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沈硯代天子巡狩

字數:3226   加入書籤

A+A-


    燈火晃動,人聲如潮。沈硯唇角浮起一點極淺的嘲諷的弧度。
    “三文人頭稅、七倍草帽價、按瓢賣的井水……”
    還有這燈籠下的價牌、便衣差役腰間的佩刀、望火樓上搖晃的人影,以及地上被燈火拉得扭曲的饑民影子,今夜便會全都落進他袖中那卷薄如蟬翼的密折裏。
    旁邊正在挑選草鞋的那三人的談話持續的落入他耳中。
    謝鋒聽完謝秋芝說的“全成了掌權人庫房裏的銀子”後冷哼一聲,接話道:
    “朝廷?朝廷即便有心救民於水火,估計也是力不從心,上麵的人隻會看到各地報上去的‘秩序井然’‘災民感念皇恩’,哪知下麵官吏層層盤剝,把天災變成了人禍!這物價翻了幾番,分明是官商勾結,要把災民最後一點保命錢榨幹!他們根本不在乎咱們能不能走到京畿道,隻在乎能撈多少!”
    說完謝鋒蹲在一堆草鞋前,兩根手指捏著鞋底來回掰,嘴裏嘟囔:“這幾根草要四十文?這價放平時能買四雙。”
    謝秋芝蹲旁邊,把聲音往下壓,小聲接話:“哥,別買了,咱們兜裏銀錢不多了,還要買些粗鹽。”
    “嗯,”看來這鞋是買不成了,謝鋒撇嘴歎息:
    “一路走過來,地裂得能塞拳頭,河床露底,莊稼連片枯死,官府要是真心救民就好了,隨便組織打井、修渠平一平糧價好歹咱們也能緩一口氣,偏偏他們捂著糧、抬著價,把逃荒的當肥羊。”
    謝秋芝沉默,這個話題太沉重了,她一個現代人的靈魂身處這末世災年,總有一股說不出的憋悶和壓抑,這股子憋悶和壓力無處發泄,她想把心裏想的,眼裏看到的,耳朵聽到的全都畫下來,畫成一本能警示後世的《奇荒警示錄》,隻有這樣才能紓解她心中憋悶的情緒。
    謝鋒把鞋往攤上一放,著離譜的價格他是不打算買了,站起身自嘲一笑:“我又在想當然了,這兒的知州隻會嫌韭菜長得慢。”
    “朝廷或許想救人,”謝秋芝的聲音帶著一絲疲憊的冷靜,“但層層官吏陽奉陰違,上有政策下有對策。信息不暢,監管不力,再加上這百年難遇的大旱…朝廷的善意,落到災民頭上,就成了催命符。這臨漳州,就是縮影。”
    “縮影…”沈硯在心中默念,謝秋芝那句“信息不暢,監管不力”如同重錘敲在他心上。這正是他此行的關鍵!
    他看著那三人最終沒有買到草鞋,在攤主輕蔑的眼神中擠出人群,朝著城外紮營的方向走去。
    沈硯假扮書童的貼身護衛展飛也站在一旁假裝挑選草帽,見那三人明晃晃的談論知州的腐敗和朝廷的賑災,緊張地看了主人一眼。
    沈硯卻幾不可察地擺擺手,眼中閃過一絲銳利的光。
    這對年輕兄妹的對話,角度刁鑽,直指核心!
    他們竟能從官府默許物價窺見賑災款貪墨,從夜市表象看穿吃人本質,其洞察力遠超尋常百姓。
    “跟上他們。”沈硯低聲吩咐:“查清楚他們屬於哪個逃荒隊伍。”
    “是,公子。”展飛領命跟上了謝家三人。
    而沈硯則轉身沒入人群,心中已擬好今夜臨漳洲知州趙德全貪墨的口供:
    “臨漳州知州趙德全,私加市稅五成;師爺魯敬亭,與南市九成店鋪立約,價高者返半,便衣差役共二十七人,皆佩官刀而著民服恐嚇災民……”
    沈硯脫離人群,來到城北破廟,兩名喬作逃荒村民的親兵已等候多時。
    沈硯把塞了趙德全罪證案底的竹管遞過去,聲音被夜風吹得極低:“三日後,按名單鎖人,首犯就地正法,家產抄沒,一半入國庫,一半就地賑粥。”
    親兵低聲領命,卻又忍不住問:“大人,為何不一並鎖了知州上麵的那人?”
    沈硯抬眼望向遠處燈籠深處,燈火在他眸底碎成寒星:“鎖一條蛇,得讓它先把洞裏藏的毒全吐出來。”
    他轉身離去,青衫下擺掃過塵土,像一縷不經意闖入夜色的風。
    夜市喧囂未歇,卻無人知道,一把無形的鍘刀已懸在臨漳州頭頂。
    隻等三日後那最後一根稻草落下。
    ……
    城外二裏土坡,謝家村的營地篝火點點,彌漫著疲憊與壓抑的氣息。
    不少人找了附近的枯枝起火燒水煮吃食,謝秋芝三人回來,隻帶了兩頂草帽、六個新的陶碗,一個破水囊回來,謝廣福和謝文聽說了夜市的物價,也覺得離譜。
    今天謝秋芝中暑,晚上又去夜市采買,來回的奔波讓她看起來有些虛脫。
    發現老爸和老弟都已經放下了車頂的油布,此時她隻想進入空間好好洗個澡然後拿筋膜槍好好按一按自己酸脹的小腿肚。
    連著吃了兩天的烙餅和麥麩餅,今晚李月蘭也大方了一回,從車上的油布下抽出犛牛肉和糙米袋子:“今晚一人兩粒,再煮一鍋糙米粥配個香辣菜。”
    “噢耶!”謝文歡呼,這已經是他們趕路這兩天的頂配晚餐了,他也知道,出門在外,身不由己,空間裏麵的東西吃一點少一點,不精打細算,他們一家很難走到京畿道,所以從來沒有主動要求過吃點零食或者肉食,那些東西以後可都是能救命的。
    謝廣福一家生了火,新買的陶罐也加了水架在火上,這一幕和謝家村其他人家沒什麽區別,這年頭鐵鍋和陶罐是最主要的鍋具,對於謝家人來說,不管鐵鍋還是陶鍋能做熟就是好鍋。
    謝秋芝一家爬上了板車上,借著油布的遮擋進入了空間,美美的洗了個澡,找出今晚李月蘭交代的一罐香辣菜丁,又狠狠的灌了自己一大杯涼白開,這才長長的舒口氣。
    想了想忙碌了一整天的家人,從冰箱架子上取出五粒酒心巧克力放在補丁外衣的口袋裏。
    再次從板車上下來,謝秋芝神清氣爽的把剝好外衣的酒心巧克力一個一個投喂到四人的嘴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