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馬家病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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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上,妙真從床上伸了個懶腰,還是家裏的床舒服。戀戀不舍的起床後,她就先和梅氏一起用飯,還見到了兩位弟弟,把自己從無錫帶回來的玩意兒分給她們,又去陶家拜見了茹氏,方才去找馬玉蘭玩耍。
    卻沒想到馬太太支支吾吾的,妙真不解:“伯母,馬姐姐她怎麽了?”
    “真真,你回去吧,你馬姐姐生了病,不能見人。”馬太太打發她回去。
    妙真回來後,立馬問起梅氏:“這馬姐姐她怎麽了?馬伯母也不讓我見她。”
    梅氏小聲道:“我聽說是患了惡疾,還請過道士辟邪,也不讓見外人,我也不知道怎麽了。”
    “既然這樣,想必也是不想驚動別人。”妙真怕是陰私之事,也就不再多問了。
    這些年她跟隨師父治病,多有富戶大家,你要主動看病,病才會好,若是說話藏藏掖掖,大夫辨證不準確,那也是白治。
    中午,她搓棗核大的艾柱,隔著生薑幫徐二鵬灸手三裏。
    徐二鵬灸了之後,妙真又幫他刮合穀穴,他舒服的往躺椅上一靠:“家裏有真真這個大夫,可比什麽都好,我這手都感覺氣血全通了。”
    “爹,您也太誇張了。”妙真隻是笑。
    徐二鵬原本常常因肩膀手疼睡不著,今日中午灸了之後,竟然舒服的想睡覺了。
    若說茹氏在女科上頗有成就,常常辨證準確,然談氏則非常擅長溫灸之術,可以說得上是起沉屙,愈固疾。
    又非常重視丹溪學說,所以妙真如今看的很多書都是朱丹溪有關的。
    徐二鵬這麽一灸,豐娘也來了,她是左邊脖頸處有包塊,她很是擔心:“我用雞血和香火塗抹都沒效,小姐,我這是什麽病啊?這還能動呢。”
    妙真摸了摸,先消除病人的緊張氣氛:“這不打緊,以前我遇到過,這是痰核之症。《丹溪心法》說一人患虛損,全身都是塊。”
    豐娘在梅家的時候就勞碌,到了自家稍微好一點了,她也閑不住。妙真帶她進了內室,先讓她褪去外衫,灸了左側的翳風穴和肩井穴。翳風穴是手足少陽之會,肩井穴就更重要了,在灸的過程中,她又開了方子。
    “我給您喝當歸連翹湯,能扶正托毒,透膿生肌。再加二陳湯,您不知道二陳湯是一身的痰都能治,蒼術二錢,這蒼術也是能絕痰的,青皮給您也下了一錢,這能散結消痰。”妙真解釋道。
    雖說她有談允賢弟子的頭銜,但是總得自己闖出自己的名堂來,現代可以在醫院慢慢積累名聲,古代就得先做起口碑,所謂口碑就是從裏到外。
    先幫家裏的人看好病,再開始醫治街坊鄰裏,如此名氣很快就傳出去了。
    想到這裏,她還怕豐娘不肯拿錢吃藥,準備拿自己的體己,豐娘趕緊道:“小姐幫我診治就罷了,還要幫我買藥,那我就不是個人了。”
    豐娘雖然是梅家的人,但到徐家後,深得梅氏信任,每年過年都會給一筆賞錢她,她將來也是準備在徐家養老的,所以對妙真和兩個弟弟都當自己孩子似的。
    妙真阻止她:“我手裏還有錢的,您放心吧。”
    說罷,讓丫頭把藥方拿到前麵讓小廝去藥鋪抓藥。
    豐娘滿臉感激,妙真卻讓她不必在意。
    等豐娘離開之後,她正欲歪一歪,要知道幫人家針灸治病,自己也是有點累的,更何況前幾日舟車勞頓的。
    剛眯了一會兒,就見妙雲來了,妙真忙起身:“大姐姐怎麽來了?”
    “我聽我爹說你回來了,所以過來看看。”她見妙真在家穿的藥斑布的上衣,下麵是白棉麻的裙子,很簡單素淨,完全不像是富家千金的樣子。
    妙真也並不覺得自家是富家千金,他爹如今手裏也不過幾百兩銀子,一大家子都指著書鋪,又沒田地又沒祖產,隻要來一場大事就風雨飄搖。
    但見妙雲專程來看她,還帶了果子來,妙真笑道:“咱們倆也有幾年沒見了,且說說話吧。”
    妙雲微笑點頭,又說她娘如今去給方家人做嫁妝,要做兩年之久,還道:“我娘如今眼神不大好,真希望她別一直繡了。”
    “繡娘就是很容易這般,你到時候買些菊花枸杞給大伯母泡茶喝就好了。”
    蘇州多繡女織戶,很多到了四十多歲就幾乎是眼神模糊了,也有少數一些天賦異稟的人到八九十歲的年紀仍舊能夠繡花的。
    二人閑話幾句,妙雲不動聲色道:“我記得你繡花是跟著你們家女先生學的吧?”
    “對啊,從畫花樣子到打樣怎麽配色選線都教了的。”妙真說來還有些想念仇娘子。
    妙雲當然是來套話的,她娘雖然做過女塾師,但那是看在叔外公的份上,現在可沒這麽好的事情了,自己既然以仇娘子的徒弟自居,當然得了解。故而,她又要看花譜,妙真不知道妙雲存著這樣的心思,就把花譜的冊子讓小喜拿了來。
    這妙雲把冊子拿在手裏,一邊和妙真說起徐四娘成親送些什麽,一邊暗自把花譜的順序記下來。
    但她也不好做的讓人看出來,又說起別的話題來:“喏,我看你這花譜從易到難。就跟咱們讀書似的,我記得你當時在餘秀才那裏讀的,後來到仇娘子這裏,有區別嗎?”
    “有啊,區別大了。仇娘子教我們讀書寫字庖廚女紅這些不說,主要是在詩詞歌賦上很下功夫。”妙真笑道。
    妙雲又很感興趣似的鬧著要看妙真的筆記,妙真指了指左邊書櫃:“喏,就在那兒呢。”
    “我去看看,看和我學的有什麽兩樣。”妙雲笑著過去。
    妙真起身道:“那姐姐就看吧,正好我要整理醫案了。”醫案是非常重要的一項工作,到時候患者治療效果如何,都是有所本的。
    醫案寫了,她還要搓艾壯,做香囊,還是有不少事情要做的。
    妙雲就偷偷看妙真的筆記,但見她看了半個時辰後,見屋裏真安靜,遂立馬起身告辭,妙真讓丫頭送她出去。
    等丫頭回來了,妙真才道:“你們有沒有覺得大姐姐仿佛今日對我女學的東西特別感興趣?”
    小桃素來鈍感,覺得不知道,小喜卻道:“您花了那麽些錢學的東西,她肯定想借故學了去,不如奴婢幫您先把書收起來放箱子裏吧。”
    “也成,外麵擺著醫書就好。”妙真道。
    妙雲不知道妙真已經察覺了,回去後,先把自己在她那兒看的用紙筆記下,至於花樣子她不愁,因為她自小學畫畫,還跟著她娘學刺繡。
    但是要自己做花譜,就得買顏料,她的顏料早就不夠了。
    可顏料的錢還得找她爹要,她娘對每一文錢的出處都看的緊,她爹雖然不通人情世故,有時候還假清高,卻是個軟心腸經不住人家求的人。
    她立即去徐大郎那裏哭求一番,“女兒好容易得到這個活計,又是那樣的富戶人家,若是不拿出些真憑實據,怕是人家會說女兒。”
    見女兒哀求,徐大郎隻好把徐二鵬借給他賃房還剩下的五兩,拿了三兩出來給女兒,另有二兩自己偷偷收著,這二兩還要給徐四娘添妝用。
    給完之後,他才苦笑一番,自己這才真真是一無所有了。
    卻說徐四娘婚期在隔日,妙真新做的衣裳就已經送來了,在家穿的簡樸些不打緊,出去外麵還是要像樣些。
    白挑線的裙子,豆綠的比甲,再有一串金三事的禁步掛在胸前,耳朵上掛著金柳葉的墜子,妙真調了些脂粉薄薄的撲在臉上,看著靶鏡裏的自己,雖然算不得傾國傾城容貌出眾,但也算得上秀麗端雅了。
    打扮完了之後,隨爹娘一道去了楓橋,樓房前麵早早就搭起了棚子,後麵灶房請的是包氏的娘家弟弟過來燒飯的。
    梅氏就略顯不滿意:“怎麽請他來?”
    “這其中有什麽事故麽?”妙真還不知道。
    梅氏道:“上回你弟弟洗三,你三嬸把她兄弟叫到咱們家裏來,家夥什都搬來了,我們就同意了,說是九桌的客人,偏預備十桌。不僅如此,一桌就收五錢,客人們用完飯,他也不讓他的人來收拾。”
    “怪道的,就是如今市麵上五果五菜的筵席,獅仙鬥糖桌麵,也不過五錢而已。”妙真想這包家舅爺真黑心。
    梅氏又道:“還有呢,賣燒餅的老高得了重病,人還沒死呢。包大舅架著一班人要上門給人家辦喪事,被高家人打了出來。”
    妙真聽了都咋舌。
    原本家裏想請徐二鵬記禮簿,但徐二鵬隻肯中午過來用飯,上午還要寫書,故而徐老太讓她弟弟徐老舅爺寫禮簿。
    梅氏讓人拿了二兩銀子來,這是一筆禮錢,但不能說禮錢,因為是一家人,所以隻說是給徐四娘的添妝。
    一年多未見,如今的徐四娘剛滿十六歲,饒是以前多嫌她為人,但見她一身紅衣裙,含羞帶臊的,立馬要嫁去別家,也覺得時光飛逝。
    聽說徐四娘如今一手飯菜做的很好,漿洗縫補也做得,比徐老太還要能幹些。
    從新房出來,見徐大郎一個人過來的,妙真還問起:“大姐姐還沒來麽?”
    “她和你大伯母都有事。”徐大郎道。
    妙真就不往下問了,顯然肯定是大伯母不願意過來的,她住老宅的時候受了氣,現下更不願意為徐家做麵子,這也能夠理解。
    黃氏和梅氏不同,黃氏的日子過的不甚痛快,所以也不願意敷衍婆家人。梅氏平日都是關起門過自己的小日子,衣食無憂,隻是一年兩三次和婆家人交流,因此還尚算能夠容忍。
    隨著客人陸續到來,梅氏帶著妙真坐席,桌上的菜色全是肥膩膩的,新郎官過來塞開門錢的時候,也隻給三房兩個紅包更厚些。
    妙真見到了這位小姑父,頭尖尖的,嘴有些突,似乎精明外露些。
    到底,還算是熱鬧,吹鑼打鼓的把新娘子接走了。
    三日回門,妙真她們就沒過去了,徐四娘的回門禮都拿到徐老太那裏,徐老太想著自己平日跟著三兒子過日子,遂拿了一份出來給老三,至於其餘兩個兒子的禮她就昧下了。
    梅氏其實是個仔細人,心知肚明,但小兒子才三個月,正離不得人,雖然有乳母照顧,但她哪裏放心。
    妙真倒是閑下來了,每日隻鑽研醫術,做做女紅,倒也愜意。
    卻說月餘後,豐娘左頸上的痰核還真的消失殆盡,喜的豐娘逢人就誇妙真醫術了得。
    卻說這話讓馬家下人聽見後,馬夫人抹了抹才幹的淚痕,似乎下了決心到徐家。此時,徐家人正一處吃晚飯呢,妙真正考較弟弟,幫弟弟背書,見他背完,才盛了湯飯給他,剛遞完,就見馬夫人來了。
    馬夫人這一來,梅氏見她欲言又止,怕她有難言之隱,請她進去內室,她卻道:“我想請真真過去我們那邊看看。”
    妙真一頓,難不成是馬玉蘭真的得了重病,她連忙跟隨過去。
    以往到馬家氣氛都是很歡快的,如今卻怪怪的,馬夫人一路無語,隻是到了馬玉蘭的小院子裏,到了正房,打開了門,妙真進來往裏一看。
    昔日歡快活潑的馬玉蘭,如今臉上忽白忽紅,腹部那樣突著,似有些身孕一般。
    馬玉蘭也有些恍惚,馬太太在她耳邊道:“真真,你看你馬姐姐過年的時候還好好的,年過完,經水也不來了,肚子變大了。做了兩場法事,散漫出去不少銀錢,卻還不見好,後來請了個大夫,先是說你姐姐鬼交,還有說她貪歡不肯承認,氣的我渾身發抖,還怕人家說出去,塞了銀子封口。”
    妙真聽了忍不住鼻酸,又道:“那有沒有請茹夫人來看?”
    “請了,一開始她說你馬姐姐肚子裏有石瘕,後來也沒什麽效果,就說是鬼胎,還是你師父建議我請人來作法的。”馬太太憂心的很,她知曉找茹氏都沒有,更何況是找茹氏的徒弟?可如今也隻能死馬當活馬醫醫了。
    妙真突然想起她看過的《傅青主女科》裏說的室女鬼胎,雖說也有其局限性,但似乎就是這哥症狀,她鎮定了一會兒,才對馬太太道:“這不是鬼胎,我的法子隻有三成的把握,您若放心,我勉力一試,您若不放心,此事我也不會亂說。”
    沒有現代醫學手段,妙真隻能慎之又慎,好在馬太太真心愛女兒,絕非那等愚昧之人。
    馬太太見她不說大話,態度謹慎,立馬道:“我放心,我若不放心,也就不會找你了。”
    “好,那我醜話先說在前頭,姐姐的病症我寫在醫案裏,中途若是出現什麽差錯,您可不能找我,若是同意,便找人做個見證,咱們簽一份文書。”妙真是因為醫鬧穿越過來的,想起來心有餘悸,故而,也隻有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