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咱的軍神,臉還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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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奉天殿。
    空曠,死寂。
    殿內的每一根盤龍金柱,都像是一隻沉默的眼睛,冷漠地注視著那個被押解進來的人。
    藍玉身上的“卻敵鎧”早已被卸下,隻穿著一身單薄的裏衣。那身價值萬貫,象征著赫赫戰功的華麗鎧甲,此刻正被兩名禁軍像拖死狗一樣,隨意地拖在身後,甲片與冰冷的金磚地麵摩擦,發出一陣陣刺耳的“嘩啦”聲。
    這聲音,像一把鈍刀,一下一下地割著藍玉的神經。
    他被兩名身形高大的禁軍押著,雙臂反剪在後,狼狽不堪。那張曾經被範統一拳一拳打出來的豬頭臉,經過幾日奔波,非但沒有消腫,反而因為氣血攻心,愈發顯得青紫可怖,腫脹的眼皮幾乎將他的視線完全遮蔽。
    他隻能從一條狹窄的縫隙裏,看到前方那高高在上的龍椅,以及龍椅上那道模糊而威嚴的身影。
    太子朱標麵無表情地跟在一旁,每一步都踏得沉穩有力。
    從午門到奉天殿,這段路,藍玉曾經走過無數次。每一次,都是在萬眾矚目之下,昂首挺胸,接受封賞與榮耀。
    可今天,他像一個即將被獻祭的牲口。
    “跪下!”
    朱標喝到
    押解的禁軍猛地 ,一踹他的腿彎。
    “噗通!”
    藍玉雙膝重重地砸在堅硬冰冷的地磚上,劇痛讓他渾身一顫,也讓他從渾噩中驚醒。
    他跪在那裏,頭顱深深地垂下,不敢抬起分毫。
    大殿裏靜得可怕,隻能聽到他自己粗重的喘息聲,和心髒擂鼓般的狂跳。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
    不知過了多久,龍椅之上,終於傳來了一個慢悠悠的聲音。
    那聲音不大,平淡得沒有一絲波瀾,卻像無數根冰冷的鋼針,瞬間刺穿了藍玉的耳膜,紮進了他的骨髓裏。
    “這不是咱大明朝的軍神,蕩平漠北的永昌候嗎?”
    “怎麽跪著了?”
    “抬起頭來,讓咱……好好瞧瞧。”
    朱元璋的聲音帶著一絲好奇,就像是在欣賞一件剛出土的稀奇古玩。
    藍玉渾身劇烈地一顫,仿佛被抽掉了所有的力氣。他想把頭埋得更深,可那道平靜的目光,卻像是有著千鈞之力,壓得他不得不緩緩抬起頭。
    他那張腫脹滑稽的臉,徹底暴露在朱元璋和朱標的視線中。
    “喲……”朱元璋的身子微微前傾,發出一聲誇張的驚歎。
    “這臉……是被韃子打的?”
    “嘖嘖,這韃子手藝挺講究啊,打得還挺對稱。”
    朱元璋的聲音裏,帶著一絲玩味的笑意,每一個字,都像是一個響亮的耳光,狠狠抽在藍玉的尊嚴上。
    藍玉的身體開始不受控製地顫抖,牙關都在“咯咯”作響。汗水,如同溪流一般,從他的額角滾滾而下,瞬間浸濕了衣領。
    他張了張嘴,喉嚨裏像是被塞滿了沙子,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朱元璋沒理會他的窘迫,自顧自地繼續說道,語氣依舊是那樣的平淡,卻愈發冰冷。
    “咱還聽說,你對喜峰口的關門不滿意,嫌它擋了你的路,就用炮把它給踏平了?”
    “怎麽?是不是覺得不解氣啊?”
    “那我這奉天殿,你看著還順眼嗎?要不要咱也把門給你打開,讓你用炮轟進來,好給你出出氣啊?”
    轟!
    這幾句話,如同九天之上的驚雷,在藍玉的腦海中轟然炸響!
    他所有的僥幸,所有的傲慢,所有的委屈,在這一刻,被徹底碾成了齏粉!
    他終於明白,自己犯下的,是何等不可饒恕的滔天大罪!
    “臣……臣不敢……臣罪該萬死……”
    藍玉再也支撐不住,猛地向前一撲,整個身子匍匐在地,用盡全身力氣,將額頭重重地磕在金磚之上!
    “咚!咚!咚!”
    沉悶的磕頭聲,在空曠的大殿裏回蕩,顯得格外清晰。
    鮮血,很快就從他的額頭滲出,與地上的灰塵混在一起。
    看著腳下這個卑微如螻蟻,瘋狂磕頭求饒的“軍神”,朱元璋臉上的那一絲玩味,終於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火山噴發般的滔天怒火!
    “啪!”
    他猛地一拍龍椅扶手,整個人霍然站起!
    一聲巨響,震得整個大殿都嗡嗡作響!
    “你不敢?!”
    朱元璋的咆哮,如同炸雷滾滾,充滿了不容置疑的霸道與狂怒!
    “炮轟國門的時候,你怎麽就敢了?!”
    “你藍玉,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還是覺得你那點功勞,就能讓你在這大明江山上為所欲為?!”
    “我這大明朝,是姓朱,還是姓藍!啊?!”
    “你藍小二,是不是想造反?!”
    朱元璋一步步走下禦階,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地盯著匍匐在地的藍玉,眼中的殺意,幾乎要凝成實質!
    他走到藍玉麵前,猛地一腳,狠狠踹在他的肩膀上!
    “要不要我從這龍椅上滾下去,換你上來坐啊?!”
    這一腳,力道極大!
    藍玉那魁梧的身軀,像個破麻袋一樣,被直接踹翻在地,滾出了好幾圈。
    他顧不上身上的劇痛,連滾帶爬地重新跪好,對著朱元璋的方向,瘋狂地磕頭,嘴裏語無倫次地哀嚎著:
    “皇上饒命!皇上饒命啊!臣一時糊塗!臣是被豬油蒙了心啊!”
    “臣再也不敢了!求皇上饒了臣這條狗命吧!”
    朱元璋居高臨下地看著他,胸膛劇烈地起伏,眼中的殺機,越來越濃。
    整個大殿的空氣,都仿佛被這股殺氣凍結了。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一直沉默不語的太子朱標,忽然上前一步,對著朱元璋,深深一躬。
    “父皇。”
    他的聲音不大,卻異常沉穩,像一塊巨石,投入了這片沸騰的殺意之中。
    朱元璋緩緩轉頭,看向自己的兒子,眉頭緊鎖,眼神中的怒火還未消散。
    朱標直起身,迎著父親那能將人活活燒死的目光,眼神沒有絲毫閃躲。
    “父皇,藍玉是柄快刀,征戰沙場,無往不利。”
    朱標卻沒有看他,隻是直視著朱元璋,一字一句,清晰無比地說道:
    “父皇,隻要兒臣還在一日,這把刀的刀鞘就在兒臣手中!”
    “他能替父皇去征戰,平那些心懷不軌的豺狼!”
    說到這裏,朱標的眼中,閃過一絲與朱元璋如出一轍的冷酷與決絕。
    “如若再犯,這柄刀,兒臣會親手折了他!”
    “還請父皇,看在他尚有用處的份上,饒他一命!”
    話音落下,大殿內,死一般的寂靜。
    朱元璋死死地盯著自己的兒子,那雙深邃的眸子裏,風雷激蕩。
    許久,朱元璋臉上的滔天怒火,緩緩退去。
    他看著跪在地上的藍玉,又看了看身前站得筆直,毫不退讓的朱標。
    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
    他那張溝壑縱橫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一抹誰也看不懂的,莫測的笑容。
    “好,好啊……”
    朱元璋轉過身,重新走上禦階,坐回了那把龍椅之上。
    他看著腳下這對君臣,父子,舅兄,臉上又恢複了那副深不可測的模樣。
    “既然太子為你求情,那咱,就饒你一命。”
    藍玉聞言,如蒙大赦,整個人都癱軟了下去,不住地磕頭:“謝皇上隆恩!謝太子殿下救命之恩!”
    “別急著謝恩。”朱元璋的聲音再次響起,打斷了他的感激涕零。
    “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傳咱的旨意。”
    “永昌候藍玉,狂悖無君,目無法紀,本應處斬。念其北伐有功,太子求情,特赦其死罪。”
    “著,削去其一切兵權職務。”
    “著冠帶,隨朝伴駕。”
    話音落下,藍玉整個人都懵了。
    削去兵權?
    隨朝伴駕?
    交這兵權軍職,這不讓他打仗!
    這比殺了他還難受!
    然而,朱元璋的下一道旨意,才是真正要了他命的穿心之箭。
    “再傳旨!”
    “命燕王朱棣,押解北元偽帝脫古思帖木兒,及其皇室宗親、文武百官,即刻返回京師!”
    “咱,要於半月之後,在午門,舉行獻俘大典!告慰太廟與天下臣民!”
    獻俘大典!
    這本該是他藍玉,此生最榮耀的巔峰時刻!
    如今,這份天大的榮耀,這份足以名垂青史的功績,卻要被他最痛恨的朱棣,當著天下人的麵,盡數奪走!
    藍玉隻覺得臉上的傷,劇烈的疼痛傳來,不知是臉疼還是心疼!
    而這道聖旨,也如同一道驚雷,以最快的速度傳出皇宮,瞬間引爆了整個應天府!
    燕王帶著蕩平漠北的潑天大功,帶著被俘的蒙古大汗,即將回應天,應天百姓奔走相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