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胖子,京城這頓飯不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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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原的風,終於帶走了最後一絲血腥氣。
當應天府的聖旨抵達北伐大營時,這裏已經沒有了藍玉的十五萬大軍,隻剩下北平大營,和那三千座煞氣內斂的鋼鐵雕塑——饕餮衛。
朱棣接過那卷明黃色的絲帛,展開。
他的目光在“押解偽帝,回京獻俘”八個字上停留了片刻,臉上沒有任何多餘的表情。
他收起聖旨,轉身走向不遠處的一座營帳。
帳篷裏,正傳來“刺啦刺啦”的撕肉聲和含糊不清的咀嚼聲。
範統一手抓著一隻烤得滋滋冒油的羊腿,另一隻手拿著個小刷子,正往上麵刷著秘製的醬料,吃得滿嘴流油,不亦樂乎。
“王爺,來一口?”他看見朱棣進來,含糊不清地抬了抬手裏的羊腿。
朱棣沒理他,徑直坐到他對麵,將那份聖旨丟在了桌上。
範統瞥了一眼,繼續埋頭苦幹,嘴裏嘟囔著:“獻俘?好事啊!王爺你這下可算出人頭地了,以後跟老登要錢都好開口了。”
“聖旨上說,你,範統,即日起,為我燕王府火頭軍總管,專司本王夥食。”朱棣麵無表情地陳述著。
“噗!”範統差點把嘴裏的肉噴出來,他瞪大了眼睛,一臉狂喜地看著朱棣,“真的?火頭軍總管?還專司夥食?”
他一把丟掉羊腿,在身上那件油膩的衣服上擦了擦手,搶過聖旨仔仔細細看了一遍,當看到那幾個字時,整個人都樂開了花。
“妙啊!聖上聖明!這差事好,這差事太好了,這不幹回老本行啊!”
範統激動得一拍大腿,“王爺,您瞧,聖上還是疼我的!不用動腦子,還管飯!這不就是給我量身定做的嘛!”
朱棣看著他那副沒心沒肺的德行,眼角忍不住抽了抽。
別人避之不及的貶斥,到他這裏,倒成了天大的恩賞。
“王爺,您一個人回京,可千萬得小心。”範統忽然壓低了聲音,一臉嚴肅地湊了過來,身上那股子羊油味差點把朱棣熏個跟頭。
“京城那飯局,我跟你說,不好吃。油水是多,可裏麵的刺也多,一不留神就卡喉嚨。”
“你留在北平。”朱棣的聲音低沉下來,“替本王把家看好。”
“行吧。”範統重新拿起那隻啃了一半的羊腿,“看家就看家,正好琢磨幾道新菜。王爺你放心去,誰敢在你背後捅刀子,俺老範第一個剁了他!”
大軍分兵,北平大營緩緩想北平而去
而朱棣,則親率五千最精銳騎兵,押解著數十輛囚車,踏上了返回應天的官道。
囚車裏,最顯眼的一輛,關著北元末代皇帝,脫古思帖木兒。
這位曾經的草原之主,此刻形容枯槁,眼神空洞,像一具行屍走肉,嘴裏不停的念念叨叨。
“駕!”
朱棣一揮馬鞭,不再回頭。
五千鐵騎,簇擁著數十輛囚車,如同一股黑色的鐵流,滾滾南下。
消息,比朱棣的馬蹄更快。
當燕王押解偽帝,即將凱旋的消息傳回應天府時,整座京城都為之沸騰。
而城南,一座被禁軍層層看守的府邸內。
“哐當!”
一聲巨響,一隻上好的汝窯天青釉茶盞,被狠狠地摔在地上,粉身碎骨。
藍玉穿著一身錦袍,形容枯槁,那張臉雖然消了腫,卻留下了兩道淡淡的青色印記,如同一個洗不掉的恥辱烙印。
“朱棣……獻俘……”
他咬著牙,從牙縫裏擠出這幾個字,眼中是幾乎要噴出火來的嫉妒與怨毒。
本該屬於他的榮耀,本該由他來接受萬民敬仰的時刻,全被朱棣奪走了!
他像一頭困在籠中的猛獸,在屋子裏瘋狂地來回踱步,將所有能看到的東西,一件件砸得稀爛。
“砰!”
一張黃花梨木的八仙桌被他一腳踹翻,桌上的筆墨紙硯散落一地。
“嘩啦!”
牆上掛著的一副前朝名家的山水畫,被他一把扯下,撕成了碎片。
他喘著粗氣,胸膛劇烈起伏,雙目赤紅。
那張豬頭臉上的疼痛早已消失,但那份被當眾毆打,被羞辱,被奪走功勞的恥辱,卻像跗骨之蛆,日夜啃噬著他的內心。
他恨範統,恨朱棣,更恨龍椅上那個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皇帝!
“為什麽……為什麽!”
他低聲嘶吼,聲音裏充滿了不甘與瘋狂。
府外的禁軍聽著裏麵的動靜,隻是冷漠地對視一眼,連眼皮都懶得抬一下。
一個被拔了牙的老虎,叫得再凶,也隻是隻大貓罷了。
與此同時。
應天府,正陽門外,十裏長亭。
與藍玉府邸的陰鬱死寂截然不同,這裏卻是旌旗招展,儀仗儼然。
太子朱標,身穿一身隆重的朝服,親自在此處搭建起了一座巨大的迎候營帳。
文武百官,分列兩側,一個個伸長了脖子,朝著北方的官道翹首以盼。
所有人的臉上都洋溢著喜悅與期待,談論著燕王殿下蕩平漠北的蓋世奇功。
唯獨朱標,站在長亭之外,遙望著那條塵土飛揚的官道,麵沉如水,眼中是深不見底的複雜情緒。
父皇讓他以最高規格,在此迎候四弟。
這份恩寵,前所未有。
是敲打藍玉和那些驕兵悍將,告訴他們誰才是朝廷的倚仗?
還是在試探他這個太子,看他能否容得下一個功高蓋世的弟弟?
又或者,是在試探遠道而來的四弟,看他麵對這份潑天的榮耀,是會愈發謙恭,還是會心生驕縱?
這場即將到來的兄弟重逢,究竟是久別之後的親情流露,還是另一場驚心動魄的政治博弈的開場?
朱標心中,沒有答案。
他隻知道,從四弟踏入應天府的那一刻起,朝堂這潭看似平靜的深水之下,必將再起波瀾。
風,從北方吹來,卷起了他明黃色的衣角,也帶來了遠方的金戈鐵馬之聲。
“來了!”
不知是誰喊了一聲。
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地投向了北方。
遠方的地平線上,一抹黑色的洪流,正在緩緩出現。
那股洪流起初隻是一條細線,但很快,它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粗壯、磅礴!
黑色的鐵甲,黑色的戰馬,黑色的旌旗!
五千鐵騎,沉默前行,卷起的煙塵遮天蔽日,那股從屍山血海中淬煉出的鐵血煞氣,即使隔著數裏之遙,依舊撲麵而來,讓在場養尊處優的文官們感到一陣心悸,呼吸都為之一窒。
他們仿佛看到的不是一支軍隊,而是一頭從遠古荒原上走來的鋼鐵巨獸,沉默,卻充滿了無可匹敵的壓迫感。
在這股黑色鐵流的中央,是數十輛巨大的囚車,在騎兵的簇擁下,緩緩向前。
朱標的瞳孔微微收縮。
他看到了,囚車裏那些形容枯槁、眼神絕望的蒙古貴族。
他看到了,最前方那輛囚車裏,那個身穿龍袍,卻被鐵鏈鎖住,麵如死灰的男人。
脫古思帖木兒。
成吉思汗的子孫,北元帝國的末代皇帝。
而在這支大軍的最前方,一個高大如鐵塔的身影,騎在一匹神俊的黑色戰馬之上,正緩緩而來。
他身穿玄色重甲,背後的猩紅披風在風中獵獵作響,馬鞍旁,掛著一根猙獰可怖的狼牙棒。
那根狼牙棒上,幹涸的血跡與腦漿已經發黑,卻依舊散發著令人心膽俱裂的凶威。
正是燕王,朱棣!
距離越來越近。
朱棣也看到了長亭外,那道身穿太子朝服,熟悉而又有些陌生的身影。
他臉上的線條,似乎柔和了一瞬,但隨即又恢複了冰冷的堅硬。
他催馬向前,在距離長亭十步之外,翻身下馬,將那根沉重的狼牙棒往地上一頓。
“咚!”
一聲悶響,地麵微震。
朱棣單膝跪地,甲胄碰撞,發出一陣清脆的響聲。
他低下頭,聲音雄渾,傳遍四野。
“臣,朱棣,奉旨回京獻俘!”
“叩見太子殿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