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生不逢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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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艱難開口再叫她一句,“明希。”
“別這麽叫我,你不配。”
在知道毋布柯所有謀劃之後,這個人就不是他父親了。
執念太深,她明白就算破壞了他的計劃,他也不可能放下。
獨獨對母親的死耿耿於懷,唯有她一死,覆蓋重現當初的傷痛才有可能喚回他一點良知。
為大陸消除隱患,她本就活不久,用她的命來換值。
“我從未想過要傷害你。”
“可你傷害了很多很多的人,為了你的一己之欲,多少人要失去生命,家庭親朋骨肉分離。他們憑什麽要為了你承擔葬送一切,你卻隻想著你自己。”她憤恨難平。
“我……不會了,我不會了。你告訴我要怎麽樣去彌補?”毋布柯痛哭流涕。
“你的罪贖不清。”葉琳視若無睹。
“求你原諒我,你要我怎麽做我就去怎麽做。”
“我永遠也不會原諒你,該被你原諒的人也不是我。”
葉琳背過身去,抬步要離開。
“明希,你身上畢竟留著我的血,你姓毋布,你真的不要父親了嗎?”
“你錯了,我姓葉,叫葉明希,也隻是葉明希。和你,沒有任何關係。”
毋布柯恍然備受打擊,身形站不穩。
情緒掌控了葉明希的大腦,極大的情緒波動衝撞渾身靜脈。
她流下淚痕,轟然倒塌。
“葉琳!”季瑾言接著她坐在地上,抱起她離去。
毋布柯沉溺其中,悲涼可笑感油然而生。
他不信命,命運卻如此戲弄嘲諷他,讓他到頭來一無所有。
他心如死灰,失魂落魄地走下去。
葉明希醒了過來,莫萍扶她起來。
“醒了就沒什麽大礙了,身體太虛弱,還是要好好調理。”她神色如常。
支開季瑾言,“藥應該好了,你去拿來吧,要趁熱喝,我還得在施一副針。”
“嗯。”他沒多說什麽。
他走後,莫萍立馬變了神色。
“你知道你怎麽了嗎?”
“毒素又多了,看來我要盡快離開了。”她神色如常。
莫萍擰著眉,“哎呀不是,葉琳你懷孕了,你都沒察覺嗎?”
葉琳睜大了雙眼看著她,心中掀起驚濤駭浪。
最近她胃口確實差了很多,也以為是毒重的原因,沒有去注意。
“要找個時間幫你引掉。”
葉琳錯愕問她,“為什麽?”
“你是不是傻了?你根本活不到這個孩子生下來,反而會加速你身體的衰敗。”
葉琳不作聲,沉默過後斬釘截鐵地開口:“莫萍,我要留下它。”
“你想都不要想。”
“你有辦法的,對嗎?”
“我不可能幫你。”她沒有正麵回答。
“你會幫的,因為你不願意看到我死的時候不能如願。”
葉明希說的很對,她確實不忍心,真覺得上輩子她欠葉明希的。
“你別為難我了,就算孩子生下來,也會吸收你身體裏的毒種,被毒素折磨疾病纏身,隨時可能早夭而亡。”
葉琳一臉痛惜,為什麽要讓這個孩子這時候到來。
“莫萍,現在就流掉這個孩子。”季瑾言不知何時出現。
他雙眼通紅,睚眥欲裂,真恨不得把這個女人吃進肚子裏,居然瞞了他這麽久。
莫萍一臉做賊心虛見了鬼的樣,葉明希呆呆地望著他,也不知怎麽發聲。
抓起葉琳的手腕,“心狠的女人,你想到死都不告訴我真相嗎?”
季瑾言哭得一塌糊塗,怪她瞞著他,更多地是恨自己無能讓她受了這麽多傷害。
“你還想跟我離婚,門都沒有,你做鬼我都不會放過你。”他發現了那份葉明希簽好了字的離婚協議書。
她輕柔地拭去他的眼淚,“最終,還是要留你一個人。不過,我會讓它陪著你的。”
摸著自己的肚子,意有所指。他的手握著她的肩,“琳琳,你聽我說,這個孩子不能要。”
葉明希搖頭,抓住他的胳臂。“我早就沒有了生的可能,不能剝奪它活下去的選擇。”
“不成,這事沒得商量。”他果斷下了決定。
“瑾言,你知道我最喜歡你什麽嗎?你從來不會叫我為難,不顧我的意願,給足了我尊重和選擇。這最後一次,我的話你也會聽的,對嗎?”
是啊,那是驕傲如日的葉琳,決定絕不會出錯的葉琳。他哪裏做得到讓她在最後的時日不能如意如願呢?
“你總是懂得如何拿捏我,叫我愛恨不得。”他抱著葉明希想將她融入骨血裏,最終的結果還是以他的妥協落下帷幕。
不過,他眼神一暗。要是她不在了,他會隨她而去。季瑾言並不打算告訴她,僅僅一年就使他如同行屍走肉,這樣活著生不如死。
葉琳,你的意願我尊重,所以我的死誌你也不能動搖。
莫萍在一旁站著被他倆完全忽視,還好早就習以為常。
有守衛敲響了門來報,“莫宮主,Y小主。毋布柯自殺了,宗主讓我知會您一聲。”
葉明希季瑾言互看一眼,“人救下了嗎?”
稟報的人搖搖頭,葉明希心裏咯噔一下。
“沒救下?”
“沒救。”
“沒救?”
“宗主說他的死活與宗裏無關,隻是顧及您才來告訴一聲。”
“我去看看。”她表情凝重。
“我自己去,麻煩帶個路。”季瑾言扶起葉明希,要與她同行被拒絕。
她走在去往毋布柯住所的地方,腦中想了很多,過去的畫麵在腦中閃回。
剛醒時以前的事還很模糊,現在卻越發清晰,慢慢想起。
她推開那扇門,親眼看見昏暗狹小的屋子裏,毋布柯吊在上麵。
麵色發青,緊閉雙眼,這樣的畫麵對葉明希還是有些衝擊力的。
她甩出飛鏢,繩子斷裂。毋布柯垂直摔在地上給他摔醒了,眼睛慢慢對焦,看清了麵前的人。
“明希。”像是在無邊無際的沙漠中看到的唯一的一小簇水源。
葉明希冷峻開口:“苦肉戲又演給誰看啊?”
他從地上爬起來,“我沒有。”
“沒有什麽,不就是想引我過來看你做戲嗎?”
“我隻是不想再給你填麻煩了。”
葉琳環視了一圈他居住的環境,沒有窗戶照不到陽光,陰暗潮濕。東西也很簡陋缺少,可見他過得不好。沒人把他當人看,一直是身份尊貴的他哪裏住過這種地方,即便是毋布倒台也沒缺過吃喝。
看他落魄至此,她心裏也開心不起來。
“你有什麽資格去死,多少人想活著有多難?即便是那段暗無天日在實驗室的日子我也沒想過死,你想做個懦夫就做懦夫,哪有那麽輕易了卻殘生?”
毋布柯被懟的啞口無言,痛哭流涕。
“我隻是,隻是不知道該怎麽做才好。是不是我死了,就不會再讓你傷心了。讓我去死吧,我去死。”他拔出小刀。
葉明希憤怒地奪過來扔在地上,崩潰吼道:“用不著你死,我就要死了!”
他呆愣,“什麽?”
“你在我身上做了那麽多毒種的實驗,早就無藥可解了。現在你滿意了,不止我要死,連我的孩子都要一塊兒死。”
毋布柯晴天霹靂,渾身的血液仿佛凝固被抽幹。後退幾步,狠狠摔在地上。
葉明希像看仇人一般,一字一句說:“毋布柯,你得活著,活得比誰都長,一輩子活在無盡的煎熬和痛苦當中。永遠也別想一了百了,母親不想那麽早看到你,我也是。”這些話就是殺死他最好的毒藥。
葉明希撂下話,轉身離去,留他一人在原地。
毋布柯在害怕,他感覺到了害怕。忍不住大聲痛哭嘶吼著,用力錘打著心口。痛,太痛了。
“我悔啊!悔啊!悔不當初!!!”他狠狠扇自己耳光。
葉明希扶住欄杆,呼吸困難,不住地抽搐抖動著。
她摸著自己的肚子,“是不是你在鬧。”
懷孕的緣故讓她特別容易情緒激動,多愁善感。
季瑾言出現在她身後抱起她,她抓著他的衣領,表情痛苦的閉著眼。
他就著她額頭的汗珠輕輕落下一吻安撫著她,寬厚有力的臂膀讓她能稍微鬆懈片刻。
季瑾言把她抱到床上,“睡一覺吧,我守著你。”
他為她輕輕搖著扇蒲直到她醒來,握住她還在睡夢中的手。
真想就這樣下去直到天荒地老,醒來時已是華燈初上。
一睜眼就是愛人溫柔繾綣的目光,他輕柔理著她稍有淩亂的長發。
“我好多了。”她靠在他懷裏。
睡了一覺她也想通了很多,就算前路再難,崎嶇坎坷再多,她也要為自己的孩子搏一條出路。
她仿佛又變回了從前那個勝籌帷幄的葉琳。
毋布柯將自己關在了房中幾天,兩陸的通道早已能夠運行。
葉明希借口遺花島還有些事務需要處理,送走了夏早安懸刃幾人。
看著他們離開這裏,送走了他們,兩人手牽手眼中都是有彼此的寬慰。
她決定和莫萍聯手研製解藥,在莫萍的宮裏,她抽了一管葉明希的血。
“你替體內的毒沒有一萬種也有千種了,具體有多少很難分辨。各種毒性混合在一起,根本看不出特性。盲目地去試毒可能會加速毒發,而且我們隻有三個月的時間去試錯,三個月後毒素會通過母體傳播子體,一個月內你和孩子都會迅速地衰敗消亡。時間急迫,還要瞻前顧後,希望渺茫。”
情況很不容樂觀,這也是莫萍這麽久都沒有進展的原因。
“最關鍵的是,你身上大多數是新型的毒種,很多是通過變種研發的,沒有前傳記錄。具體有什麽樣的藥性和潛在副作用也不得而知。”
葉琳觀測著自己的血液樣本,“你知道在還沒有先進設備的古早時期是如何分辨中毒的症狀的嗎?”
莫萍想了想,“你說的是古籍中的林一穆分毒法。”
從前大多醫者判斷中毒的症狀是通過身體的表現分辨,毒素不同中毒程度不同身體所產生的反應不同。許多毒素會引來身體相同的反應,比如發熱,但發熱的程度和持續時間無額不同。這會讓醫者難以分辨,而把握不準病症和用量。
有些人中了少量的毒察覺不出發熱的症狀,還沒感到不適時身體就自行解了毒。有些人則相反,這也是為什麽古時解了毒不久後依舊離世的原因,體內餘毒未散盡。甚至一些慢性毒藥無知無覺中滲入肺腑,造成短命之相。
一位叫做林一穆的醫者為了減少誤診的可能,找到了一個法子。不通過症狀猜毒素,而通過毒素判症狀。
通過分離毒性而找到對應的症狀,所擁有症狀的毒性整合在一起就是所中的那種毒。
“可這一種種找,三個月日日夜夜與不合眼,也恐怕很難找全。”莫萍焦急道。
“當所有快捷道路行不同時,最為古老流傳最久的土法子才是不會出錯的,自然有利也有弊。”
意思就是說除了這個笨方法沒有更好的選擇了,莫萍鼓足了氣。
“好,不就是幾千種嗎?我接觸的草藥那麽多,就不信我找不出來,跟它拚了。”她一頭紮進實驗皿中。
葉明希也忙碌了起來,時間飛快地流逝,一天就過去了。
隻睡了幾個小時的她早早地來到莫萍的醫藥室,及聽到她在和什麽人爭執。
“你來幹什麽,你又要害她是不是?”
“莫萍?”她喚道。看見她死死守在門口,毋布柯就站著門前。
看見他,葉明希的臉色也難看了幾分。
“怎麽回事?”扭頭看向她。
“他一大早鬼鬼祟祟的出現在這,不知道又憋著什麽壞。”莫萍理直氣壯的控訴告狀。
“我來看看有什麽能幫得上忙,畢竟我……我很了解。”他羞愧地低下頭。
關在房裏的時日他仿佛一灘爛泥,砸爛推到了屋子的所有東西。不顧及地躺在地上,任由碎片紮進他的血肉。
手臂垂落在地上,手上好像碰到了什麽溫涼潤滑的東西。他抓起來一看,是那天他從季瑾言那奪下的玉佩,他和成宇伽蓮的定情玉佩。
死命的攥在手心,“阿蓮,你也在怪我對不對?你不會原諒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