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攀附之靈”蒼耳
字數:5362 加入書籤
月黑,風高。
渾濁的河水在夜幕下嗚咽著流淌,河麵升騰起絲絲縷縷的霧氣,將一切都籠罩在一片陰森迷離之中。
那三桅樓船歪斜的身影倒映在河麵上,呼喝叫嚷聲遠遠傳開,何其詭譎陰森。
“桀、桀、桀……”
河麵陰影中,水鬼發出幾聲幽咽淒厲的啼哭!那聲音仿佛是從九幽地獄深處傳來,每一聲都裹脅著無盡的陰冷。
水麵很快複歸死寂,隻餘下嘩嘩的水流聲,可這聲音在此時聽來,倒像是無數冤魂在竊竊私語,愈發令人心慌意亂。
“啊——!”
護衛著高衙內、剛剛從樓船上放下不久的那艘小船,突然毫無征兆地劇烈搖晃起來!船身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巨手肆意擺弄,左右劇烈晃動。
船上的護衛們絲毫沒有預料到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隻來得及發出一聲驚叫,身體便徹底失去了平衡。
他們在船上東倒西歪,手中的兵刃也哐當哐當地掉落一地,在這寂靜的夜空中顯得格外刺耳。
在所有人驚駭欲絕的目光注視下——
“嘩啦——!嘩——轟!”
水花衝天而起,小船以一個極其詭異的角度,瞬間傾覆過來!船板斷裂的聲音像是骨骼折斷的脆響,在這黑暗的河麵上回蕩。
就在那翻覆的船底浪花中,一道模糊不清的身影一閃而過,唯有一雙幽綠的眼睛,在黑暗中閃爍著詭異的光芒,旋即徹底融入墨色的河水,再不露一絲蹤跡。
那驚鴻一瞥的殘影,成了船上許多人終生的噩夢。
“鬼!水鬼來吃人了啊!”一名家丁撕心裂肺地尖叫,雙腿一軟直接癱坐在濕滑的甲板上,褲襠處迅速洇開一片濕痕。
“護……護住衙內,快圍成圈!別讓那鬼東西上來!”幾個稍微鎮定點的護衛,顫抖著拔出兵刃,可那握兵刃的手卻抖得厲害。
被眾人簇擁在中央的高衙內,一張胖臉白得像一張宣紙,嘴唇也在不停地顫抖著,想要說些什麽,卻又因為恐懼而發不出完整的聲音。
樓船底艙漏水,船身傾斜角度越來越駭人了。
冰冷的河水已經徹底漫過小半個底艙,在艙內肆意流淌,正迅速朝著艙門爬升。
嘎吱吱木頭的斷裂聲不絕於耳,船身像是隨時會從中斷裂,發出痛苦的呻吟。
高衙內揮舞著胖手,嘶啞大叫:“廢物,統統都是沒用的飯桶!平時吃爺的喝爺的,關鍵時刻屁用不頂!連個水鬼都對付不了!”
他一邊罵,一邊手指幾乎戳到離他最近那個護衛的鼻尖,那護衛被嚇得往後一縮,卻又不敢躲開太遠,隻能硬著頭皮承受著高衙內的怒火。
那護衛的臉因為羞愧和恐懼漲成了豬肝色,眼中滿是委屈和無奈,卻連大氣都不敢喘,隻能低著頭,任由高衙內責罵。
血頭陀上前一步,叫到:“衙內,快叫後麵的樓船上來接應!”
神神鬼鬼的東西,誰不怕?
高衙內額頭的青筋根根暴起,大叫:“燈……燈號!快!叫後麵跟著的那艘船立刻給老子滾過來!老爺我要是掉根汗毛,船上所有人家小全部抵命!剁碎了喂狗!”
一個離燈籠最近的護衛,慌忙撲過去拿起蒙著防風布的大號燈籠,瘋狂地搖晃起來。
那燈籠在風中搖晃著,發出微弱的光亮,在這漆黑的夜空中顯得如此渺小。
“看!那邊有燈!有回應了!”片刻之後,血頭陀叫道。
夜色中,又有一艘樓船破浪而來,隻是船身稍小。
遠處,那樓船迅速靠攏過來,船頭劈開河水,濺起一片片水浪。
小號樓船很快抵近,兩船相隔不到一丈。
“砰砰”幾聲悶響,兩塊厚重跳板被人手忙腳亂地搭在了兩條船之間狹窄的縫隙上。
架在翻湧的河水之上,如同通往未知深淵的窄橋,看著就讓人膽戰心驚。
“衙內!快!快過船!”血頭陀叫道。
他幾乎是連拖帶拽地架起了高衙內,高衙內那肥胖的身軀此時卻顯得格外沉重,仿佛所有的力氣都被剛才的恐懼給抽走了。
高衙內一步三滑,心驚膽戰,幾乎是爬著挪過了那兩塊在風浪中吱呀作響的木板。
每一步踏在濕滑的木板上都引發出高衙內殺豬般的怪叫,那聲音在這寂靜的夜空中格外刺耳。
他的腳好幾次險些滑落河裏,每一次都嚇得他臉色更加蒼白,嘴裏不停地念叨著:“阿彌陀佛,菩薩保佑,別讓我掉下去啊……”
血頭陀則一邊緊緊地攙扶著高衙內,一邊大聲地催促著後麵的護衛:“快點,都跟上,別磨蹭!”
護衛們小心翼翼地跟在後麵,手中緊緊地握著兵刃,生怕一個不小心就掉進那冰冷的河水裏。
遠遠站在岸邊陰影裏的西門慶,如同一尊冰冷的石雕。
他目睹著這混亂、驚悚的一切,臉上沒有任何情緒波動,眼神死死鎖定在那狼狽不堪的高衙內身上。
他的嘴角微微上揚,似乎是在嘲諷著高衙內的狼狽,但那笑容卻轉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一臉的凝重。
他眉頭微不可察地蹙緊——這高衙內乃汴京城赫赫有名的地頭蛇,向來在東京作威作福,若無天大的事驅使或者有巨利可圖,他怎會如此不辭勞苦,千裏迢迢跑到這東平府來?
這不合常理!一股強烈的不安感,像冰冷的河水漫過腳踝,悄然爬上他的背脊。
這紈絝惡徒現身於此,絕非什麽風花雪月遊山玩水,其背後必然藏著不可告人的圖謀!
這圖謀是什麽?為何而來?是針對他西門慶?還是針對這東平府?又或是……
就在這念頭電閃而過的瞬間,他腦海中,鎖靈的聲音嬉笑著響起:
“喂廢柴!瞧你那皺著眉頭的傻樣,是不是好奇那隻從汴京爬出來的胖蛆蟲,巴巴地跑到咱們這窮鄉僻壤來幹嘛呀?”
她聲音裏帶著一絲惡作劇般的誘惑,“是不是心癢難耐?想知道?嘿嘿……本姑娘有辦法哦,保管知道的清清楚楚,你可想知道?嘻嘻!”
西門慶很是驚詫,心中意念流轉,問道:“少賣關子,你有什麽辦法?”
鎖靈發出得意的“咯咯”笑聲,如同小狐狸甩動著蓬鬆的尾巴:“嘖~瞧瞧你這急性子!人家還沒說條件呢!想知道?非常非常想?這事兒……對你來說,很緊要咯?”
西門慶肅然說道:“當然緊要!若能尋得良機宰了他,不僅僅是為民除去一個巨害,更能這世間的汙穢也能少上一分!”
“說得好!”鎖靈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奇異的興奮和鼓舞,竟毫不掩飾地拍手稱快起來,“對頭!宰了這條蛆蟲,本姑娘給你記一大功,功效嘛……算你幹掉了……嗯,算你幹掉一個五品頂戴的貪官官!夠分量吧?”
西門慶眼神一凜,五品官……他默默點頭。
忽然,他胸口的龍鱗鎖猛地一燙,鎖靈急叫:“廢柴,快把鎖亮出來,本姑娘幫你一把!”
西門慶扯開胸前衣襟。
隻見那猙獰龍口處,伴隨著一聲如同熟透豆莢爆開的“啵”聲輕響,一枚渾身長滿細密倒鉤的褐色小東西,竟然從龍口中憑空彈出!
那是一枚看起來平平無奇,甚至有些醜陋的……蒼耳籽!
那蒼耳籽輕飄飄飛出,不偏不倚的、精準無比地粘在了高衙內錦袍下擺,一處極不起眼的位置!
蒼耳籽,正是秦風被龍鱗鎖吞噬後所化的藥材種子。
西門慶驚疑:“你不是說不能直接動手殺人?怎麽又派出這東西……”
鎖靈哼了一聲:“誰說殺人了?不過送他一件小‘掛飾’罷了~”
“蒼耳?秦風這藥材?還能這樣用?”
“笨死了!讓秦風那老油條自己跟你講!”鎖靈沒好氣。
西門慶念頭剛起,甚至還沒來得及在心底呼喚。一個小心翼翼、帶著十足諂媚的聲音,便在他神識裏響了起來——
“主……主……主公!小……小的秦風,小的……小的這點微末本事,實在、實在是不值一提,不敢在主公麵前獻醜……”
那聲音哆嗦著,像是激動又像恐懼,接著說道:“小的雖然一無是處,但論起這‘攀附’之道的造詣,小的……小的在萬草之中,絕對是對於無二,嘿嘿……”
他發出一陣猥瑣的幹笑,諂媚道,“主公您……您細瞧剛才彈出去的那粒寶貝蒼耳啊!這……這可不是普通的凡間野草籽!它被龍鱗鎖淬煉過,是通了靈的‘攀附之靈’!就跟……就跟小的當年依附權貴一樣,認準了目標,那可真是……黏性如髓似膠,粘上了就……就扒拉不下來!”
這秦風喘了口氣,聲音裏充滿了邀功的竊喜:“現在啊……嘿嘿,它可就在那高衙內的褲襠附近……呸呸……衣擺內側安家啦!隻要它粘在那人身上,那人方圓三丈之內的任何響動、言語……哪怕是他放個屁,小的……小的都能聽得那是真真兒的!回頭,小的必定分毫不差地吧聽到的,統統稟報給主公您知曉!”
原來是竊聽!西門慶心頭豁然開朗!
這“蒼耳籽”竟是一件匪夷所思的“竊聽法器”!原來……這就是所謂“攀附之靈”的妙用!
這樣說來,蛇莓、、虎掌草、蒲公英、兩麵針……又能有什麽妙用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