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執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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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人生的暢談結束了,努恩講起了白崖鎮的危機。
“這無邊無際的灰霧,是由靈界溢出的混沌與源能交織而成的,夾在了現實與靈界之間,我們稱之為狹間灰域。”
努恩遞給了希裏安望遠鏡,觀測起大地上的星辰。
“黑夜裏,每一道光點都代表著一座城邦。
目前文明世界中,最龐大、也是最閃耀的光炬燈塔正是白日聖城的第二烈陽,第二烈陽晝夜不息,學者以其光照強度,劃分了文明世界的環形區域。”
世界的一角在希裏安的眼前緩緩揭開。
“位於第二烈陽核心照耀範圍內的區域,名為焰芯內環,該區域不會誕生任何混沌力量。
其外圍名為內焰外環,該區域的混沌力量會被第二烈陽進行廣域壓製,即便在夜裏浮現,也會遭到極大的削弱。”
“在這之外就是我們身處的外焰邊疆了,這片土地上,第二烈陽僅能作為一個定位的標識,除此之外,它對混沌沒有任何壓製力可言。”
努恩望著黑夜,語氣悲觀,“十幾年前,夜裏,我還能清晰地看到白日聖城的第二烈陽,它就像一顆閃爍的星星,位於地平盡頭,但這些年,它的光芒變得越發黯淡了。
並不是白日聖城的第二烈陽衰弱了,而是狹間灰域正變得越發強大,一點點地蠶食外焰邊疆,也許再有不久,白崖鎮就會被狹間灰域徹底吞沒,徹底淪為黑暗世界的一部分。”
“看那,希裏安,那枚渺小的光點。”
努恩指向另一個方向,那是一顆幾乎快要熄滅的光點。
“那枚光點所代表的城邦是距離白崖鎮最近的一座,名為匯流之城·赫爾。”
努恩講起希裏安要執行的任務,“比起重建氏族,我更希望你能抵達赫爾城,為白崖鎮尋來補給與支援。”
“這是一個城邦彼此孤立的時代,但唯有團結才能使我們活下去。”
匯流之城·赫爾。
過往的十年裏,希裏安反複聽聞赫爾城的大名,作為離白崖鎮最近的一座城邦,一直以來它都是白崖鎮延續下去的希望。
礙於白崖鎮內隻有努恩一位執炬人,他實在放心不下白崖鎮的安危,一人踏上那遙遠的旅途,所以這項行動就一直擱置了下來。
直到今夜希裏安真正成為了一名執炬人。
“不必太過心急,你還需要一段時間適應自己的力量,以及學習更多的戰鬥技巧。”
努恩麵帶著微笑,今夜是他過往幾年裏,笑得最多的一夜了。
“陽葵氏族的很多典籍與資料都在那場圍攻中消失了,還有一些則在突圍的路上不見蹤影,剩下的都記在我的腦海裏,隻能由我這隻笨嘴向你轉述了。”
努恩語氣慚愧道,“我保護下來的東西並不多,除了這瓶鮮血與我手中的劍外,其它的都放在一起了。”
“是武庫室裏的那個鐵箱子嗎?”
希裏安想起那具藏在武庫室深處的鐵箱,上麵掛了一把沉重的鎖鏈,幾乎沒見努恩打開過。
幼時,提姆曾好奇裏麵到底有什麽,試圖撬開鐵鎖,努恩發現後,提姆被教訓得幾乎丟了半條命。
之後,無人再打那鐵箱的主意,就這麽一直安眠於此,快要被人遺忘。
“是的,那是氏族僅存的財產了,將會由你繼承。”
努恩踏上了高牆,站在危險的邊緣,似乎下一秒就要墜落下去。
“要試試嗎?希裏安,就像獲得了一把新劍,手癢得直耍劍花,你難道不想知曉自己如今具備的力量嗎?”
努恩從高牆之上躍了下去,妖魔見有血肉之軀落下,紛紛發出了渴求的嘶啞聲。
可還不等妖魔們向努恩揮出利爪,它們就在一道赤紅的劍光中,紛紛被割去了頭顱,斬斷了腰板。
努恩雙手保持握劍的姿態,燃燒的紋理遍布他的雙臂,就連十字長劍也像是燒紅了般,刃鋒上泛起致命的紅光。
僅僅是落地的一擊,努恩便在妖魔群中劈砍出了一片真空地帶。
換做是凡人部隊,士氣多半會直接崩潰,尖叫著從努恩的身旁逃開,但妖魔們沒有士氣,更無心智,它們隻是如潮水般源源不斷。
希裏安自然不會拒絕努恩的邀約,鼓起勇氣,助跑了幾步後,從高牆之上躍去。
平日裏,希裏安從這種高度落下,至少摔個骨折,但在特質·韌軀的力量下,他僅僅是雙腿有些發麻。
與專屬於炬引命途的特質·魂髓不同,特質·韌軀是一項通用特質,在許多命途之路上都有所顯現。
類似的通用特質還有許多,諸多的命途彼此交錯,繪製起登神的大網。
希裏安沒有刻意令體內的魂髓燃燒,以短暫獲取更為強大的力量,他隻是按照平日裏訓練的那樣,揮劍、劈砍,斬下頭顱。
但這一次希裏安的速度迅捷了數倍不止,就連力量也有了明確的增幅。
舞起一片淩冽的劍光。
疾馳的劍刃劈入妖魔的頭顱之中後,不再被堅硬畸形的骨骼所卡住,反而輕易地將它完整地切開,斷麵向著兩側開裂,吐出了一地還在跳動的內髒。
曾經恐怖不已的軀體在希裏安的麵前接連爆開,斷肢與血液橫飛,摔倒在地上化作溪流,又將在日出時分燒成灰燼。
希裏安一腳踩碎了一頭妖魔的頭顱,反手刺穿另一頭妖魔的胸膛。
它嘶鳴地抓住了希裏安的劍刃,回應它的則是一記沉重的直拳,將它大半張的臉打凹,身子被拳頭的力量砸得後仰,連帶著劍刃也從胸膛滑出。
希裏安屏息凝神,雙手攥緊劍柄,一劍刺入又一頭妖魔的腹部。
屈膝、轉體,如同過肩摔一樣,希裏安奮力揮劍,冰冷的金屬一路劈開了妖魔的腹部、胸膛、脖頸乃至頭顱。
冷徹的金屬弧光下,妖魔的軀體被一分為二,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我們並不是在進行無意義的廝殺,”努恩一邊揮砍一邊大步向前,“妖魔隻是混沌生物中最基礎的一種,除了它以外,還有很多致命的種類,需要專人進行定點清除。”
“就比如這頭!”
努恩在無數蠕動的身影之中尋見了自己的目標,那是一頭宛如豺狼般的獸形妖魔,行動極為迅速,在黑夜與灰霧的遮蔽下,難以判斷它的身影。
可努恩的目光始終都鎖定在它身上。
努恩沒有向前追擊,隻是堅守腳下的陣地,手中的十字長劍開始蓄力,體內的溫度急速升高,直到一撮火苗於劍尖升起。
踏步、轉體、揮劍,蕩起一片掀起無數灰燼的焚風。
頃刻間,妖魔在熾熱的焚風中支離破碎,哪怕那頭特殊的豺狼妖魔,也在一陣不甘的嚎叫聲中,被燒蛻了皮膚與鱗片,露出的骨骼立刻化作灰黑,與其它妖魔一同成為灰燼,隨風激蕩。
殘留的餘溫在努恩的身前形成了一片火場,純白的火光躍動,阻止了妖魔們的前進。
“妖魔們會從狹間灰域裏無窮無盡地湧來,執炬人需要進行定期清理,以降低它們的數量。”
努恩提劍又掃倒一大片的妖魔,像揮舞著鐮刀收割麥子。
“一旦某個區域內的妖魔數量抵達了一個閾值,它們就會進行彼此吞食,直到形成一頭巨型、或超巨型的混沌生物,那種級別的混沌生物會對城邦帶來很大的危險。”
希裏安想起自己在起源之海內遇到的海鰻與腕足,無論哪一頭出現在白崖鎮旁,都會帶來可怕的災難。
也許努恩能活下來,但白崖鎮的其他人呢?
“這就是一位執炬人的基本工作了。
和其他賢者或是巨神們的信徒相比,踏上炬引之路的我們,天生就比其它命途的人具備更強大的混沌抗性,以及對混沌的殺傷力。
毫不客氣地說,炬引命途的誕生,就是為了抗擊混沌。”
希裏安已經體會到了所謂的抗擊混沌而生,灰霧將他包裹,可這一次希裏安沒有看見任何幻覺,耳旁也無幻聽。
深入骨髓的寒意不再,隻是覺得晚風有些大,體感有些涼。
僅此而已。
出於多年訓練下的習慣,希裏安還是點燃了一根火炬,純淨的白光升騰照耀,將夜晚的最後一點寒意也驅散幹淨。
將火炬高舉,希裏安突然想到了那麽一幕。
在黑暗時代的尾聲,人們見到了向著黑暗世界遠征的人們,他們手持火炬、揮劍廝殺。
那時的人們還不清楚他們究竟從何而來,就以他們最直觀的形象稱呼他們
——執炬人。
想到此處,一股難以言表的心情從希裏安的胸膛湧現,完成了某種血脈上的聯係,精神上的共鳴。
希裏安還沒有多品味一下這種共鳴的感觸,熟悉的灼燒感又一次從左掌心襲來。
銜尾蛇之印又一次地浮現,依舊散發著熔金色的光芒。
希裏安大致摸清楚了銜尾蛇之印出現的規律,隻要察覺到混沌力量存在時,它會警示希裏安般,傳來一陣陣灼燒的痛意,並賦予希裏安一定的混沌抗性。
當下狀態來看,哪怕希裏安晉升為了執炬人,本身具備了混沌抗性下,銜尾蛇之印的力量,依舊會被觸發。
除了對混沌的高度敵意外,銜尾蛇之印也對起源之海有一定的影響,和那熾熱的痛意不同,而是一種極為溫暖的感覺。
希裏安認為,自己在深海之中昏迷後,能安然無恙地上浮至海麵,一定是刺青的力量幫助了自己。
起源之海的最後,希裏安甚至對起源之海產生了“母親”這般詭異的錯覺。
“你究竟意味著什麽呢?”
希裏安凝視著掌心,充滿了不解。
“那是什麽?”
努恩的聲音插入了進來,幾乎令希裏安的心跳停止了一拍。
這一次希裏安沒有隱藏自己的秘密,相反,他主動地向努恩攤開掌心,將刺青完整地露了出來。
“老師,你知道這銜尾蛇一樣的刺青代表什麽嗎?”
希裏安說過很多謊言,但唯獨麵對努恩時,他不喜歡說謊。
“關於荒野之夜,我其實隱藏了一些細節,還有起源之海內的經曆……總之,我至少被這道刺青具備的力量救了兩次。”
努恩一言不發,體內的溫度似乎又升高了些許,一陣陣的熱浪撲麵而來,仿佛希裏安正麵對的是一座爆燃的熔爐。
“呼……這樣嗎?”
努恩眼神複雜了起來。
希裏安頓感不安,張嘴就是一陣爛話,“怎麽了?老師,你現在的表情,就像在看待一個身患諸多絕症,但又因為絕症互相補全,反而生龍活虎的病人。”
努恩無視了希裏安的長短句。
“抱歉,希裏安,我也對你隱瞞了一些事……關於你的身世。”
努恩將十字長劍插入地麵,一股熾熱的高溫從地底爆發,呈扇形向著外界擴散,令火場推延至最大,清出一片幹淨的區域。
“我見過這道刺青的圖案,就在裝有你的鐵棺上。”
“鐵棺?”
希裏安眨了眨眼,懷疑自己聽錯了。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