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雲坊，洛神閣轄下二百餘座仙坊之一，由清河宗直接管轄。
    坊市占地數百裏，呈環形，分內中外三環，內環供清河宗弟子與親眷居住，靈力最為濃鬱。
    中環則供煉氣後期和普通家族弟子修煉，最外層，才有洛凡塵這種苦哈哈的落腳之處。
    “洛爺，此處靈力好生稀薄，修真者真會在此處修行嗎？”
    鼻尖縈繞著汙濁惡臭，淩沫雪唇瓣微撅，嫌棄的打量著腳下泥濘。
    強如上品靈根，亦在此吸不到半點靈力。
    “此地之下本有條一階上品靈脈，清河宗在源頭建立飛雲坊，方圓百裏靈力，皆被二階聚靈大陣掠走，自然會變成荒地。”
    “好生霸道，其他修士就不會反抗？”
    洛凡塵聞言莞爾，輕拍沫雪小腦袋，無奈道：“散修無依無靠，一盤散沙，如何能反抗宗門？”
    “膽敢反抗之人，三族已經死絕了。”
    洛凡塵輕輕搖頭，難得認真囑咐：“往後若遇清河宗修士，務必忍讓。”
    “我聽洛爺的。”
    淩沫雪垂眸，素手無意識攥住劍柄也不知在想些什麽。
    洛凡塵適時伸出手，包裹住少女小手，他眉梢微蹙，表情較剛才更為嚴肅。
    沫雪耷拉著腦袋，靜候訓斥，卻聽洛凡塵道：“忍讓是建立在你自身安全的基礎上。”
    “我們惹不起清河宗，但若他們欺人太甚，拔劍亦無不可。”
    “切記，你本身最重要，我等散修，事不可為大不了跑路，清河宗威盛，諾大青源域也尋不到我們。”
    言罷，洛凡塵輕捏沫雪苦兮兮的臉蛋，輕聲安慰：“我隻會站在你這邊。”
    少女身處陌生環境，附近的修士又遠強於她，自然會欠缺安全感，這時候就需要他及時引導。
    “我也隻會站在洛爺這邊。”
    沫雪緩緩鬆開劍柄，小手主動牽過洛凡塵指尖，俏臉平和，之前那股若有若無的距離感，消散無形。
    沫雪很快就見識到了清河宗的超然地位。
    坊市外，車水馬龍，兩位身著雲水墨龍袍的清河宗弟子慵懶地輕酌靈茶。
    兩人雙手環胸，眼神睥睨，雖隻是外門弟子，修為不過煉氣三重，仍可使喚四位煉氣中期修士，排查來往行人，收取過門費。
    “兩枚靈石。”
    洛凡塵頭戴鬥笠，魂幡則在秋韻的幫助下，幻化成雨傘狀，並未引起兩位弟子注意。
    兩位弟子隻掃了一眼，見識下品法器便失去興趣，轉而看向淩沫雪，又嫌棄咂舌，叫出天價。
    淩沫雪早對靈石有所概念，小臉陰沉，洛凡塵隻輕拍她手背，笑著遞出一枚靈石，並悄悄在袖中放上一枚靈塵，抖進兩位弟子手中。
    “道兄，這是愚弟家眷，此次回返飛雲坊，還請道兄行個方便。”
    那弟子掂量掌中靈塵，死板的表情浮現出一抹笑意，語氣和緩。
    “既然道友是我飛雲坊中人，自無不可。”
    “道友請進，坤奴，這位道友之妹就不必搜身了。”
    “多謝道兄。”
    “好說，以後說不得和道友還有相會之時。”
    兩位弟子臉色和善，勒令幾位煉氣中期老奴不準近身。
    他們一眼便看出洛凡塵不凡，此人雖隻有煉氣四重，但真元中正醇和，遠非尋常散修可比。
    飛雲坊規矩，一塊靈石可得入坊令，有效期一年，可帶三位家眷。
    當然，要不要認成家眷，就是他們小小的權力了。
    “這靈石賺得可真輕鬆。”
    洛凡塵咋舌，心中既肉疼，又羨慕。
    清河宗不過道門附庸，但在散修眼中已是龐然大物，區區兩位外門弟子，就可撈得盆滿缽滿。
    別看隻是一枚靈塵，每日往來飛雲坊修士眾多，哪怕隻收百分之一，每日也有十餘枚靈石入賬，普通散修十年也攢不下。
    “洛爺，待我拜入洛神閣，定會好生整頓這清河宗，為您出氣。”
    淩沫雪輕哼，主動環過洛凡塵臂彎，心中對修為愈發執著。
    兩人踏過巨型青石拱門，正式進入守護大陣，窺見飛雲坊全貌。
    “這...隻是坊市？”
    淩沫雪小臉呆滯，杏眼亮晶晶的，隻覺空氣都甘美幾分。
    哪怕是在最外層，聚靈陣和靈脈加持下，靈力濃度也是凡間的近百倍。
    少女耳鳴目清，深吸數口。
    洛凡塵也沒好到哪兒去，他苦修二十載，隻寥寥進過幾次飛雲坊，換取修煉必需物資。
    他所在的府邸，不過是飛雲坊靈脈下的不起眼的漏洞之一。
    此地偶爾會逸散出幾分靈力，稍強於凡間些許，遠遜於坊市。
    “小饞貓，往後我們還會住很長時間。”
    洛凡塵食指輕點沫雪鼻尖，少女嗚咽著捂住瓊鼻，頗有些窘迫。
    她沒見過世麵的模樣，會不會給洛爺丟臉了？
    坊市沿山鋪展，上街樓閣連簷，三條主街交錯延伸，丹房，藥店，築器閣，一應俱全。
    兩旁小道有散修叫賣，喝聲震天，稀奇古怪的小玩意看得沫雪幾次駐足觀望，但看到價格後，又沉著臉牽住洛凡塵快速離開。
    沿途凡人居多，散修稀少，零散攤販賣的也是些不入流的劣等貨。
    “洛爺...這裏修真者怎麽還沒凡人多？”
    淩沫雪眨巴著杏眼，她心思機敏，一路觀察下來，竟沒見到幾個修士。
    “嗬...剛走了一批，新散修入駐，還需要些時間。”
    洛凡塵言詞帶著些許嘲諷，上次秘境之行，稍微有點野心和實力的散修皆隕落於此。
    飛雲坊修士銳減三分之二，內裏空虛，入坊令才下調到一枚靈石，也算間接討了個好處。
    “走？他們被逐出去嗎？”
    “算是吧。”
    洛凡塵心情不佳，他也有幾位好友隕落於秘境之中。
    他輕按頭上鬥笠，帶著沫雪偏離主街，直奔最邊緣的角落處而去。
    沿途少女被靈酥蜜糖吸引，吞咽著唾沫走不動道。
    沫雪杏眼亮晶晶，鼻尖輕輕聳動，吸納著噴香甘甜的氣息。
    她眼神在噴香的酥糖和手中僅有的一枚靈塵間變幻，又念起洛爺賺取靈石不易，最終無視小販的吆喝，攥緊靈塵逃也似的快步離開。
    走出幾步，沫雪又糾結起來，她從未聞到過這般甘美的糕點，失落地埋低小腦袋，跟在洛凡塵身後。
    “小饞貓，這就走不動道了？”
    洛凡塵戲謔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淩沫雪微怔，大半塊酥糖便塞到她唇前。
    靈酥由妖獸油脂烹煮，輔以少量一階下品靈蜜燒製而成，勝在量大，一枚靈塵可買三斤。
    女修會偶爾忍痛買幾塊解饞，洛凡塵自不會這般奢侈，但沫雪初次踏足修真界，總歸要給她留個好印象，往後再難，至少最初的記憶是甘甜。
    多得都花出去了，他索性買下一整斤，大半分給沫雪，少部分留給秋韻嚐嚐滋味。
    “喏，趁熱嚐嚐。”
    洛凡塵胡亂揉搓著沫雪的小腦袋，少女捧著靈酥，瞳孔都有些微微擴大。
    她輕輕吞咽唾沫，小心翼翼掰下一小塊，朝聖般放進唇中輕抿，因為緊張而皺巴巴的小臉，立時舒展，滿足欣喜溢於言表。
    她素手掩唇，杏眼亮晶晶的，卻不舍得再吃，反而分出一塊遞到洛凡塵唇邊。
    “洛爺，這個好甜！”
    “我這個年紀，不喜歡甜食。”
    洛凡塵輕輕搖頭，他怎會不喜歡甜食，單純囊中羞澀罷了。
    他方張嘴拒絕，沫雪飛快塞進一小塊酥糖到他嘴裏，極為自然的探出舌尖輕舔指腹上殘留的甘甜。
    少女眉眼彎彎，俏皮道：“很甜吧，洛爺？”
    噴香撲鼻，甘甜滿溢口腔，柔軟到無需用舌抿，便在唇間融化。
    “嗯，好甜。”
    洛凡塵眼神欣慰，少女此刻的笑容，遠比這酥糖來得甘甜。
    這就是養成的成就感嗎？有趣...
    沫雪嬌憨哼笑，她舔幹淨掌心的殘渣，小心翼翼的把剩下的酥糖收好，腳步都輕快起來。
    “喜歡的話，往後你修為每有精進，我都給你買。”
    “哼！洛爺真是笨蛋...”
    沫雪香腮鼓得微微發鼓，唇瓣無聲嚅囁。
    她這些天辛勤修行，修為早有精進，隻是洛爺注意力都集中在秋韻身上，冷落自己。
    並非爭寵，她也想像秋韻那樣，向洛爺傾訴撒嬌。
    兩人一路前行，周遭景象由繁華逐漸沒落起來，又前進許久，洛凡塵來到一處棚戶區。
    鼻尖縈繞著些許酸臭汗漬，此處為散修親眷的居住區，處於坊市邊緣，地下靈脈末端，靈力較其他地方稀疏三成，但勝在價格便宜。
    洛凡塵尋到一位身著破布麻衣的小孩，丟出幾枚銀錢，直入賃房院。
    院內嘈雜，空餘的府邸記錄在木牌，懸掛在案板處，洛凡塵舉目掃過，倒吸一口涼氣。
    “兩枚靈石？”
    大半府邸每年皆需兩枚靈石租住，算上入坊令，光居住消耗，就高達三枚靈石。
    他緊了緊懷中的儲物袋，還剩十二枚靈石，六十八枚靈砂。
    他眉梢緊鎖，遍覽木牌，總算在角落處看到一處府邸，位置尚可，僅需一枚靈石。
    “這處府邸，有什麽說法？”
    洛凡塵並未立刻摘牌，謹慎的向身旁男孩詢問，他不相信有天上掉餡餅的好事。
    男孩幹瘦，麻衣洗得發白。
    他餘光偷瞧淩沫雪，見少女皮膚水潤光澤，明顯有真元護體，眼神豔羨。
    “稟仙師，此處宅邸聚靈大陣曾有破損，後雖修複，但靈力紊亂，吐納起來頗費心神。”
    言罷，幹瘦男孩壓低聲音，怯聲道：“另外據傳此屋緊挨惡鄰，仙師還請多做權衡。”
    洛凡塵微微頷首，沒有過多猶豫，張手攝來木牌。
    靈力紊亂對他來說並非壞事，反倒可以通過魂幡之上的聚靈陣，牽動更多靈力供兩人吐納。
    “惡鄰，嗬...住在棚區的修士，能有什麽厲害貨色。”
    洛凡塵輕輕搖頭，交完押金領過房契，在男孩的帶領下，前往府邸。
    位置意外不錯，處在棚戶區邊緣，內有青磚鋪地，三間上房，庭院幽靜往後可開辟兩小塊靈田，種些靈穀和不入流藥草。
    “不錯。”
    洛凡塵頗為滿意，他喚來男孩再丟出一枚銀錠，擼起袖子就開始打理。
    男孩眼中詫異，這位仙師，竟親力親為？
    他默默耷拉下腦袋，看向淩沫雪的眼中滿是豔羨和自卑，許久方才強顏歡笑，遞出一張木牌。
    “這位仙子，小的諢名小鑽風，棚戶區的消息我都靈通。”
    “往後您和道侶，若有需要打聽之事，可來街尾尋我，小的一直都在。”
    “才...才不是道侶！”
    淩沫雪俏臉淡漠，杏眼警惕，直到聽聞【道侶】方才結結巴巴地掩飾解釋。
    她憤憤別過臉，在小鑽風戰戰兢兢的目光下，接過帶有他住址姓名的木牌，待男孩逃命般退走後，香腮莫名浮現出淡淡粉暈。
    “道侶...洛爺有過道侶嗎？”
    夜深，在秋韻的幫助下，府邸很快煥然一新。
    洛凡塵檢查各處，確認未被人設下標記和暗手後，方才禦使魂幡紮根於庭院中心處。
    他掐訣頌念，秋韻從旁協助，陰風嗡鳴一瞬，便幻化成一株柳樹，內裏聚靈陣紋氤氳輝光，雜亂無章的靈力自四麵八方湧入府邸。
    “靈力比尋常府邸多出兩成，已經比得上棚戶區外的府邸了。”
    洛凡塵頗為滿意，魂幡收納的零散魂力，以及十餘隻倀鬼，足夠聚靈陣運行月餘之久。
    “撿了個大便宜呢。”
    洛凡塵心情愉悅，有魂幡在每年起碼能省下五枚靈石，此外魂幡還有警戒作用。
    任何外人闖入他都能收到信號，瞬間關閉聚靈陣，極難暴露。
    魂幡本身也有斂息效果，哪怕煉氣後期修士，若不站在跟前仔細觀摩，也難看出端倪。
    晚飯後，秋韻早早回返魂幡，煉化幡內的大量魂力。
    洛凡塵則打開儲物袋，總結手中資源。
    十一枚靈石，下品法劍，妖蛇鱗片爪牙，以及淩有道留下的大量魔財。
    聚氣丹，通脈丹留往後修行需要，療傷丹和斂息丹也得留下備不時之需。
    “若全部出售，能得十五枚靈石。”
    洛凡塵低喃，除去煉製魂幡所需，剩下的魔寶零零散散，隻有黑市可容納，全部出掉極費時間。
    “杯水車薪呐...”
    洛凡塵輕歎，滿打滿算，他能在短時間內湊出二十五枚靈石。
    雖是一筆不小的存款，但對適合沫雪的上品妙法而言，不過杯水車薪。
    “至少需要一百二十枚靈石。”
    洛凡塵扶額頭疼得緊，他攥緊下品法劍又緩緩鬆開。
    有魂幡後，他完全用不上這劍器，如果拿去訪市出售，可以換十枚靈石。
    但他更傾向於留給沫雪，少女劍骨天成，劍法突飛猛進，遲早需要一柄法劍。
    “還有劍訣...”
    洛凡塵自嘲輕笑，一百二十枚都要花出去，也不差這把靈劍了。
    難怪天驕隻出在宗門和世家大族，這等吞金獸般的恐怖消耗，真不是個人能負擔得起。
    稍後，洛凡塵又分出些時間，鑽研了會兒少陽化木功。
    他近期隱隱有摸到功法神通的門檻，大概把功法煉到三重，就能頓悟神通之法。
    在此之前，需以賺取靈石為第一目標。
    洛凡塵收斂物資，重新把儲物袋貼身存放，修煉兩個時辰後，精神疲乏，和衣而睡。
    “咯吱。”
    半個時辰後，洛凡塵朦朧中被門檻的輕響驚醒。
    月華下，一道身影縮著小腦袋，怯怯爬進洛凡塵被窩。
    他不用聽也知道是秋韻，也就懶得睜眼，這小饞貓早該吃飽了，怎麽還悄悄鑽他被窩？
    “秋韻，別鬧，沫雪剛睡下。”
    “洛爺...都認不出我了嗎？”
    被窩鼓搗蠕動許久，一顆小腦袋憤憤鑽出，沫雪唇瓣上撅，杏眼幽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