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些被遺忘了的光。
    是一些本應隨著“代價”的支付，而永遠沉寂在靈魂最深處的，屬於“人”的記憶碎片。
    它們微弱、殘破，像風中隨時會熄滅的燭火。
    但在此刻。
    在這片被無盡的黑暗和絕望所籠罩的死寂靈魂之海中。
    它們卻綻放出了前所未有的，璀璨的光芒！
    “周正，撐住！等咱們畢業了，我帶你去吃我家樓下最好吃的烤串！”
    那個總是把“美食”掛在嘴邊的，笑起來有兩個淺淺酒窩的年輕戰友，他的臉龐在周正的腦海中一閃而過。
    他叫李響，在一次圍剿【厄】級異物“貪食蛇”的行動中，為了保護平民，被活活吞噬，連一根骨頭都沒能留下。
    “小子……活下去！帶著我們的份……一起活下去！”
    那個總是叼著煙鬥，喜歡罵罵咧咧，卻在最危險的時候把他推開的老前輩，他那布滿風霜的臉龐也浮現在眼前。
    他叫王建軍，不是總局的那個副局長，隻是一個同名同姓的普通老兵，他死在了一年前的“枯萎之城”，變成了一尊永遠保持著怒吼姿態的雕塑。
    還有……
    那個在訓練中偷偷給他遞水的女同學。
    那個在他第一次殺掉異物後，吐得昏天黑地時，默默遞給他一瓶礦泉水的老隊長。
    那個……
    那些被他遺忘的，被他獻祭的，屬於“周正”這個人的，所有的羈絆與溫暖。
    在這一刻，如同決堤的洪水，轟然倒灌而回！
    衝刷著他那顆已經變得麻木、冰冷、死寂的心。
    “我……”
    周正那空洞的眼眸之中，第一次，重新燃起了一絲微弱的，但卻無比明亮的光。
    他想起來了。
    他不是一個冰冷的代碼，不是一個即將報廢的實驗體。
    他叫周正。
    他是一名執刀人。
    他是一名……華夏的戰士！
    他可以死。
    但他不能就這麽窩囊地，像一條被玩壞了的狗一樣，搖尾乞憐地，死在這裏！
    “我……”
    周正的嘴唇哆嗦著，他那已經放棄了思考的大腦，在這一刻，被一個最樸素，也最執拗的念頭所占據。
    “我……還欠李響一頓烤串……”
    “我還得……活下去……”
    這個念頭，像一根橫跨了生死兩岸的定海神針。
    死死地，錨定了他那即將被黑暗徹底吞噬的，破碎的靈魂！
    就在這時。
    牛頭怪物那燃燒著血焰的戰斧，已經帶著撕裂空氣的呼嘯，當頭劈下！
    這一次。
    周正沒有再發出恐懼的尖叫。
    他也沒有再閉上眼睛等待死亡。
    他隻是死死地，死死地睜大了那雙重新燃起光芒的眼睛！
    他用盡了自己最後一絲意誌力，不再去感受那即將到來的劇痛，也不再去恐懼那必然降臨的死亡。
    他隻是在“看”！
    他在看那柄戰斧的軌跡！
    他在看那斧刃之上，燃燒著的血色火焰的形態！
    他在看那股充滿了【狂暴】與【嗜血】的規則之力，是如何扭曲空氣，影響現實的！
    他要把這一切，都刻進自己的靈魂裏！
    噗嗤——！
    戰斧毫無懸念地，再次將他的身體劈成了兩半。
    極致的痛苦，再次如約而至。
    但這一次，周正的意識卻沒有在痛苦中沉淪。
    他像一個最冷靜的旁觀者，在自己生命終結的最後一刹那，依舊死死地盯著那柄戰斧。
    他的靈魂，在燃燒。
    但他的意誌，卻前所未有的……清明！
    ……
    【一號考生，周正，第十次模擬死亡測試，已完成。】
    【痛覺反饋：98%。】
    【靈魂磨損度：4.2%（因意誌力出現反抗，磨損度加劇）。】
    【當前靈魂完整度：47.0%。】
    【警告！考生靈魂完整度已跌破50%‘崩潰’臨界點！當前狀態：瀕危！隨時可能發生不可逆轉性靈魂湮滅！】
    【鎮國】號的艦橋內。
    當那行血紅色的“瀕危”警告，出現在大屏幕上時。
    所有人的心，都沉到了穀底。
    完了。
    徹底完了。
    跌破50%的臨界點，這意味著他的靈魂已經像一個布滿了裂痕的瓷器，輕輕一碰就會徹底碎裂。
    就算是神仙來了，也救不回來了。
    “唉……”
    李將軍長長地歎了一口氣，頹然地坐回了椅子上。
    秦老也痛苦地閉上了眼睛，他抬起手，正準備下達那個他已經重複了無數遍，卻始終沒能說出口的“放棄”指令。
    然而。
    “等等！”
    趙哲那冰冷的聲音，突然響起！
    他的聲音中，帶著一絲前所未有的震驚和……不解！
    “秦老！你們看！”
    所有人立刻將目光，再次投向了那代表著一號“火種”的監控畫麵。
    隻見在那個血色的鬥獸場之中。
    那個剛剛才完成了第十次“重置”的年輕人。
    他緩緩地，從地上站了起來。
    他的臉色蒼白得像一張紙，身體因為靈魂的極度虛弱而在微微顫抖。
    他的眼神，依舊充滿了疲憊。
    但那疲憊的深處，卻不再是之前的空洞與死寂。
    而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如同火焰餘燼般的，頑強的光！
    他沒有再逃跑。
    也沒有再癱坐在地。
    他隻是靜靜地，站直了身體。
    然後，他看著那頭再一次向他逼近的牛頭怪物。
    做出了一個讓所有觀禮者，都匪夷所思的動作。
    他再次，主動地，朝著那頭怪物，發起了衝鋒！
    “他又瘋了嗎？！”
    李將軍失聲叫道。
    “不！”
    趙哲死死地盯著畫麵，他那雙倒映著數據流的神之眼，第一次捕捉到了一絲異常。
    “他不是在送死！”
    “他……他在學習！”
    隻見畫麵之中。
    周正的每一次衝鋒，都選擇了一個刁鑽到極點的角度！
    他不再是毫無章法地胡亂攻擊。
    而是每一次，都試圖用自己的身體，去“觸碰”牛頭怪物身上，那些由【狂血戰斧】規則所具象化出的，血紅色的能量紋路！
    每一次“觸碰”的結果，都是被輕易地殺死。
    被斧頭劈碎。
    被拳頭砸扁。
    被活活踩死。
    一次又一次。
    第十一次死亡。
    第十二次死亡。
    第十三次死亡。
    ……
    他的靈魂完整度，在飛速地下降。
    45%……
    40%……
    他正在以一種最慘烈的方式，飛速地滑向徹底“湮滅”的深淵。
    但在“燭龍”蘇霖的視角裏。
    他卻“看”到了另一幅景象。
    他看到，周正那顆本應破碎不堪的靈魂。
    每經曆一次“死亡”，每“讀取”到一絲【狂血戰斧】的規則碎片。
    他的靈魂之上，就會亮起一道極其微弱的，與【狂血戰斧】同源的……血色烙印！
    他在用自己那瀕臨破碎的靈魂，去一點點地“臨摹”和“解析”那件【禍】級異物的核心規則！
    他在用自己的每一次死亡，去為自己……交學費！
    他把這場必死的考試。
    硬生生地，變成了一場隻屬於他一個人的，用生命做賭注的……瘋狂課堂！
    【有意思……】
    地底深淵之中。
    蘇霖的意識中，閃過了一絲真正的，充滿了讚許的波動。
    【這個實驗體……】
    【或許，真的能給我帶來一點‘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