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求婚

字數:4592   加入書籤

A+A-


    車輛行駛著發出讓人放鬆的白噪音。
    車窗外的夜黑得寥廓而浩瀚。
    逼仄的空間內,周隨容的心跳聲幾乎無所遁形。他的眼睛還有點發紅,帶著哭過的痕跡。手背上蒼青的筋脈在鼓動,鮮活地流動著血液,看起來散發著灼熱的溫度。頭發有點長了,稍稍擋住眼睛。
    每一個細節都跟刀鑿斧刻下來一樣清晰。
    周隨容專心致誌地觀察著路麵,過路口需要等待時,才偏頭看一眼方清晝,傻裏傻氣地說了句:“其實亡命天涯這個詞還挺浪漫的。”
    方清晝:“……”
    方清晝對他這種不健康的愛情觀抱以否定的態度,說了句掃興的話:“那病入膏肓這個詞的意思您知道嗎?”
    周隨容分明聽不進去。
    一直到車在酒店停下,他似有若無地呼出一口氣,像是開了一段很遠的路。
    周隨容拉開車門,落了一步在後麵,問:“冷嗎?”
    方清晝想說不冷,末了還是點了下頭。
    周隨容把自己的外套也披到她身上,牽住她的手。
    手心果然熱得發燙。
    酒店的地毯鋪滿走廊,鞋底踩在上麵幾乎沒有聲音。
    周隨容按住門把手,可算是回魂了,臉上漾開一個笑容說:“我剛才開車的時候。”
    方清晝看向他。
    室內的燈亮起來,周隨容說:“一直在想你的事。好緊張,想開窗透透氣,都沒敢動。”
    “因為你的想法信馬由韁。”方清晝說,“我要是幻想在亡命天涯我也緊張。”
    周隨容完全不受她的打擊,心情愉悅地“嘿嘿”笑了聲。
    今天在村裏撲了滿臉塵土,方清晝進門就去廁所洗漱。
    周隨容一個人坐在沙發上,托著下巴獨自沉浸在遐想中,周身仿佛散發著無形的泡泡,隻有眼睛牢牢黏在方清晝身上。
    周隨容換了個姿勢,喊:“學姐!”
    方清晝一聽就知道他要開始了,滿肚子廢話裝載好了。
    周隨容問:“你什麽時候喜歡上我的?”
    方清晝咬著牙刷,麵帶無奈地回頭看他。
    周隨容囉囉嗦嗦地追問:“你喜歡上我的時候沒有猶豫嗎?”
    方清晝納悶:“我為什麽要猶豫?”
    周隨容有點忸怩,說得含含糊糊:“就是……各種各樣的事情。比如雙方條件,興趣愛好啊,家庭背景的差距,未來發展什麽的……”
    方清晝覺得他這問題可以算得上是無理取鬧,說:“你說的這些是什麽?認識前列出條件進行比較是相親的流程。雖然相親有概率發展成戀愛,但是我不需要相親。”
    周隨容不依不饒地說:“就是那些有的沒的……”
    “知道了。”方清晝衝洗著牙刷,給出結論,“小周是個多愁善感的人。”
    周隨容捂著額頭,語言係統陷入紊亂,要把身體燒幹的熱氣從皮膚不斷往外滲透,小聲嘀咕道:“怎麽樣啊?覺得我煩。”
    “沒覺得你煩。”方清晝胸襟廣闊,沒在意他的別扭,認真許諾,“我知道你心理脆弱,需要嗬護。你可以隨時跟我說。”
    周隨容走過去,站在她身後,指尖劃過她的耳廓,太過飄飄然,嘴比大腦快一步地說出來:“你的脖子還有你的耳朵,從這個角度看起來很好看。”
    方清晝:“……”
    她用毛巾擦幹淨臉上的水,回過頭跟他四目相對。
    饒是周隨容也有點頂不住,幹咳著道:“你這種時候沉默會顯得我很變態。”
    方清晝戲謔反問:“你不是嗎?”
    周隨容從後麵抱緊她,不住發笑,說:“那我們算和好了是嗎?”
    方清晝語塞了好一會兒功夫,才說:“沒和好的話你剛剛的話就叫性騷擾。”
    周隨容耍無賴地道:“那是你先在車上親我的。”
    過了會兒他又問:“我們是不是其實沒有分手?”
    方清晝說:“沒有。”
    周隨容滿意笑了起來:“真好。”
    方清晝不是記仇,可她的確還沒忘記當時周隨容冷淡的嘴臉,這會兒可以翻舊賬了,直接腦袋一仰朝後撞去。
    周隨容慘叫一聲捂著下巴吃痛後退。他伸長手臂摸了摸方清晝的後腦,說:“你這是什麽頭?這就是知識的力量嗎?”
    他不放心地道:“不要拿你的腦袋撞人,磕到了怎麽辦啊?”
    周隨容朝她張開手臂,抬著臉,表情裏寫滿了雀躍跟希冀。方清晝抵抗了下,意誌力略為薄弱,還是過去給他抱了。
    周隨容捏著她的手指,在她指骨上來來回回地撫摸。方清晝感覺到一種金屬的質感,挾著涼意貼著她的皮膚。她低下頭看,就見周隨容手上拿著一枚銀色的素圈戒指。
    在要給她戴上之前,周隨容又把戒指收了回去,捏著衣角使勁擦了擦。
    可周隨容手上沁滿汗漬,手指捏著的地方總是在光滑的金屬表麵留下指紋。
    他大腦宕機般地重複幾遍,才曉得將手也在衣服上蹭幹淨,然後把終於恢複光潔的戒指著急忙慌地往方清晝手指上套。
    方清晝心道,他還是這麽毛手毛腳的不成熟。
    周隨容又變魔法似地從口袋裏摸出一條細金鏈子——看長度應該是項鏈,被他野蠻地塞在兜裏,連個包裝盒也沒有,不出所料地纏在一塊兒打結了。
    他在實驗室裏表現得精準靈活的手指,此時跟新安上的劣質配件一樣,一格格卡頓,為自己這一番不大順利的操作感到羞惱,暴躁地連連抽氣,手上被迫維持著輕柔。
    抖了半天終於給它解開,他托著方清晝的手腕,一圈圈地纏上。
    完成這一係列高難度的動作後,周隨容連欣賞的時間也沒有,五指穿過方清晝的指縫,跟另外一隻手一起,把她左手扣得密不透風。像是倔強地表達訴求,不接受任何拒絕的可能。
    周隨容的胸口跟她貼得太緊,方清晝能感受到他脈搏的慌亂和肌肉的顫動。有好幾秒聽不見他在呼吸,懷疑他會在過度的緊張中窒息。
    周隨容緩了緩,裝得通情達理,從容不迫,說:“我知道你不喜歡戒指這種東西,會妨礙你的工作。你平時可以拆下來戴在脖子上。”
    方清晝戳了戳他的手背,示意他放開。然後伸開五指舉到燈光下細看。
    酒店的燈光是橙黃色的,有種春光濃鬱到化成實質的感覺。戒指反著光,在瞳孔裏凝成小小的一點。
    方清晝說:“你平時在果然會在身上帶首飾。”
    周隨容的心髒快要跳到嗓子眼了,聽到這麽不正經的回答,紅著耳根惱羞成怒道:“方清晝!”
    方清晝笑了兩聲,問:“什麽時候買的啊?”
    周隨容沒有回答。
    方清晝猜他們那時候大概率還在冷戰,所以他不好意思說。
    方清晝沒有繼續取笑,問:“你是不是原本沒打算拿出來?”
    周隨容把臉埋在她的肩上,聲音聽起來發悶:“我以為你不會收。”
    方清晝手伸向後方,拍了拍他的頭,想起來道:“你是不是忘了什麽?”
    周隨容眼睛亮得發光,偏過頭對著她喊:“老婆?”
    方清晝看得出他在得寸進尺,隻是此刻一點都不想計較:“我是說,為什麽隻有一個?”
    周隨容臉上神采飛揚,被轟轟烈烈的喜悅衝得理智渙散:“我……我再去買個男款的。明天早上店鋪開門了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