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寧殺錯,勿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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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是鉛灰色的,沒有一絲雜色。
    大明開國以來的血腥味,似乎已經沁入了這座皇城的每一塊磚石,任憑秋風如何吹拂,都揮之不去。
    奉天殿內,空曠得能聽見自己的心跳,伺候的太監安靜的站立兩側低著頭,不敢發出一絲聲音。
    朱元璋就那麽呆滯地坐在那張冰冷的龍椅上,一動不動。
    他麵前的禦案上,空空如也,沒有奏折,沒有筆墨。
    陽光從殿外斜斜地照進來,在他那張溝壑縱橫的臉上,投下一片晦暗不明的陰影。
    太子朱標,靜靜地立在一旁,等待著消息,臉色悲苦但強忍著悲傷。
    他看著自己的父親,這個一手締造了大明,殺人如麻,視天下英雄如草芥的男人,此刻卻像一尊正在風化的石像,渾身上下,都透著一股子行將崩塌的死氣。
    嫡長孫,朱雄英,那個被他抱在膝上天天抱著他的手臂奶聲奶氣的喊著“爺爺,爺爺”,親自教導讀書寫字,寄予了無限厚望的孩子,沒了。
    一場來得莫名其妙的痘症,帶走了一切。
    朱元璋暴怒之下,將伺候朱雄英的所有太監、宮女,連同那些束手無策的太醫,盡數殺了給孫子陪葬。
    可人死了,心裏的那個窟窿,卻越撕越大,冷風灌進去,凍得他骨頭縫裏都在疼。
    現在,那個陪了他大半輩子,從死人堆裏一起爬出來的女人,大明的皇後,他的母親,也病重危急。
    那一天,馬皇後不顧所有人的勸阻,執意要親自照顧病重的長孫。
    或許是勞累,或許是感染,又或許,是眼睜睜看著最疼愛的孫兒在懷裏咽下最後一口氣,徹底擊垮了她的心。
    朱標的眼眶,也是紅的。
    喪子之痛,如同鈍刀割肉,日夜折磨著。可他也更心疼自己的父親。
    他從未見過父親這個樣子。
    哪怕是當年被陳友諒數十萬大軍圍困鄱陽湖,命懸一線,父親的腰杆也挺得筆直。
    可現在,他那曾經能撐起一片天的脊梁,塌了。
    朱元璋緩緩地抬起手,看著自己那雙布滿老繭,曾握過鋤頭,也曾握過屠刀的手。
    他想起了雄英小的時候,最喜歡抓著他的手指,奶聲奶氣地喊“爺爺”。
    一行渾濁的淚水,毫無征兆地,從他那雙深邃難測的小眼睛裏,滾落下來。
    這是朱標記事以來,第一次看見自己的父親,流淚。
    “父皇……”朱標的聲音,帶著一絲哽咽。
    朱元璋沒有理他,隻是麻木地,用袖子擦去臉上的淚痕。
    就在這時,殿外傳來一陣急促而慌亂的腳步聲。
    幾名太醫院的太醫,連滾帶爬地跑了進來,一個個麵如死灰,渾身抖得如同風中的落葉。
    他們跪倒在地,甚至不敢抬頭去看龍椅上那個沉默的身影。
    為首的太醫,聲音顫抖得不成樣子,帶著哭腔和深入骨髓的恐懼。
    “皇上……皇上……皇後娘娘她……她……怕是沒多少時日了……”
    “皇上,我們……我們實在是盡力了啊!”
    整個大殿,死一般的寂靜。
    朱元璋的臉上,依舊沒有任何表情。
    他隻是麻木地,對著那幾個已經嚇得快要尿出來的太醫,輕輕揮了揮手。
    下一秒,兩列身披甲胄的禁軍,如狼似虎地從殿外湧入,將那幾個還在磕頭求饒的太醫,像拖死狗一樣,拖了出去。
    “陛下饒命!陛下饒命啊!”
    淒厲的慘叫聲,在殿外響起,卻很快就戛然而生。
    朱標張了張嘴,想要勸諫,卻發現自己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他知道,父親的心,已經碎了。
    一個心碎了的皇帝,是聽不進任何道理的。
    許久,朱元璋那如同生鏽的齒輪般,沙啞幹澀的聲音,才緩緩響起。
    “傳旨。”
    一名內侍躬著身子,小步挪到他麵前,將耳朵湊了過去。
    “通知各地藩王,即刻回京。”
    朱元璋頓了頓,聲音裏,透著一股子說不出的疲憊與悲涼。
    “看看能不能……見他們的母親,最後一麵。”
    “標兒,你回去休息吧。”
    朱標看著父親那蕭瑟的背影,心中酸楚難當。他知道,父親這是在強撐著。
    他行了一禮,默默地退出了大殿,朝著東宮的方向走去。
    他還有很多事要做。
    父皇倒下了,他這個太子,就必須站起來,撐住這片天。
    朱標走後,大殿的陰影裏,一個身影如同鬼魅般,悄無聲息地滑了出來。
    他走後,毛驤的身影,如鬼魅般從殿側的陰影中滑出,跪倒伏地。
    “查得怎麽樣了?”朱元璋的聲音,沒有半分溫度,“雄英深居皇宮,戒備森嚴,怎麽會染上如此惡疾?”
    毛驤的頭,埋得更低了。
    “回陛下,臣無能。”
    他的聲音,很平直仿佛就像敘述一件平凡的事。
    “所有能查的線索,都斷了。”
    “伺候太孫的宮人,在太孫發病前,都未曾出過宮。他們的家人,我們也一一審過,並無異常。”
    “唯一可疑的,是半月前,從宮外采買的一批新鮮牛乳。據說,太孫很喜歡喝。”
    毛驤頓了頓,聲音壓得更低。
    “臣派人順著線索,查到了那個送奶的村子。”
    “可是……等我們的人趕到時,整個村子,上至八十老翁,下至繈褓嬰孩,一百三十七口,一夜之間,死絕。”
    “死狀,與痘症,一模一樣。”
    “嗬。”朱元璋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冷笑,“死絕?”
    他緩緩站起身,走到輿圖前,那雙小眼睛裏,重新燃起了兩團幽冷的火焰。
    他知道,這是衝著他來的。
    是衝著他老朱家的根來的!
    “咱不管他是誰,咱也不管他藏在哪裏。”朱元璋的聲音,輕得像風,卻帶著一股子讓毛驤都心頭發寒的瘋狂。
    “查不出來,那就不用查了。”
    朱元璋緩緩站起身,走到殿門口,望著外麵那片灰蒙蒙的天,那雙小眼睛裏,重新燃起了兩團瘋狂的,嗜血的火焰。
    “那咱……就把所有有嫌疑的人,都殺了,寧殺錯勿放過。”
    毛鑲伏地“臣遵旨!臣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