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3章被判定為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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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墨的骨刀尖剛觸到抽屜裏的布料,指節便感受到布料下傳來的溫度。
    不是屍溫那種冷得發黏的觸感,倒像有人剛捂過的暖水袋,帶著點不真實的餘溫。
    他垂眸望去,蜷縮的軀體正隨著骨刀的撬動緩緩舒展——工程製服的領口翻折,露出一截蒼白的脖頸,頸動脈處有極細的跳動,像被線牽著的木偶在模仿生命。
    “瞳孔散大,對光無反應。”他低聲自語,拇指壓住死者眼瞼輕輕一掰,渙散的瞳仁在台燈光下泛著灰霧。
    左手從工具箱摸出便攜式腦電監測儀,電極片貼上太陽穴時,屏幕上的綠色波紋始終是條直線。
    “腦幹反射消失,腦電平直......”他喉結滾動,後槽牙輕輕咬了咬,“她不是活著,是被‘判定’為活著。”
    記憶突然閃回三個月前的重症監護室。
    他曾站在渾身插滿管子的植物人床前,家屬哭著說“醫生說還有心跳”,可腦電儀上那條直線早宣判了真正的死亡。
    原來林秋棠二十年前就找到了這個漏洞——用未完成的死亡狀態卡在殘響係統的認證流程裏,像根楔子死死釘住記憶與終結的邊界。
    “沈法醫。”
    蘇晚螢的聲音從身側傳來,帶著紙頁摩擦的窸窣。
    他轉頭時,見她正用色帶紙墊著指尖,在工作日誌空白頁背麵輕輕描摹。
    “日誌的字跡是從背麵滲過來的。”她舉起紙頁對著燈光,泛黃的紙纖維裏透出淺淺的壓痕,“像用鋼筆寫在複寫紙上,第一層被擦除,第二層卻留了底。”
    她的指尖頓在紙頁邊緣,那裏插著支黑色老式錄音筆。
    指示燈極淡的紅光在陰影裏明滅,像隻眯著的眼睛。
    蘇晚螢從口袋裏摸出絕緣手套戴上,動作輕得像在觸碰易碎的瓷器。
    按下播放鍵的瞬間,沈墨的聲音從喇叭裏泄出來——是他們在走廊討論“殘響載體規則”的對話,連他清嗓子的輕咳都分毫不差。
    “她在監聽。”蘇晚螢的睫毛顫了顫,“不是殘響在監聽,是林秋棠本人。”她的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色帶紙,“二十年前的檔案說她死於實驗室爆炸,可如果那是偽造的......”
    “吱——”
    阿彩的噴漆罐在門框劃出最後一道弧線。
    她後退兩步,看著自己用磷光塗料畫的圖案:斷裂的輸液管纏上閉合的喉管,在黑暗裏泛著幽藍。
    “這是林秋棠病曆裏的死亡診斷。”她回頭時,發梢掃過耳後新紋的符號,“用她的執念當鑰匙,看能不能撬開係統的門。”
    話音未落,牆麵突然滲出淡紅色液體。
    像有人在牆裏倒了盆血水,順著門縫蜿蜒著爬向走廊。
    阿彩蹲下身,指尖剛觸到液體便猛地縮回——電流順著皮膚竄上來,比之前在銅纜裏感受到的更綿密,像無數細針在紮。
    “是信息汙染的載體!”她扯下手腕上的銅線,迅速將液體引向縮在牆角的小舟。
    小舟閉著眼,睫毛在眼下投出顫動的陰影。
    電流順著銅線鑽進掌心時,他的手指突然在地上快速劃動。
    沈墨湊近看,地麵浮起的劃痕是手語——“救我”。
    那是他姐姐被殘響吞噬前教他的最後一句話。
    “他們在模仿親緣情感。”小舟的聲音啞得像砂紙摩擦,睜眼時眼尾泛紅,“用林秋棠的記憶碎片......想讓我們鬆懈。”他摸出藏在鞋底的玻璃膠囊,指甲蓋一捏,透明液體滴在地上。
    強酸腐蝕水泥的白煙騰起時,頭頂的火災報警器“嗡”地炸響。
    但台燈沒滅,抽屜裏的軀體也沒動。
    沈墨盯著那具“活著的屍體”,喉結動了動:“係統隻識別信息危機,物理刺激沒用。”
    小舟抹了把臉上的汗,指尖蘸著地上滲出的血樣,在桌麵一筆一劃寫“停止心跳”。
    三秒後,林秋棠的頸動脈突然頓住——那是真正的死亡瞬間,比任何儀器都誠實。
    他抓住那道波動,從口袋裏摸出沈墨的盲文筆記,快速翻到“邏輯斷點”那頁,銅線一頭按在字跡上,一頭戳進地麵。
    辦公室的空氣突然凝住。
    沈墨感覺後頸發涼,像有雙無形的手掐住了他的思維。
    這是“認知窒息”——殘響係統被強行打斷了運行邏輯。
    他趁機翻開工作日誌最底層,指腹摸到紙張夾層的凸起。
    抽出X光片時,紅筆圈出的聽覺皮層刺得他眯起眼,標注的字跡與二十年前檔案裏林秋棠的簽名如出一轍:“它從耳朵進來,從語言出去。”
    抽屜最深處的微型U盤刻著“最終報告V0”,沈墨卻沒碰它。
    他的目光落在地板縫隙裏——那道裂縫比別處更淺,像被刻意修補過。
    骨刀尖一撬,鬆動的地磚下露出卷老式錄音帶,標簽上的鋼筆字已經褪色,卻依然清晰:“給下一個敢改我報告的人。”
    他捏著錄音帶直起身,低頭看向抽屜裏的林秋棠。
    她的指甲還抵在日誌紙背,像在寫最後一句遺言。
    “你守了二十年。”他的聲音輕得像怕驚醒誰,指腹輕輕碰了碰她冰涼的手背,“現在,輪到我說了。”
    話音剛落,整間辦公室的燈光開始閃爍。
    明滅之間,沈墨看見鏡子上的裂痕“林秋棠”三個字在發光,看見工作日誌的字跡正在重新排列,看見抽屜裏的軀體手指微微蜷起,仿佛在回應什麽。
    他摸出隨身的老式錄音機,金屬外殼貼著掌心的溫度。
    錄音帶的齒孔對準卡槽的瞬間,燈光突然全部熄滅。
    黑暗裏,有極輕的“哢嗒”聲從抽屜方向傳來——像是某種沉睡了二十年的機製,終於被輕輕喚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