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二叔妙語連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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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展懷沒能接上燕澄薇這句戲言。
    他另起爐灶,繼續打探琢雲嫁妝:“沒想到孫兆豐會答應下來,七月份的時候孫夫人還在相看曹家姑娘,看來二妹妹另有長處。”
    燕澄薇冷笑:“看給他美的,他還挑上了!”
    展懷再次無話可說,幾乎惱怒。
    燕鴻魁心知肚明——展懷揣測出琢雲嫁妝數目不小,想打探出來,讓燕家給燕澄薇補償一二。
    他和聲道:“澄薇,不要夾槍帶棒,今天過節,要和和美美。”
    他站起身,對展懷道:“我有一根‘龍香劑’,研磨時有芙蓉花香,正愁無人可用,你拿去試試。”
    展懷站起來,跟著他往西間走:“如此貴重的名墨——”
    話未說完,燕鴻運攜帶妻小,蜂擁而至。
    孩子們之間年齡各異,輩分混亂,一窩蜂地奔到廳堂中,打扮的簇新鮮豔,行禮時卻亂如草寇,“伯祖父”、“伯父”、“嫂嫂”、“嬸嬸”一通亂叫,叫過之後,猶如脫韁野馬,直奔小幾上各色點心——沒一個是讀書種子。
    燕玟不聲不響地左右張望,沒見到琢雲身影,便鬆一口氣,拎開五歲大的小妹,自行落座,剛要開吃,七歲大的胖兒子吃的滿嘴渣滓奔到他身前,大聲告狀,說小叔叔搶了他的蜜糕。
    廳堂登時成了菜場,燕夫人及時起身,把燕鴻魁運回西間,以免被小崽子們磕碰。
    跟隨而來的女眷、仆婦從早上開始給這群崽子們穿衣打扮,此時已經累的神魂出竅,連罵“小兔崽子”的力氣都沒有了。
    展懷名墨落空,又不愛小孩,再加上避之不及,讓兩個孩子拉住衣擺,看他腰帶上掛著的小削刀,氣急敗壞喊了一聲“燕澄薇”,卻發現燕澄薇已經隨燕夫人去了西間。
    他恨不能化作千手觀音,把這群狗崽子全部暗殺。
    四刻之後,燕鬆姍姍來遲,將他從人群中解救出來,很親熱地拉住他的手,領他去前堂喝茶。
    燕鬆一早出去送禮,忙活到現在,並不覺得疲累,反而興致高昂,很想結交這位侄女婿,邊走邊說自己今天進了誰的門。
    走到前堂還沒坐下,正巧孫兆豐也來送節禮,燕鬆吸取上次的教訓,絕不說“高矮”兩個字,上前就拉住孫兆豐的手熱切關懷:“上回聽說你落水了,也沒去看你。”
    他為了不冷落展懷,又扭頭對展懷打哈哈:“剛在街上看到我侄兒拉著一車眉壽,這可是好酒,我記得你愛喝,回去的時候帶兩甕。”
    一箭雙雕。
    孫兆豐和展懷全被刺痛,假笑凍結在臉上,對這位二叔咬牙切齒。
    二叔沒有自知之明,吩咐下人上茶,邀請二人落座,展懷已經氣了個飽,一滴水都喝不下。
    他板著臉開口:“這個時辰,酒庫官釀新酒已經售空,他是買的私釀。”
    官釀、私釀和官鹽、私鹽一樣,屢禁不止,村醪酒店掛著“賣皮鵪鶉”的望子,實則偷賣私釀,就是上不得台麵的小酒。
    還有一種私釀,是大酒樓為了避稅販賣出來的,一般人根本找不到——燕屹買的就是這一種。
    燕鬆察覺出氣氛不對,但不知問題出在哪裏,竭力調節氣氛,不合時宜的發笑:“可不是!沒想到屹哥兒有這個門路,真是小瞧他了。”
    “二叔不怕別人看見報官?”
    “這怕什麽。”
    燕鬆“咕咚”喝茶,眉飛色舞——燕屹是買家,頂多帶去衙門問話,再者衙門燕屹也去過,一回生二回熟,有什麽可怕的?
    他這一套王八拳,打的展懷無話可說,孫兆豐又因燕鬆“不懂他”而生悶氣,屋子裏沉默下來。
    正在正在氣氛詭異之時,門外傳來急促腳步聲,三人看向門口,就見陳管事大步流星跨進門檻,驚詫的不知如何是好,一眼叨住燕鬆:“鬆二老爺,宮中中使即刻就到,前行剛來報了信!”
    燕鬆兩隻綠豆眼一瞪,滿眼茫然:“現在?”
    展懷猛然起身:“是恩蔭旨意!”
    燕鬆的腦袋也不是漿糊,回過神來,喜的臉上一紅,鼻孔放大:“我進去報信!快開大門、擺香案!”
    他抬腳就走,展懷也跟著進垂花門,僅剩一個孫兆豐出去也不是,進去也不是,一個人在原地呆坐。
    燕鬆跑進三堂,大喊“大伯”,一腳跨上石階,就叫“中使到來”,及至撥開人群,進入西間,氣喘籲籲報出“恩蔭宣旨”四個字,燕鴻魁已經起身。
    燕鴻魁心裏一座大山即將放下,所有憂慮都將塵埃落定,刹那間病痛退居幕後,笑聲衝口而出,撞向房梁、窗欞、牆壁,在耳中嗡嗡作響。
    他聲音顫抖:“屹哥兒呢?快找他來。”
    “老三!”燕鬆叫燕玟,“屹哥兒正往家走,你去接,催他快點!”
    他低頭看身上常服:“我回去換朝服!”
    燕玟正在牛嚼,不情不願起身:“怎麽不叫大哥去?”
    眾人這才回神,燕曜也不見蹤影,燕鴻運扶著年輕填房的手:“我去找。”
    混亂之際,燕夫人挺身而出,一步跨到花幾旁,從賞瓶裏抽出雞毛撣子:“別管他,二叔你不能走,爹兩手有傷,你幫爹搢笏叉手。”
    她拿雞毛撣子點兵點將,指著兩個丫鬟:“你們兩個,給老太爺換上朝服。”
    她一點燕鬆:“你也去換!”
    “澄薇,你們兩口子去後院,”燕夫人一指燕玟,“你領著孩子們也上後院!”
    她再點一名婆子:“讓越蘭給屹哥兒收拾一套衣服,拿到角門,進門就換上,再叫孫二爺就在前廳不要走動。”
    “啪”一聲,雞毛撣子抽在花幾上,登時浮毛揚動,在日光下翻飛,燕夫人疾言厲色:“快!”
    燕澄薇轉身就走,其他人是南山猴,一個磕頭都磕頭,也領命而去,燕府在眨眼間恢複寧靜和秩序。
    一刻過後,燕鴻魁、燕鴻運、燕鬆、燕屹站到了香案後。
    燕鴻魁滿臉欣慰,但不是對燕屹的欣慰,是對自己籌謀、強行把一個不成器的孫子推上朝堂的欣慰。
    他對燕屹是無奈一用——倘若二房有一個子孫成器,這個恩蔭都落不到燕屹頭上。
    燕屹換上斕衫,襆頭箍在額前,目光幽暗,噙著一點冷笑,等候中使——他在這個家裏長大,挨打、挨罵,受冷落,被鄙夷、嘲諷、指使,在這一刻,他真真切切感受到報複的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