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 慶功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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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天殿內,燈火通明,觥籌交錯。
為慶賀北伐大捷,蕩平漠北,朱元璋特設慶功大宴,款待百官。
殿內絲竹悅耳,舞女身姿曼妙,一派歌舞升平的盛世景象。
然而,在這片喧囂與喜慶之下,卻暗流湧動。
燕王朱棣,無疑是今晚絕對的中心。他並未換下那身玄色重甲,隻是卸去了頭盔,任由那股沙場帶回的鐵血煞氣,在這片溫柔鄉裏肆意彌漫。
他身邊的酒桌,圍滿了前來敬酒的文武官員。
“燕王殿下,下官敬您一杯!殿下此功,可比冠軍侯封狼居胥,彪炳千古啊!”
“殿下神威,蕩平百年之患,我大明江山,自此高枕無憂矣!”
奉承之聲不絕於耳,朱棣隻是偶爾舉杯,略一示意,臉上並無多少笑意。他的目光,偶爾會越過人群,投向大殿的一個角落。
那裏,藍玉正一個人坐著,麵前的酒杯已經空了好幾個。
他換上了一身嶄新的朝服,那張曾被打成豬頭的臉也已消腫,但兩頰之上,依舊殘留著淡淡的青黑色印記,像兩塊永遠洗不掉的汙漬,在這金碧輝煌的大殿裏,顯得格外刺眼。
他沒有理會任何人,隻是自顧自地一杯接一杯灌著悶酒,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如同一頭被囚禁的餓狼,死死地盯著被眾人簇擁的朱棣。
嫉妒、怨毒、不甘……種種情緒交織,幾乎要從他的眼眶裏噴湧而出。
就在這時,幾個身穿華服的年輕勳貴,端著酒杯,滿臉堆笑地走到了朱棣麵前。為首一人,是曹國公李文忠之子,李景隆的堂弟,李琪。
“燕王殿下!”李琪躬身行禮,姿態放得極低,“在下李琪,與一眾兄弟,特來敬殿下一杯!”
朱棣的目光從他臉上掃過,不鹹不淡地“嗯”了一聲。
李琪似乎並未察覺到朱棣的冷淡,他壓低了聲音,臉上帶著一絲幸災樂禍的快意,朝藍玉的方向努了努嘴。
“殿下,您可算是為我們這些做晚輩的出了一口惡氣!那藍玉,仗著自己是常帥的妻弟,又有些軍功,平日裏何曾將我等父輩放在眼裏!言語之間,多有不敬!如今被陛下削了兵權,真是大快人心!”
“是啊是啊,”旁邊另一名勳貴子弟連忙附和,“我父親就曾被他當眾頂撞過,氣得回家生了好幾天的悶氣!此人囂張跋扈,目中無人,早該有人治治他了!”
他們你一言我一語,名為敬酒,實為站隊,向這位新晉的朝堂巨擘,遞上自己的投名狀。
朱棣聽著,臉上依舊沒什麽表情,隻是將杯中酒一飲而盡,發出一聲清脆的磕碰聲。
“說完了?”
他淡淡地問了一句。
李琪等人頓時一愣,臉上的笑容僵住了。
朱棣抬起眼皮,那雙在戰場上看過屍山血海的眼睛,此刻冷得像冰。
“本王在北平喝的,是烈酒。殺的人,是韃子。”他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幾人耳中,“應天府的酒,太軟。應天府的人,話太多。”
說完,他不再看這幾個臉色瞬間變得煞白的年輕人,徑直起身,朝著禦階的方向走去。
李琪等人端著酒杯,僵在原地,手中的酒是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宴席散去,朱元璋留下了朱標和朱棣。
偌大的偏殿裏,隻剩下父子三人。宮人早已退下,殿內安靜得隻剩下燭火燃燒時發出的輕微“劈啪”聲。
朱元璋脫下了冕服,換上了一身舒適的赭黃色常服,那張布滿溝壑的臉上,也褪去了帝王的威嚴,多了幾分尋常父親的模樣。
他指了指麵前的地圖,神情嚴肅。
“棣兒,元廷雖滅,但草原,不會就此空著。”
“元帝沒了草原權利真空,那些接壤的各個汗國,會像聞到血腥味的狼群一樣,為了爭奪草場和人口,廝殺不休。他們會比以前更亂,也可能會比以前更凶。”
朱棣垂手而立,聲音沉穩:“兒臣明白。草原上的規矩,隻有最強的狼,才能成為狼王。我們打掉了一隻老狼,必然會有無數隻小狼想撲上來。”
他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凜冽的殺機。
“兒臣打算,往後每隔一兩年,便親率饕餮衛,去草原上‘梳理’一遍。誰的爪子伸得長了,就剁掉誰的爪子。誰的牙齒露出來了,就敲掉誰的牙齒。讓他們永遠記著疼,永遠不敢南望。”
“梳理”二字,他說得輕描淡寫,卻透著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血腥味。
朱元璋滿意地點了點頭,這才是他朱家的種!
朱棣話鋒一轉,臉上露出一絲玩味的可惜。
“說起來,這次還是便宜了藍玉那廝。若不是他捷足先登,兒臣說不定還能給父皇帶回來幾個水靈靈的草原美人兒。”
他煞有介事地咂了咂嘴,“可惜啊,聽說那些部落最漂亮的女子,都被他手下那些驕兵悍將給糟蹋了,實在是暴殄天物!”
這話一出,旁邊的朱標無奈地扶住了額頭。
朱元璋先是一愣,隨即吹胡子瞪眼,指著朱棣笑罵道:“混賬東西!在你眼裏,咱就是這麽個老色鬼不成?!”
罵歸罵,他卻饒有興致地湊了過來,壓低了聲音,活像個市井裏說葷話的老頭。
“不過……咱倒是聽說,那西域的女子,生得是……又勾勾,又丟丟的……”
朱棣憋著笑,一本正經地回道:“那您可得找大哥和二哥了,他們的封地離得近。兒臣這邊再往北,可就是金帳汗國的城屬莫斯科大公國,那地方天寒地凍的,那邊的女人金發碧眼,人高馬大,父皇您要是好這口,兒臣下次給您捎兩個回來嚐嚐鮮?”
“滾你娘的蛋!”朱元璋笑罵著踹了他一腳,“咱這把老骨頭,可經不起那婆子折騰!”
父子倆笑作一團,殿內充滿了快活的空氣。
朱標看著眼前這幕,臉上的無奈漸漸化作一絲溫暖的笑意。也隻有在四弟麵前,父皇才會卸下所有的偽裝,露出這般真性情的一麵。
笑鬧過後,氣氛重歸寧靜。
朱元璋看著眼前兩個兒子,一個沉穩仁厚,一個英武果決,心中滿是為人父的驕傲與滿足。
他擺了擺手:“行了,都退下吧。標兒,你也是,別總熬夜,身子要緊。棣兒,你在京中留幾日,多跟兄弟們走動走動。”
“兒臣遵旨。”
朱棣與朱標躬身行禮,聯袂退出了大殿。
走在寂靜悠長的宮道上,清冷的月光將兩人的影子拉得長長的。
兄弟二人,一前一後,沉默地走著。
剛才殿內的溫情與笑語仿佛還未散去,但此刻,空氣中卻彌漫著一種微妙的,隻屬於他們兄弟二人的凝重。
“四弟。”
朱標忽然停下腳步,轉過身。
朱棣也停了下來,看著自己的兄長。在月光下,朱標那張總是溫潤的臉,顯得有些模糊,唯有那雙眼睛,清亮得如同兩潭深水。
“隨我去東宮坐坐吧。”
朱標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不容拒絕的意味。
“你我兄弟,已經許久,未曾好好說過話了。”
兄長的這個邀請,不隻是一次簡單的兄弟敘舊。
他沉默了片刻,最終,重重地點了點頭。
“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