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箱中邪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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樟木箱子沉默地蹲在牆角,像一頭蟄伏的、飽食人血的古老怪獸。箱體表麵油漆斑駁,露出深色的木質紋理,散發著陳年灰塵、樟腦丸和某種難以言喻的、類似鐵鏽與陳舊紙張混合的沉悶氣味。
林小滿站在箱子前,瘦小的身影被窗外投入的、逐漸明亮起來的天光拉得很長。她的心跳平穩,呼吸輕微,隻有眼底深處燃燒著兩簇冰冷的火焰。身後,林美華依舊癱軟在地,沉浸在自己的恐懼中,對即將發生的事情毫無察覺。
就是這裏了。父母死亡的真相,複仇的鑰匙,就藏在這腐朽的木殼之下。
她沒有絲毫猶豫。箱子沒有上鎖,隻有一個老舊的黃銅搭扣。她伸出小手,指尖觸碰到冰涼的金屬,輕輕一扳。
“哢嗒。”
一聲輕響,在過分安靜的客廳裏顯得格外清晰。
箱蓋應聲開啟了一道縫隙。更濃烈的樟腦和灰塵氣息撲麵而來,還夾雜著一絲極細微的、令人不安的甜腥氣,像是幹涸的血跡,又像是某種腐敗的藥草。
林小滿屏住呼吸,緩緩將箱蓋完全掀開。
映入眼簾的,首先是些尋常的雜物:幾件褪色的舊衣服(似乎是林美華年輕時穿的),一頂毛線帽,一些泛黃的毛線團,底下壓著幾本破舊的流行小說雜誌。一切都符合一個普通家庭婦女收納舊物的樣子。
但林小滿的感知術,如同最精密的探測器,早已穿透這些表象,牢牢鎖定了箱底那塊微微凸起的、與其他地方質感截然不同的區域——縫在墊子底下。
她伸出手,毫不猶豫地將表麵的雜物撥開。動作冷靜而迅速,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絕。舊衣服和雜誌被一件件取出,放在一旁,揚起細小的灰塵。
很快,箱底露出了陳舊的、原本是米白色現在已變得灰黃的內襯布,以及一塊看起來與箱底其他部分無異的、略微鼓起的坐墊。墊子用同樣質地的布包裹著,邊緣用粗線縫死,針腳歪歪扭扭,顯示出縫製者的倉促和生疏。
林小滿的指尖觸碰到那粗糙的縫線。她能感覺到,墊子裏麵填充的絕不是柔軟的棉花,而是某種更硬、更有棱角的東西。
就是這裏!
她的指尖微微用力,準備撕開縫線——
“你……你在幹什麽?!”
身後,突然傳來林美華嘶啞、驚恐到極點的尖叫聲。她不知何時抬起了頭,正好看到林小滿即將揭開那最恐怖秘密的一幕!巨大的恐懼瞬間壓倒了崩潰,她如同垂死的母獸,爆發出最後的力量,連滾帶爬地撲了過來,雙目赤紅,伸手就要搶奪那個墊子!
“不能碰!不能打開!那是詛咒!會死的!我們都會死的!”她語無倫次地嘶吼著,涕淚橫流,狀若瘋魔。
林小滿眼神一冷,在她撲到之前,身體敏捷地向後一縮,同時另一隻手閃電般伸出,精準地扣住了林美華胡亂抓撓的手腕!指尖暗中發力,按壓在某個穴位上。
“呃!”林美華頓時感到半身一麻,前撲的力道一滯,踉蹌著摔倒在地,一時竟無法起身,隻能絕望地看著林小滿,喉嚨裏發出嗬嗬的怪響。
林小滿不再看她,目光重新回到箱底。她不再試圖慢慢拆線,而是五指並攏,指尖灌注了一絲微不可察的功德之力,變得異常銳利,如同小巧的裁紙刀,猛地朝那縫線的部位劃去!
“嗤啦——”
布帛撕裂的聲響格外刺耳。陳舊的布料應聲而破,露出了裏麵填充的東西——
那不是棉花,也不是海綿。
那是一疊用厚油紙包裹得嚴嚴實實的、方方正正的東西。油紙已經泛黃發脆,邊緣磨損,上麵沒有任何標記,卻透著一股濃烈的、令人作嘔的甜腥氣,比剛才聞到的更加清晰。
林小滿沒有絲毫停頓,小手直接探入破口,將那個油紙包掏了出來。
東西入手沉甸甸的,硬邦邦的,棱角分明。
她將其放在地上,毫不猶豫地撕開了層層包裹的油紙。
油紙之下,首先露出的,是一疊捆紮得整整齊齊的、泛著微黃光澤的紙張——是錢!麵值極大的舊版人民幣!厚厚一遝,數額驚人!這顯然就是那筆撫恤金和保險金的一部分!
但林小滿的目光甚至沒有在錢上停留一秒。她的視線,完全被錢幣下方壓著的東西吸引了。
那是幾樣更小、卻更令人心悸的物品:
一把小巧、精致、卻散發著冰冷寒光的管鉗,鉗口還帶著些許難以擦拭幹淨的、暗紅色的磨損痕跡——正是用來對刹車係統做手腳的那把特製工具!
幾張泛黃的、寫著專業術語和數據的紙張,上麵蓋著某個檢測機構的模糊紅章,但數據明顯有塗改和偽造的痕跡——***找人做的假鑒定報告!
還有一小截斷裂的、表麵有異常磨損的金屬零件,斷口嶄新——是從出事車輛刹車管上偷偷鋸下來的、最關鍵的“證據”!
以及……一張照片。
一張彩色照片,已經開始褪色,但畫麵依舊清晰得殘酷:照片上,***一臉得意猙獰的笑容,正站在那輛後來成為父母棺材的轎車引擎蓋前,比著一個勝利的手勢,而他身後不遠處,林美華正背對著鏡頭,鬼鬼祟祟地彎腰在車輪附近做著什麽!
鐵證如山!
每一樣東西,都散發著濃鬱的罪惡氣息和冰冷的死亡味道。它們被精心收藏在一起,像是一份變態的戰利品,又像是一道詛咒的符咒,被它的主人既恐懼又無法舍棄地深藏於此。
林小滿看著這些東西,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瞳孔卻縮成了最危險的針尖大小。胸腔裏,那股壓抑了兩世的仇恨之火,終於找到了最確鑿的燃料,瘋狂地燃燒起來,幾乎要將她的理智焚毀!
就是他們!用這些冰冷的工具和肮髒的謊言,親手謀殺了她的父母!奪走了她的一切!
她緩緩地、極其緩慢地伸出手,指尖顫抖著(這一次不是偽裝),輕輕觸摸那冰冷的管鉗,那偽造的報告,那斷裂的零件……
最後,她的指尖,落在那張照片上。落在***那張令人作嘔的笑臉上,落在林美華那鬼祟的背影上。
就在這時——
“嗡……”
被她貼身收藏的那枚鏽蝕勳章,毫無預兆地突然變得滾燙!仿佛被投入了熔爐,灼燒著她的皮膚!
與此同時,地上那堆剛剛重見天日的“證物”,尤其是那張照片,竟然也隱隱散發出一種詭異的、肉眼難以察覺的黑色波動!那波動與勳章的灼熱感相互呼應,糾纏,仿佛產生了某種邪惡的共鳴!
【警告!檢測到高強度怨念聚合體及詛咒殘留!接觸者將持續遭受厄運反噬!】係統冰冷急促的提示音猛然在腦海中炸響!
林小滿猛地縮回手,瞳孔驟縮!
怨念聚合體?詛咒殘留?
她瞬間明白了!為什麽林美華會說“詛咒”、“會死”!為什麽***賭運一直極差,家中爭吵不斷!為什麽他們明明拿到了巨款,日子卻過得越發壓抑狼狽!不僅僅是做賊心虛!這些東西本身,長期接觸,就會不斷吸取持有者的氣運,放大其內心的惡念,招致災厄!它們不僅是罪證,更是一件邪惡的“法器”!
***和林美華日夜與這些東西共處一室(即使藏在箱底),早已被這濃鬱的怨念和詛咒侵蝕而不自知!他們的互相憎恨、猜忌、瘋狂,很大程度上正是被這箱中之物催化放大的!
這簡直……如同供奉了一個邪神!
而此刻,她親手打開了潘多拉的魔盒,釋放了裏麵最原始的罪惡與詛咒!
幾乎在係統警告響起的同一時刻——
“砰!!”
家門被人從外麵一腳狠狠踹開!巨大的聲響震得整個屋子都仿佛一顫!
***去而複返!他一臉暴戾的怒氣,顯然是輸光了錢,又或者是在外麵聽到了什麽風言風語,回來找林美華撒氣!
他一眼就看到了癱倒在地、麵如死灰的林美華,以及站在打開的樟木箱前、手裏似乎拿著什麽東西的林小滿!
他的目光瞬間被地上那攤開的、顯眼的巨額現金和那些熟悉的工具零件吸引!
短暫的錯愕之後,是無邊無際的、被戳破最肮髒秘密的驚恐和暴怒!
“林美華!!你個瘋婆娘!!你他媽竟然真的敢藏證據?!還敢拿出來?!你想害死老子嗎?!”他如同被激怒的野獸,雙目瞬間赤紅,咆哮著衝了進來,第一個目標直指地上的林美華,抬腳就狠狠踹去!
“不!不是我!是她!是小滿!”林美華嚇得魂飛魄散,尖聲哭叫著指向林小滿,試圖禍水東引。
***猛地轉頭,充血的眼睛死死盯住手裏還拿著那張照片的林小滿,那眼神裏的凶光幾乎要將她撕碎:“小野種!是你!老子早就知道你不是個好東西!把東西給我!!”
他舍棄了林美華,如同一座暴怒的鐵塔,朝著瘦小的林小滿猛撲過來,大手一張,就要搶奪她手中的照片和地上的所有證物!
危機瞬間爆發!
前有被詛咒證物散發的邪惡波動,後有陷入瘋狂、欲殺人滅口的***!
林小滿身處風暴中心,瞳孔之中,冰與火瘋狂交織!
她沒有任何猶豫,在***撲到的瞬間,身體猛地向旁邊一滾,險之又險地避開了他的擒拿!同時,她的小手並非將證據護在懷裏,而是做出了一個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動作——
她將手中那張烙印著罪惡與詛咒的照片,用盡全力,猛地拍向了***的臉!
“啪!”
照片精準地拍在了王建山的鼻梁上!
那照片上,他自己那猙獰得意的笑容,和林美華鬼祟的背影,如同最刺眼的嘲諷,狠狠地灼燒著他的眼睛!
更詭異的是,在那照片接觸他皮膚的瞬間,上麵蘊含的濃鬱怨念和詛咒仿佛找到了一個更“合適”的宿主,瘋狂地向他湧去!
***猛地一僵,動作瞬間停滯,像是被無形的電流擊中。他臉上暴怒的表情凝固了,轉而浮現出一種極其詭異的、混雜著極度舒適和極度痛苦的扭曲神色,眼神變得空洞而狂熱,仿佛陷入了某種幻覺。
“嗬……嗬嗬……”他發出意義不明的低笑,伸手緩緩抓向臉上的照片,動作僵硬如同提線木偶。
倒在地上的林美華看到***這詭異的變化,嚇得連哭都忘了,隻會驚恐地瞪大了眼睛,瑟瑟發抖。
林小滿冷靜地後退一步,看著被詛咒照片暫時“魘”住的***,又看了一眼地上那堆散發著不祥波動的證物。
她知道,這隻是暫時的。必須徹底解決這些禍根!
而就在這時,她的感知術捕捉到——樓下,傳來了極其輕微的、不同於尋常居民的腳步聲,正朝著這個單元門洞快速接近!
是去而複返的中山裝年輕人?還是其他人?
追兵已至!沒有時間了!
林小滿目光一掃,瞬間做出了決斷。
她猛地彎腰,不是去撿那些錢,也不是去拿所有證物,而是極其迅速地隻將那一小截斷裂的刹車零件和那份偽造的鑒定報告抓在手中!這兩樣,是最直接、最無法辯駁的物理證據!
然後,她看準時機,在***還在和臉上的照片“糾纏”、林美華驚恐呆滯的刹那,如同一條靈活的小魚,猛地從***身側的縫隙中鑽過,頭也不回地朝著洞開的家門方向衝去!
她要逃離這個被詛咒的魔窟!帶著最關鍵的證據!
“站住!!”
“小滿!!”
***和林美華幾乎同時反應過來,發出驚怒交加的嘶吼!
***一把扯下臉上的照片,臉上的迷幻之色迅速被更瘋狂的暴怒取代,他轉身就追!林美華也連滾爬爬地想阻攔!
但林小滿已經衝出了家門,直奔樓梯!
然而,就在她衝到樓梯口的瞬間——
她的腳步猛地頓住,全身血液幾乎凝固。
樓梯下方,不是空無一人。
那個穿著黑色中山裝的年輕男人,去而複返,正拾級而上,恰好擋在了她的必經之路上。他抬起頭,冷靜的目光精準地鎖定了她,以及她手中緊緊攥著的、那閃爍著金屬寒光和寫著汙穢數據的證物。
他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隻是緩緩地、抬起了右手,做出了一個示意她“停下”的手勢。
前有攔路虎,後有追兵。
林小滿被堵在了樓梯中間,進退維穀。
她的小手,死死攥著那冰冷堅硬的刹車零件,指節因用力而泛白。
最後的生路,似乎已被徹底切斷。
絕望的氣息,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將她吞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