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武都頭的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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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龍鱗鎖的反噬來得如此突然,盞茶工夫後,劇痛下的西門慶這才緩過神來。
    他問鎖靈:“這……龍鱗鎖才化了三味藥材,怎的反噬卻如此凶猛?”
    鎖靈默然道:“反噬一旦開始就沒辦法停下,今後每日子時,你都會劇痛一番。而且今後你身上嵌入的龍鱗碎片越多,反噬也就越痛。”
    西門慶愕然,憤憤道:“好,為了女兒,我忍,隻是不到一個月,我到哪裏找貪官去?”
    鎖靈道:“這就看你的機緣了。”
    西門慶長歎一口氣,恍惚間隻能沉沉睡去。
    隨後的日子裏,他在酒肆、茶樓四處打探,每每把話題向“貪官”上引時,眾人卻不約而同地閉口不談。
    在市井間,誰願意談這個?那不是沒事找事嘛!
    西門慶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卻又偏偏無可奈何,每日裏回到府上夜不能寐,長籲短歎。
    末了,他想出個好辦法,從自家找到一個小金元寶,呼喚鎖靈:“好姑娘,你幫我個忙,把這一錠金子先送回去,交給我妻子銀荷,怎麽樣?”
    鎖靈一口拒絕,諷刺道:“廢柴,你這腦瓜子夠聰明的啊,按你這麽玩,龍鱗鎖成你家快遞公司了?”
    西門慶撓撓頭。
    鎖靈接著說道:“殺一個貪官,送一個東西,這是龍鱗鎖的規矩,明白不?”
    西門慶不死心,說道:“好姑娘,你通融通融,我心裏記著姑娘您的大恩就是。”
    鎖靈咯咯一笑,道:“你要真想報恩,哼哼,就好好殺個貪官來,本姑娘就是鎖靈,還能拆自己的台不成?”
    西門慶試著又問:“這事兒真沒得商量?”
    鎖靈叫道:“沒商量,沒商量、沒商量……重要的事情說三遍!”
    西門慶心裏難受極了。
    鎖靈看他難過,過了好一會兒才又說道:“這事兒爺急不得,我估摸著武鬆回來後,這事兒就有眉目了。”
    西門慶心裏終於升起了一絲希望。
    鎖靈又冷哼一聲,道:“希望總是有的,不過你這武藝,若是遇上什麽事,怕是差得遠,你也不看看,抓個劉唐還得靠‘捏核桃’,我都不稀罕說你!”
    西門慶滿口答應:“好,從今兒起,我先打磨好這副身體再說!”
    隨後的日子裏,西門慶隻做了兩件事情
    第一件,每日咬緊牙關,在子時承受劇痛。
    第二件,每日不斷強健身體和打磨武藝。
    前幾日捉拿劉唐時,他不過僥幸取勝,若不是捏住了劉唐兩顆“大核桃”,怕是就成樸刀下的亡魂了。
    他本就有武藝底子,可惜前些年光顧著拈花惹草,身子骨都給淘虛了。
    這些時日,他日日在府中打磨身體,又在生藥鋪裏抓了許多補氣強身的中藥天天服用,身子骨不但逐漸恢複了元氣,還越來越硬實!
    每隔一段時間,他也會去紫石街和獅子樓走一走。
    紫石街有他不少熟人,打虎時認識的李成等獵戶,冬季打獵不易,也在此幫著武植蓋木樓掙些工錢。
    這些日子,武植總是笑容滿麵。一來住在獅子樓,好吃好喝,再不用起早貪黑賣炊餅,二來他幹脆買下王婆家地皮,與自家地皮並作一處,準備蓋一處大大的木樓來。
    用武植的話來說:“我家二郎還不曾娶妻,大宅子蓋起來,那時候媒婆還不踏碎了門檻?”
    不過武植也是個心細的人,蓋一棟木樓並不容易,泥瓦匠、石匠、木匠、漆匠一個都不能少,砂石、木材、石灰、板瓦這些材料,更是堆得滿地都是,跟小山似的。
    煩惱隨之而來,紫石街人口駁雜毛賊眾多,稍不留意就今天少三根檁條,明日短兩桶桐油……
    武植不願與人爭執,思來想去想了個笨辦法——每日夜晚,他裹著棉衣睡在工棚裏防偷兒,白日裏他回獅子樓補覺,換潘金蓮來工地守著,一邊為匠人燒水添茶,一邊看守材料。
    這一日,武鬆終於從東平府回到陽穀縣。
    武鬆在縣衙交差後,一則消息飛一般傳遍陽穀——武鬆居然被呂軾縣令一舉任命成縣衙都頭。
    在百姓眼裏,都頭可是了不得的人物,緝捕盜賊、約束衙役、巡視全城……滿縣哪個商紳敢不給麵子?
    這一夜,西門慶在獅子樓為武鬆擺酒相賀,再加上武植,三人喝得痛快淋漓。
    趁著酒意,武鬆說出了自己被提拔成都頭的緣由。
    原來,武鬆此去東平府,沿路賊寇的確不少。以東平府為例,各個州縣都派人前往府城送禮,但中都、壽張、東阿、平陰、龔縣等縣禮物卻全部被劫,隻有武鬆這一路送禮的隊伍平安抵達府城。
    武植喝了一杯酒,問道:“沿路盜匪怎的如此猖狂?”
    武鬆歎道:“若不是我拳頭硬,一路硬打過去,怕也到不了府城。隻是雷順都頭被暗箭射瞎了一隻眼睛,自此落下殘疾,所以呂縣尊才抬舉了我,令我接替了雷都頭。”
    西門慶點點頭,雷順殘疾,自然做不得都頭了。
    酒過三巡,武植卻先告退,他還要去紫石街看守工地,因為木樓接近完工,現在“丟一根木檁就白搭二百文錢”。
    武鬆心疼哥哥,不願讓武植冬夜再去值守,武植隻是不聽。
    末了,西門慶想出一個好主意,他與武鬆替武植值守一夜,一來二人還能接著喝酒談心,二來新科都頭前去值守,今後哪個毛賊敢來捋虎須?
    武植憨厚一笑,心知是兄弟心疼他,答應下來回獅子樓客房歇息去了。
    西門慶與武鬆喝酒還未盡興,二人索性打包了兩隻燒鵝,提溜了兩壇好酒,溜溜達達來到紫石街,擠在工棚裏接著喝起來。
    兩人也不管北風呼嘯,隻管喝酒吃肉談天說地,如同親兄弟一般。
    眼看酒壇見底,武鬆對西門慶道:“哥哥,我此去東平府,還有一事堵在心裏,不敢對人提及,卻不願瞞著哥哥。”
    西門慶問道:“什麽事?”
    武鬆一口喝幹壇底剩酒,道:“哥哥不知,我此去東平府,雷都頭與府衙戶房典吏相熟,知道我酒量好,拉我去陪酒。筵席間戶房典吏喝得大醉,問雷都頭說前些日子府衙已經將金堤河決口賑災的五千兩銀子全部下發,委托陽穀商會運回本縣,前幾日又收到陽穀回文,說賑災銀兩已經全部下發給了災民,還送來了災民名單和簽押。”
    西門慶一驚。
    武鬆接著道:“哥哥,我覺得這事……這事有蹊蹺,五十裏園村重建家園,不是哥哥您賭贏了秦風,給他們籌措的銀兩嗎?”
    西門慶問道:“那典吏還說了什麽?”
    武鬆搖搖頭,道:“他自知失言,再沒多說什麽,岔開了話頭。”
    西門慶略一思量,心道這裏麵肯定有貓膩,五千兩銀子可不是小數,若是順藤摸瓜,八成能摸出一個大貪官來,隻是僅憑一句話又該怎麽確定誰是貪官呢?
    鎖靈也在他神識中大叫:“廢柴,想見囡囡一麵嗎?嘻嘻,趕緊順著這條線深挖哦!”
    西門慶點點頭,知道此事急不得,對武鬆道:“武兄弟,事緩則圓,這事再看一看,不急。”
    武鬆也點頭道:“呂縣尊如此節儉,又對我有知遇之恩,這典吏想來是醉後胡言亂語,也不可信。”
    後半夜時,北風一陣緊似一陣,及至天明,路上灑落了薄薄一層白毛雪。
    天色大亮的時候,有人在工棚外稟報:“武都頭在嗎?呂縣尊喚你前去縣衙,東平府回文到了。”
    武鬆起身答應一聲,回身對西門慶道:“哥哥,想來劉唐那賊命不久矣。”
    西門慶看了看地上的白毛雪,道:“待我取件棉衣給劉唐送去,他在江湖上頗有名號,若是凍死了,怕江湖上嚼舌根,你是都頭也不好看。”
    武鬆道:“還是哥哥想得周正。”
    當下,武鬆前往縣衙,西門慶回府取了一件棉衣,親自給劉唐送到縣衙前。
    劉唐仍被重枷粗索綁縛在衙前石獅子前示眾,這些日子雨淋日曬,這條牛一般壯實的漢子,十停性命已去了六七停。
    三五個孩童圍在拴馬樁四周,撿起小石塊,嬉笑著砸向劉唐,嘴裏叫著不知何人編排的兒歌——“赤發鬼,赤發鬼,見了王婆要親嘴,先摸臉,又摸腿,喝了王婆的洗腳水,沒路費,心太黑,搶完再把她燒成灰……”
    西門慶敬劉唐是條漢子,隨口驅散兒童,他心知東平府回文已到,無論將劉唐押解州府或是就地問斬,劉唐都是死路一條。
    說到底,劉唐替西門慶背了殺人黑鍋,西門慶見劉唐慘狀也隱隱有愧。
    他放下棉衣,又從懷中掏出一瓶金瘡藥放在石獅子下,點點頭去了。
    昨夜落雪,劉唐瑟瑟發抖斜倚在石獅子邊上,滿頭紅發結成一綹一綹,嘴上也滿是燎泡,後背鮮血雖已結痂,卻隱隱有黃水流出。
    望著西門慶離去的背影,劉唐怪眼一翻,心道:“怎的,我赤發鬼大風大浪都過來了,難不成要死在這小小陽穀縣,不成,得想個法兒保住小命。”
    遠遠的,一聲“雪梨哦~雪梨……”傳來,一個衣衫襤褸的賣梨小哥挎著籃子而來。
    劉唐眼前一亮,抿一抿幹裂的嘴唇計上心頭,暗道:“機會……終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