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仿佛被凍結在了樓梯拐角這方狹小的空間。
    上方，是***暴怒的咆哮和沉重急促逼近的腳步聲，伴隨著林美華驚恐失措的哭喊，混亂的回音在樓道裏碰撞，如同追魂的鼓點。
    下方，中山裝男人靜立如磐石，抬起的右手穩定得沒有一絲顫抖，冷靜的目光如同探照燈，將林小滿和她手中那兩件閃爍著不祥光芒的證物牢牢鎖定。他沒有說話，但那無聲的壓迫感，比***的嘶吼更令人窒息。
    前狼後虎，上天無路，入地無門。
    冰冷的絕望，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舐著林小滿的脊椎。她甚至能清晰地“聽”到***因為暴怒而狂飆的心跳，以及中山裝男人那平穩得近乎詭異的呼吸頻率。
    怎麽辦？
    硬闖？絕無可能。這具八歲孩童的身體，即便有功德強化，也根本無法與訓練有素的成年男性抗衡。
    退回？更是死路一條。盛怒下的***絕對會將她撕碎，奪回證據，甚至可能殺人滅口。
    交出證據？祈求對方保護？不！她根本不知道這軍裝老者一行人真正的目的！他們是來查劉老頭的死？還是來查爺爺的舊案？他們與“當年那些人”是敵是友？將父母被害的鐵證交到身份不明的人手中，風險無法估量！
    電光火石之間，無數念頭在她腦中瘋狂衝撞。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她貼身收藏的那枚滾燙的鏽蝕勳章，仿佛被下方中山裝男人的氣息所引動，竟再次劇烈震顫！這一次，不再是單純的灼熱，更有一股微弱卻極其尖銳的悲鳴般的意念，猛地刺入她的腦海！
    那意念混亂而破碎，夾雜著風雪呼嘯、金屬碰撞、男人決絕的怒吼，以及……一個模糊的、不斷重複的、用生命刻印下的音節——那音節，竟與劉老頭臨死前在地板上劃出的那個殘缺字跡的發音，隱約重合！
    “……道……逃……？不……是……導（導）？！”
    這個字眼如同閃電般劈開迷霧！
    不是“道”，不是“逃”，也不是“遇”！
    是“導”！引導的導！向導的導！或者說……是一個姓氏——“導”？！一個極其罕見，幾乎不會被用作姓氏的字！
    幾乎就在這意念碎片炸開的同一瞬間，下方，那中山裝男人似乎也感應到了什麽極其細微的波動（或許是勳章的異樣，或許是林小滿瞬間的眼神變化），他那萬年不變的冷靜表情出現了一絲極其細微的波動，抬起的右手食指，幾不可察地向上——指向林小滿來的方向——微微動了一下。
    這個動作細微到了極致，仿佛隻是長時間抬手後的自然調整。
    但落在林小滿眼中，卻如同暗夜中亮起的唯一燈塔！
    賭了！
    就在***咆哮著衝下樓梯，大手即將抓住林小滿後衣領的刹那——
    林小滿做出了一個讓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動作！
    她沒有試圖向下衝，也沒有向上退，而是猛地將手中那兩件最關鍵的證物——那截斷裂的刹車零件和偽造的報告——用盡全力，並非扔向中山裝男人，而是狠狠砸向了樓梯側麵那扇緊閉的、布滿灰塵的樓道窗戶！
    “哐啷——！！！”
    玻璃窗應聲而碎！碎片四濺！
    那兩件凝聚著罪惡與詛咒的證物，在巨大的撞擊力下，直接飛出了窗戶，朝著樓外的地麵墜落而去！
    “不！！我的錢！！”***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他眼裏那報告也意味著錢），不顧一切地撲向窗口，試圖抓住什麽，卻隻撈到一手冰冷的碎玻璃渣。
    中山裝男人臉色驟然一變，一直保持的冷靜終於被打破，他顯然沒料到林小滿會來這一手！他的首要任務似乎是獲取證據？他的身體下意識地向前微傾，目光急追著那飛出窗外的證物。
    就是現在！
    林小滿要的就是這零點幾秒的機會！
    在砸出證物、引得兩人注意力都被窗外吸引的瞬間，她瘦小的身體如同壓縮到極致的彈簧，猛地向下竄去！目標直指中山裝男人身側那狹窄的空隙！
    她不是要攻擊他，而是要從他身邊擠過去！逃離這棟樓！
    中山裝男人反應極快，立刻回神，手臂一橫，就要阻攔。
    但林小滿仿佛預判到了他的動作，衝勢不減，卻在即將撞上的瞬間，以一種近乎不可能的角度猛地擰身側滑，如同一條滑不留手的泥鰍，險之又險地貼著他的手臂和欄杆之間的縫隙鑽了過去！
    同時，她的嘴唇飛快地翕動，用隻有兩人能聽到的、極其微弱的氣聲，吐出了那個剛剛從勳章中得到的關鍵音節：
    “導……！”
    這個字出口的瞬間，中山裝男人攔向她的手臂，猛地僵在了半空！他的瞳孔難以抑製地收縮，臉上第一次露出了真正意義上的、無法掩飾的震驚和難以置信！他甚至下意識地低呼出聲：“你怎麽會……”
    他的阻攔出現了致命的遲疑！
    就借著這瞬息即逝的空隙，林小滿成功突破了他的攔截，腳步踉蹌卻速度不減地衝下了最後幾級台階，頭也不回地朝著單元門外狂奔而去！
    “攔住她！快攔住那個死丫頭！她把東西扔了！！”***趴在破碎的窗口，朝著樓下聲嘶力竭地吼叫，臉上被玻璃劃出了血痕也渾然不覺。
    中山裝男人瞬間從震驚中恢複，臉色鐵青，他沒有立刻去追林小滿，而是先對著衣領下的微型麥克風急速低語了一句：“目標逃脫！證物墜落在樓體北側地麵！優先回收證物！”然後才猛地轉身，大步追出單元門。
    樓外，陽光刺眼。
    林小滿拚命奔跑，心髒快要跳出胸腔。她不敢回頭，隻知道用盡全身力氣朝著小區人多的主幹道方向衝去。身後，中山裝男人沉穩而迅捷的腳步聲如同跗骨之蛆，緊追不舍，而且越來越近！成年男性的體能和步幅優勢太大了！
    這樣下去，很快就會被追上！
    就在她即將衝出樓後陰影，踏上主幹道邊緣的刹那——
    “吱——！”
    一聲刺耳的刹車聲猛地響起！
    一輛黑色的老式轎車，如同幽靈般從側方疾馳而來，一個精準的甩尾橫移，穩穩地停在了她的正前方，恰好堵死了她通往主幹道的去路！
    車窗緩緩降下，露出了那張冷峻如磐石、目光銳利如鷹隼的軍裝老者的側臉。他並沒有看林小滿，而是看向她身後追來的中山裝年輕人，微微皺了下眉。
    前路再度被徹底阻斷！
    林小滿的腳步猛地刹住，小臉因為劇烈奔跑和絕望而變得煞白。身後，中山裝男人也已經追到，封死了她的退路。
    完了……
    這一次，是真的無路可逃了。
    她站在原地，大口喘著氣，汗水順著額角滑落。小小的手緊緊攥著，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軍裝老者的目光，終於從下屬身上，緩緩移到了被堵在車前的林小滿身上。那目光依舊深沉冰冷，帶著審視，但似乎……比之前多了一絲難以言喻的、複雜的探究。
    他並沒有立刻下令抓人，隻是靜靜地看著她，仿佛在評估著什麽，又像是在等待什麽。
    空氣凝固，隻剩下林小滿急促的喘息聲和轎車引擎低沉的嗡鳴。
    就在這時，小區主幹道上，由遠及近，傳來了一陣清脆的、富有節奏的鈴鐺聲，以及一個蒼老卻中氣十足的吆喝：
    “收——廢品——嘞！破銅爛鐵舊書舊報——拿來賣——嘞！”
    一個騎著三輪車的老頭，慢悠悠地蹬了過來，車把上掛著的鈴鐺隨著顛簸叮當作響。他似乎完全沒察覺到這邊詭異緊張的氣氛，目光習慣性地掃視著路邊的垃圾桶和可能堆放廢品的地方。
    當他的三輪車經過那輛黑色轎車旁邊時，他的目光無意中瞥見了車後座那位軍裝老者。
    老頭的動作猛地頓了一下，蹬車的腳停了下來，臉上露出一絲極其明顯的驚訝和……敬畏？他似乎是認識這輛車，或者認識車裏的人。
    他猶豫了一下，然後像是鼓足了勇氣，從三輪車上下來，有些拘謹地走到轎車旁，對著降下的車窗，試探性地、帶著濃重口音恭敬地問道：
    “長官……？是……是您嗎？您怎麽到這兒來了？”
    軍裝老者的目光終於從林小滿身上移開，看向車外的收廢品老頭，眉頭微不可察地動了一下，似乎也認出了對方，淡淡開口，聲音低沉：“老李？你還在幹這個。”
    “哎！是我是我！”被稱為老李的老頭頓時激動起來，搓著手，腰都彎了幾分，“沒想到還能見到您！這麽多年了……您是為了……為了老林班長那件事來的嗎？”
    老林班長？！
    林小滿的心髒猛地一跳！幾乎停止了呼吸！
    軍裝老者的眼神瞬間變得銳利無比，如同鷹隼鎖定了獵物：“你知道什麽？”
    老李被老者的眼神嚇了一跳，頓時有些結巴起來：“我……我……我就是瞎猜……當年西北那會兒，我給您們車隊通過勤……後來聽說老林班長出事了……心裏一直……唉……”他歎了口氣，眼神有些躲閃，似乎知道些什麽，卻又不敢多說。
    但就在這時，他的目光無意中掃過了停在路邊不遠處的一堆建築垃圾——正是之前林小滿撿到勳章的那堆！他的臉色忽然微微一變，像是想起了什麽極其重要的事情，猛地拍了一下大腿！
    “哎呀！對了！長官！我想起來了！”老李的聲音陡然提高，帶著一種發現重大線索的急切，“前幾天！就前幾天！我給老劉頭……就是原來跟林班長一個隊那個劉明遠……幫他清運裝修垃圾的時候！好像……好像看到他偷偷摸摸往垃圾堆裏扔了個東西！用紅布包著的，像個……像個勳章！”
    嗡——！
    林小滿的腦海仿佛有驚雷炸響！
    老劉頭！劉明遠！扔了勳章！紅布包著！
    所有線索，在這一刻，被這個突然出現的收廢品老頭，以一種誰也預料不到的方式，驟然串聯了起來！
    軍裝老者的目光猛地射向老李，語氣驟然加重：“你說什麽？！什麽樣的勳章？！扔哪裏了？！”
    “就……就扔那堆垃圾裏了！現在估計都快被運走了！”老李被老者的氣勢所懾，慌忙指向那堆垃圾，“我當時還納悶呢，老劉頭扔個東西鬼鬼祟祟的……那勳章……我看著……有點像當年林班長胸前戴的那個……”
    老者的臉色瞬間變得無比陰沉，他猛地推開車門，下車！目光如電般掃向那堆建築垃圾，又猛地轉向臉色煞白、僵立在原地的林小滿！
    他的眼神極其複雜，震驚、恍然、審視、以及一絲……難以捕捉的……了然？
    他似乎瞬間想通了許多關鍵環節！
    劉老頭為什麽突然死亡？林小滿為什麽會有那樣的反應？為什麽能說出那個關鍵的字眼？那枚失蹤的勳章……
    空氣仿佛再次凝固。
    然而，就在這時——
    “在那裏！抓住她！！”
    一聲暴怒的、不合時宜的嘶吼，猛地從樓上破碎的窗口傳來！
    ***半個身子探出窗外，指著樓下的林小滿，對著幾個不知何時被驚動、正從小區其他方向圍攏過來的、穿著保安製服和看熱鬧居民模樣的人瘋狂叫喊：
    “那個死丫頭！她偷了家裏所有的錢！還想放火燒房子！快抓住她！！她是小偷！是瘋子！！”
    惡人先告狀！顛倒黑白！試圖將水攪渾！
    瞬間，所有圍觀者的目光，包括那幾個小區保安，都齊刷刷地聚焦在了被黑色轎車和中山裝男人堵在中間、看起來確實驚慌失措、衣衫不整（剛才奔跑所致）的林小滿身上！
    懷疑、審視、甚至帶著譴責的目光，如同針一樣刺來。
    剛剛因為收廢品老李出現而帶來的、稍縱即逝的轉機，瞬間被***這瘋狂的汙蔑拖入了另一個更加混亂和危險的局麵！
    林小滿剛剛看到一絲微光的眼神，再次沉入冰冷的深淵。
    軍裝老者的眉頭緊緊皺起，看向樓上狀若瘋魔的***，又看了看眼前陷入“偷竊”指控漩渦的林小滿，眼神變幻莫測。
    前門的危機似乎尚未解除，後院又燃起了熊熊大火。
    絕境，以另一種更複雜、更險惡的方式，再次將她牢牢困住。
    她該如何破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