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民心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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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府。
書房裏燈火通明。
李公公哈著腰,把天牢裏的事兒,添油加醋地又說了一遍。
“相爺,那小賤人怕是嚇破了膽,嘴裏顛三倒四的,非說什麽要看賬冊才肯招。”
裴硯之端著茶盞,用杯蓋一下下地刮著浮沫。
“拖延時間罷了,等著外頭那幾個男人救她。”
他哼笑一聲,透著一股子不屑。
“可惜,她等不到了。”
李公公連忙諂媚地附和:“相爺說的是,進了那鬼地方,就是神仙也別想出來。”
話音剛落,他眼角餘光掃到自己月白色的袖口上,多了一塊指甲蓋大小的紫斑。
那顏色紫中帶黑,也不知是沾了什麽髒東西。
“咦?”
他下意識抬起袖子,想用手去撚掉。
裴硯之的視線掃了過來,臉上那份閑適,在看清那塊紫斑的瞬間蕩然無存。
“啪!”
他手裏的白玉茶盞脫手飛出,在地上摔了個粉碎。
“蠢貨!”
裴硯之的聲音又低又狠,每個字都淬著冰。
“那是蒲公英的汁水,碰上‘牽機引’才會變紫!”
李公公的臉,“唰”一下就白了。
“相……相爺……您的意思是……”
“你把本相官袍上的毒粉,帶進宮裏去了!”
裴硯之的目光恨不得將他活剝了。
“她不是在求饒,她是在往外遞罪證!”
夜色,濃得化不開。
城西破廟裏,雲小墨的指尖凍得通紅,還在地圖上穩穩地點下最後一個記號。
雲小暖趕緊把一個暖手爐塞進他懷裏。
“哥哥,快暖暖!手要是裂了,娘親該心疼了。”
雲小墨耳根子有點紅,剝了顆糖塞進她嘴裏。
“給你吃,別亂動,地圖畫歪了可就找不到娘親了。”
他抬起頭,把手裏的“聯絡哨”分給麵前的孩子們。
“吹兩聲長的,就是有危險。”
“吹三聲短的,就是喊人幫忙——慕容叔叔的力工會過來,都別慌。”
雲小暖則挨個檢查大家夥兒揣著的紫蘇葉包。
“娘親說過,要是有不認識的人給東西吃,就先拿紫蘇葉試試,葉子變黑就是有毒!”
阿桃氣喘籲籲地跑回來報信,雲小墨立馬遞過去一碗蒲公英水。
“慢點喝,別嗆著了——娘親說這個能解渴,還能防風寒。”
第二天,京城的大街小巷,就開始傳開了些事兒。
東市賣菜的王大嗓門,逢人就說,去年冬天要不是雲大夫,他家婆娘早燒沒了,人家可一文錢都沒收。
碼頭上的腳夫們也說,上個月天天下雨,全靠雲小姐天天派人送熱薑湯,兄弟們才一個沒倒下。
這些話,一句傳一句,很快就傳遍了。
靖王府。
蕭玨聽完暗衛匯報“裴硯之派人潑毒油被擋了回來”,心裏別提多得意了。
小墨用哨子叫力工那招,不就是本王教他的“應急法”嘛!
雲知夏瞧見這麽多百姓護著她,肯定得念著本王的好!
他立刻扭頭吩咐莫鋒。
“去,把王府的棉衣都運到破廟給孩子們穿上!”
“記住,別提本王,就說是‘靖王府賞給百姓的’,得讓小墨知道本王疼他!”
顧府。
顧晏塵的下屬早就把一批暖手爐送到了破廟,每個爐子裏還特地放了防風寒的艾草。
下屬有些不明白,顧晏塵隻是看著窗外,聲音很淡。
“小暖怕凍著手,小墨畫圖需要手暖和,別讓孩子們著涼。”
慕容熙則是親自拎著東西去了破廟,塞給小墨一塊芝麻糖糕。
“知道你不愛吃太甜的,這個特地讓他們少放了糖。”
“你這招發動百姓傳故事,可比蕭玨那套搞言官、顧晏塵那套送證據管用多了,叔叔佩服你!”
他又轉頭拿出一支薄荷糖膏遞給小暖。
“給你的,塗上護著嘴唇,別讓冷風吹裂了。”
話音剛落,蕭玨的人正好送棉衣過來,一瞧見這場景,當即冷著臉開口。
“本王送的棉衣可比你的糖糕實用多了!”
“小墨需要的是暖和的衣裳,不是零嘴!”
慕容熙一挑眉毛。
“王爺的棉衣哪有我的糖糕貼心?小墨剛安排完一堆事,正需要吃塊糖糕補充力氣,王爺懂什麽?”
雲小墨趕緊出來打圓場:“都有用都有用!棉衣暖和,糖糕好吃!”
兩人正較著勁,顧晏塵的下屬又遞來一份“雙寶安全報”。
“顧大人說,已經幫小墨少爺把大理寺外的路線都探查清楚了,沒有裴硯之的人,可以放心去等雲小姐。”
蕭玨和慕容熙對視一眼,心裏都有些憋氣。
好嘛,這個姓顧的,總是不聲不響把最要緊的事給辦了。
民意洶湧,裴硯之終於坐不住了。
他派出一夥打手,扮成普通百姓去慕容熙的米鋪搶糧,還故意推倒了一個上了年紀的流民,想把“煽動百姓作亂”的髒水潑到雲知夏身上。
可雲小暖鼻子尖,一下就聞到了那夥人身上熟悉的“冷香味”。
“哥哥,他們是壞人!”
雲小墨當即吹響了聯絡哨。
張叔帶著一群力工瞬間就圍了上來,蕭玨的暗衛則躲在暗處,把“打手搶糧”的全過程拍得一清二楚。
慕容熙指著那夥人手腕上的刺青,對著周圍的百姓大喊:“搶糧的不是老百姓,是裴相爺的人!大夥兒都看清楚了,他們手上有小蛇刺青!”
百姓們一看,果然如此,當場就炸了鍋,齊聲高喊:“裴硯之滾出京城!”
第三天夜裏。
城南的貧民窟裏,一戶人家的窗前,點燃了一支蠟燭。
那點微光,在寒夜裏倔強地亮著。
緊接著,是第二戶,第三戶……
燭光開始蔓延,從貧民窟,到德勝街,再到朱雀大街。
最後,整座京城,萬家燈火,亮如白晝。
皇宮,觀星台。
皇帝披著龍袍,憑欄遠眺,看著腳下這座被燭光點亮的城池,半天沒說話。
“他們這是……在用這滿城的燈火,逼朕啊。”
翌日早朝。
都察院左都禦史李嚴,第一個站了出來。
“陛下!昨夜萬家燈火,民心所向,此乃祥瑞之兆!懇請陛下重審此案,以安天下百姓之心!”
龍椅上的皇帝,看著底下跪倒的一片臣子,又想起昨夜那片無聲的燈海。
他緩緩開口,聲音平直。
“準奏。”
“此案,交由三司會審。”
大理寺天牢。
“哐當——”那扇沉重的鐵門,在她麵前,緩緩地打開了。
當雲知夏走出大理寺,看清眼前景象時,整個人都定住了。
街道兩旁,站滿了人。
他們手裏,都舉著昨夜沒有熄滅的蠟燭。
成千上萬點微弱的火光,匯成了一片望不到頭的海洋。
耳邊,是百姓們的議論聲。
“聽說了沒?靖王爺為了雲大夫,把裴相爺手底下好幾個言官的醜事全給抖摟出來了!”
聽到“靖王爺”,雲知夏心口一抽。
五年前她被陷害,蕭玨也是這般,硬生生把那個小吏送進了大牢。
可蕭母摔碎玉簪,指著她鼻子罵“商戶女不配”的畫麵又湧了上來,那點熱乎氣瞬間就涼透了。
是為了小墨吧,跟她有什麽關係。
“還有顧大人,聽說連夜就把證據送到了都察院呢!”
“顧大人”三個字,讓她心裏劃過一道暖流。
顧晏塵總是這樣,把所有心思都藏在冷冰冰的皮囊下。
可那封退婚書上的字跡,也跟著浮現出來。
她扯了下嘴角,怕是自作多情了,人家不過是在積攢政績罷了。
“慕容公子那才叫仗義,米鋪的糧半價賣了足足三天!”
提到慕容熙,她險些笑出聲。
這家夥,還真是隻會用錢砸。
不過,轉念一想,商人重利,這麽做既能賣她個人情,又能收買漕運那邊的民心,一舉兩得,算盤打得精著呢。
就在這時,人群裏一個老流民突然劇烈地咳嗽起來。
雲知夏立刻快步上前,從發髻裏抽出兩根銀針,利落地在他虎口處紮下。
她又遞過去一包紫蘇葉。
“煮水的時候加點生薑,比單喝薑湯管用——這是我娘教倆孩子的法子,你們也幫著給咳嗽的叔叔伯伯分一分。”
她抬起頭,越過那片光的海洋,目光牢牢鎖定了人群中那兩雙最明亮的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