備案人是2020年離職的民警陳建國。
    係統裏調不出他的聯係方式,隻有一份精神科病曆:"主訴長期幻聽,內容為"有個女人在替我寫日記"。"
    蘇晚螢的指甲掐進掌心。
    她想起林秋棠日記本裏夾著的幹玫瑰,想起策展時觸摸那本舊日記的觸感——紙頁間總像有另一雙手,在她翻頁時輕輕推著她往後翻。
    "它在搶占敘事權。"她抓起手機給沈默發消息,指尖在鍵盤上跳得飛快,"提前宣告死亡,就能把人變成"合法幽靈"!"
    城市西北角的變電站外,阿彩的噴漆罐在雨幕裏發出"嘶——"的輕響。
    她踩著腳手架,將最後一片碎玻璃嵌進眼眶圖案的瞳孔位置。
    雨水順著安全帽簷砸在護目鏡上,她卻笑了,因為那些混著鐵屑的玻璃碴在雨水中泛著冷光,像極了屍檢報告裏角膜脫水後的放射狀裂紋。
    "該醒了。"她對著自己的傑作喃喃,噴漆罐在掌心轉了個圈。
    三天前沈默給她看的腦電圖紙還在手機裏存著——深度昏迷患者的偶發性睜眼,頻率是0.3赫茲。
    她數著雨點擊打鐵皮的節奏,在眼眶下方添了道閃電狀紋路。
    當最後一筆完成時,遠處的雷雲正好炸響,電流順著鐵屑竄上玻璃,在牆上劃出銀藍色的光痕。
    生態園的地下水池比想象中冷。
    小舟赤著腳,汙水漫到腰間時,後頸的雞皮疙瘩已經連成一片。
    他閉著眼,耳內的嗡鳴逐漸清晰——那是數據流的聲音,像無數根銀針在紮著耳膜。
    可今天不一樣,那些原本規律的蜂鳴裏,突然摻進了他熟悉的節奏:是昨天和沈默討論顱骨時,自己在紙上寫的"記憶庫回放"四個字的筆畫順序。
    "它在學我。"他張開嘴,讓冷水灌進喉嚨又嗆出來。
    這種刺痛感能讓他更清醒地感知腦波變化。
    當數據流裏的"他"開始重複"殘響無害"的偽命題時,他猛地咬住舌尖。
    鐵鏽味在口腔炸開的瞬間,大腦皮層像被扔進了爆竹——非線性雜波如潮水般湧出,將那些模仿的信號撕成碎片。
    井壁傳來"哢嚓"一聲。
    小舟睜眼時,瓷磚正成片剝落,露出後麵纏繞的銅纜。
    紅繩捆紮的指骨在汙水裏浮起來,每根指節上都刻著極小的日期:2019.3.17,2019.3.18......最後一根指骨的日期,是林秋棠死亡證明上的簽發日。
    地下階梯的火盆裏,火焰舔著《死亡醫學證明書》的邊角。
    沈默捏著文件的手穩得像解剖台上的骨鉗,被證明人姓名欄的"林秋棠"三個字是他用左手寫的,歪歪扭扭,像小學生的作業。
    死亡原因欄空著,簽發醫生處的簽名卻是他最熟悉的筆跡——那是他模仿自己平時寫屍檢報告的筆鋒。
    "我沒見過你最後一麵。"他對著火焰低語,指腹蹭過文件邊緣的焦黑,"沒做過你的屍檢,所以......"
    火焰突然騰起半尺高。
    整座階梯開始震顫,銅環接二連三崩斷,"當啷"聲在空洞的階梯裏撞出回音。
    地底傳來嗚咽,像老風箱被人扯斷了皮帶,又像有人在極深的地方撕紙。
    與此同時,城市八處變電站的外牆,阿彩畫的眼眶圖案同時滲出黑色黏液。
    黏液順著牆縫往下淌,在地麵匯成文盲——那是用屍體腐敗時皮膚脫落的順序寫成的,三個歪歪扭扭的字:
    "我沒死。"
    火盆裏的紙頁已經燒到最後一角。
    灰燼打著旋兒升起來,在階梯頂端的氣窗透進的光裏,像一群白色的蝴蝶。
    它們還沒落地,就被突然灌進階梯的風卷向深處,那裏的黑暗裏,有什麽東西正隨著灰燼的軌跡,緩緩睜開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