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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寂。
仿佛連空氣都凝固成了鉛塊,沉甸甸地壓在每個人的胸口。主控台上那一行血紅色的判定結果,像一道烙印,灼燒著所有人的視網膜。
魚缸。
審判官。
這些冰冷的詞匯在每個人的腦海中盤旋,帶來的是一種從靈魂深處泛起的無力感。當最大的恐懼被證實,剩下的不是尖叫,而是讓人窒息的沉默。
陸鼎沒有動。他隻是站在那裏,目光穿過大屏幕,仿佛在與三萬六千公裏高空那個無形的“幽靈”對視。他的身體沒有一絲顫抖,連呼吸的頻率都沒有改變,但周圍的資深修士卻能感覺到,一股比嚴冬更酷烈的寒意,正從他的身上彌散開來。
“所有預案……作廢。”
他的聲音不大,卻像一把鋒利的冰錐,瞬間鑿開了凝固的空氣。
“從現在起,我們隻有一個目標。”
陸鼎轉過身,目光如刀,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被他看到的人,無不感到一陣刺骨的寒意,那股因絕望而滋生的麻木感瞬間被驅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被逼到懸崖盡頭的絕對清醒。
“把它給我……挖出來。”
他一字一頓,聲音裏不帶任何情緒,卻蘊含著不容置疑的意誌。
“部長,您的意思是……”一名副手小心翼翼地開口,聲音有些發顫。
“它是個探針,不是嗎?”陸鼎走到主控台前,雙手撐在冰涼的台麵上,“既然是探針,就要傳輸數據。我要知道,它在跟誰通訊,它在把我們一分一秒的生活,傳到哪裏去。”
他抬起頭,看向負責軌道測算的工程師。
“【天眼一號】還能動嗎?”
“可以!”工程師立刻應道,“燃料儲備充足,所有單元運作正常!”
“很好。”陸鼎的指令清晰而迅速,仿佛早已在腦中演練過無數遍,“放棄全頻段掃描,將所有能源和算力集中。我命令,【天眼一號】立刻進行緊急變軌,移動到能與目標探針形成穩定三角測量的最佳觀測點。”
“這……這太冒險了!”一位老成持重的陣法師忍不住出聲,“緊急變軌會產生巨大的靈能波動,萬一被它察覺……”
“它已經在這裏了,可能已經看了我們幾百年。”陸鼎打斷了他,語氣冷得像鐵,“你覺得,我們還有什麽秘密可言嗎?現在,輪到我們去看它了。”
“執行命令!”
“是!”
隨著指令下達,整個指揮中心像一具被重新注入靈魂的軀體,瞬間活了過來。所有人撲向自己的崗位,指尖在符文鍵盤上飛速敲擊,一道道指令化作數據流,跨越空間,湧向那顆懸浮在地球軌道上的“天眼”。
星圖上,代表【天眼一號】的綠色光點開始偏離原本的軌道,劃出一道弧線,朝著預定坐標飛去。
“變軌順利!”
“正在調整姿態,準備鎖定目標的上行通訊鏈路!”
“信號太微弱了……它的通訊方式極其隱蔽,像是……像是在空間的褶皺裏低語……”
負責信號解析的修士臉色蒼白,屏幕上的數據瀑布雜亂無章,他們就像是在一場宇宙風暴中,試圖捕捉一隻蝴蝶扇動翅膀的微風。
“加密等級無法判斷!我們的算力根本無法進行暴力破解!”
“誰讓你們破解了?”陸鼎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一種不耐煩的冷靜,“我們是漁夫,不是鎖匠!我不需要知道它在說什麽,我隻要知道,它的聲音傳向了哪個方向!”
“繞開數據層,直接分析它的物理矢量!把所有的信號都當成一個整體,追蹤它的指向!”
這道命令如同一道閃電,劈開了所有人的思維困局。
“明白!”
龐大的算力被重新調配,不再試圖去解讀那段“低語”的內容,而是將它作為一個單純的能量源,開始分析它在三維空間中的傳播路徑。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指揮中心裏,隻有機器運轉的低沉嗡鳴和人們壓抑的呼吸聲。
星圖上,從那個代表著“回歸者”探針的紅叉處,一條極其暗淡、若有若無的虛線,開始被一點點地描繪出來。
它沒有指向任何一個已知的深空坐標,沒有飛向遙遠的星係。
那條線,短得令人心驚。
它的終點,穩穩地落在了星圖中一個所有人都無比熟悉的天體上。
一個負責繪製軌道的年輕修士看著最終成型的矢量圖,他抬起手,指著屏幕,嘴唇翕動了幾下,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終於,他用一種近乎夢囈的語調,擠出了兩個字。
“月……球?”
這兩個字仿佛帶著魔力,讓整個大廳再次陷入了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匯聚到那條虛線的盡頭——那顆灰白色的、千百年來懸掛在人類頭頂的星球。
怎麽會是月球?
那個被人類探索過、登陸過、留下了腳印的地方?
那不是一片早已被證明是死寂與荒蕪的岩石世界嗎?
陸鼎的身體微微前傾,他死死地盯著那條指向月球的矢量線,眼中的寒意幾乎要凍結空氣。
他沒有問為什麽。
他隻想要一個答案。
“【天眼一號】。”
他的聲音沙啞,卻傳遍了整個大廳。
“調轉所有光學鏡頭,對準矢量終點坐標。不用管能量消耗,給我極限放大。”
“坐標……已鎖定。”
“正在調轉……”
“光學成像係統啟動,分辨率正在提升至極限……”
大屏幕的畫麵切換了。
不再是冰冷的數據和星圖,而是一片熟悉的、由無數環形山構成的灰色地表。那是月球的背麵,那片永遠背對地球、籠罩在永恒陰影與孤寂之中的神秘區域。
畫麵在飛速拉近。
隕石坑的細節變得清晰可見,大大小小的石塊、覆蓋著厚厚月塵的平原,一切都和教科書上的圖片一模一樣。
荒涼。死寂。
然而,就在畫麵放大到某個臨界點時,所有人都看見了。
在那片灰色的、由自然形成的曲麵與弧線構成的世界裏,出現了一道……筆直的線條。
那是一道不應該存在的、絕對的直線。
畫麵繼續放大。
更多的線條出現了。它們以完美的幾何角度交錯、連接,構成了一個個巨大的、殘破的方形和多邊形。
當最終的圖像以最高分辨率呈現在所有人麵前時,時間仿佛真的停止了。
那不是什麽線條。
那是一片廢墟。
一片廣闊到令人窒息的金屬建築群的廢墟。
無數巨大到難以想象的金屬結構倒塌在月塵之中,有些像被攔腰斬斷的巨塔,有些則是扭曲變形的框架。一座宏偉建築的殘骸斜斜地插入一個巨大的環形山,它那光滑的、非自然的金屬外殼上,布滿了累累傷痕。在永不消散的陰影裏,一座斷裂的尖塔,像一根折斷的墓碑,將它巨大的影子,投射在死寂的月麵之上。
它們靜靜地躺在那裏,仿佛已經躺了幾萬年,甚至幾十萬年。
古老,破敗,卻又帶著一種無法言喻的、屬於超級文明的宏偉與壓迫感。
陸鼎緩緩地向後退了一步,後背撞在了冰冷的牆壁上,他卻毫無所覺。
一股源自骨髓的寒氣,徹底淹沒了他。
敵人……
根本不是一直在頭頂。
他們,一直就住在隔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