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穆王一步步走到青銅樹下，仰頭望向那雙金色的豎瞳。
    他極其鄭重地屈下雙膝，跪在了冰冷的地麵上。
    他一舉一動無不透露著他的敬畏與謙卑。
    周穆王望著樹上的蛇神，目光清澈坦蕩，聲音微微發顫：“蛇神大人。”
    赫連剛剛睡醒，他吐了吐蛇信子，雙眼掃視著跪在青銅樹下的周穆王。
    “係統，周穆王是不是快要死了？”
    【嗯】
    “我西行歸來，承蒙大人一路護持，得見天地之廣，宇宙之奇，此生無憾。”
    周穆王緩緩地說道。
    他停頓下來，像是在斟酌言詞。
    赫連看著他這副樣子，大概猜到接下來的事情有什麽有關了。
    “然，凡人壽數，終有盡時。”
    “我自知大限將至，油盡燈枯，就在此刻。”
    周穆王說話之際，一直凝望著青銅樹上的青蛇。
    “昔日昆侖，西王母曾授長生之法，我願行此法，以殘軀試之。”
    說到這裏，周穆王再次停了下來。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他伏低了身體，跪坐叩拜。
    他的額頭緊緊貼在了冰冷光滑的地麵上。
    “懇請蛇神大人庇佑大周、庇佑姬滿。”
    周穆王話裏的每一個字都仿佛用盡全力，帶著無比的鄭重與懇切。
    他話音落下，昭宮內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周穆王伏地跪拜的身影，在空曠的大殿中顯得如此渺小。
    時間仿佛過去了很久，又仿佛隻是一瞬。
    盤踞於青銅樹上的青蛇終於動了。
    它蛇首微微低下，金色的豎瞳鎖定周穆王。
    “可。”
    赫連的聲音回蕩在大殿中。
    他眨了眨眼睛。
    他隻是答應了，但照不照做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周穆王伏在地上的身體，幾不可察地鬆弛了一分。
    赫連微微調整了一下盤踞的姿態。
    堅硬的鱗片與青銅枝幹摩擦，發出細微的“沙沙”聲。
    過了片刻，穆王才從地麵上站起來。
    他的臉色蒼白，瞳孔中燃燒著異樣的光芒。
    他沒有再說什麽，恭敬地退了出去。
    昭宮的大門，在周穆王的身後無聲無息地緩緩閉合。
    唯王五十五祀，孟冬之月，穆王賓天。
    王嗣繄扈虔禱於太廟，肇承大統。
    ……
    地下深處。
    時間仿佛失去了流速。
    隻剩下亙古的黑暗。
    這裏並非純粹的天然洞穴。
    巨大的穹頂與規整的壁麵，殘留著人工開鑿的痕跡。
    一個龐然大物霸占了整個山洞。
    它就是九頭蛇柏。
    數十年過去，它的主幹逐漸變得粗壯，虯結扭曲，樹根破開堅硬的岩層，深入地下。
    主幹之上，延伸出無數條如同巨蟒般的藤蔓。
    這些藤蔓像是狂舞的觸手，遮天蔽日，向著洞穴的每一個角落蔓延。
    整個洞穴，被開鑿成了一個詭異的蜂巢，為九頭蛇柏提供了生長空間，任由那些藤蔓肆意生長。
    九頭蛇柏之下，龐大根係盤繞，形成一個相對平坦的區域。
    那裏端坐著一具身影。
    他身著一套詭異的精美玉傭。
    那是一套用無數片細薄玉片，以精巧的技藝編織而成的甲胄，緊密地貼合著全身。
    身著玉傭的人影盤腿而坐，雙手置於膝上。
    姿態帶著一種異樣的專注。
    玉傭的身前站著一個人。
    偃師靜靜地站立著，望著那具端坐於九頭蛇柏之下的玉傭屍身。
    他的目光中帶著一種困惑。
    周穆王死了。
    就這樣輕易地死了。
    看來那個孩子的心願注定無法達成了。
    盯著眼前的玉傭，偃師眉頭微皺，心中不解。
    君王駕崩，當入槨殮棺，享太廟祭祀，受萬世香火。
    這是禮製，也是規矩。
    即便追求屍解成仙，也應在布置好的丹鼎玄宮之中。
    而非在這妖樹之下，以這種姿態，坐化於此。
    就在這時。
    一道青光驟然在山洞之中亮起。
    【偃師神秘值+100000】
    青光流轉，在偃師身側不遠處匯聚。
    一個身影逐漸在青光中浮現。
    赫連的目光掃過眼前的九頭蛇柏，最終，落在了那具端坐的玉傭屍體上。
    偃師曾跟隨蛇神大人、周穆王西巡多年，早就見識到了蛇神大人各種各樣的手段，因此見到蛇神大人憑空出現的身影，並不多麽驚訝。
    偃師迅速收回望向玉傭的目光，轉向身邊的蛇神大人，深深一揖：“偃師參見蛇神大人。”
    他的聲音在寂靜的洞穴中響起。
    赫連的視線從玉傭上緩緩移開，金色的豎瞳轉向偃師。
    偃師直起身，見到蛇神大人，他按捺不住心中的疑問，鬥膽問道：
    “敢問蛇神大人，大王為何如此？”
    “臣依古製，督造玄宮，備金棺槨槨，設衣冠塚於太廟之側，以安宗室之心。”
    “大王遺命，棄棺槨，著此玉傭，坐化於此。”
    “此舉，有悖於常理。”
    “臣愚鈍，實在不明。”
    聽到偃師這麽問，赫連就清楚周穆王並未將長生的秘密透露給偃師。
    偃師雖然奉周穆王之命在此修建陵墓，但周穆王並沒有將坐化、玉傭的真相告訴偃師。
    周穆王既然不說，赫連也沒打算說出來。
    長生的誘惑太大了，越少人知道越好。
    看著蛇神大人毫無開口打算的反應，偃師眼中期待的光芒，緩緩熄滅了。
    偃師沉默了片刻，做了一個重大的決定。
    他再次深深一揖。
    “蛇神大人，為大王營造此陵，乃臣畢生技藝所凝，亦是人臣之責所在。”
    “今陵墓已成，大王已安。”
    “臣之使命，已然終結。”
    “塵世碌碌，王權更迭，於臣而言，已如過眼雲煙。”
    “臣願舍棄此身塵世羈絆，懇請追隨大人左右，望大人成全。”
    赫連冰冷的豎瞳，在偃師身上停留了片刻。
    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他的皮囊。
    舍棄此身塵世羈絆？
    真做到舍棄了，偃師就選擇該去出家，而不是跟著他。
    想要跟在他身邊，就說明偃師並沒有真正做到舍棄紅塵，相反，所求更大。
    雖然心知肚明，但赫連還是允許了偃師跟在他的身邊。
    原因隻有一個——懶。
    他時刻謹記自己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米蟲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