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挑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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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老五癱在冰冷的雪地裏,大腦一片空白,劫後餘生的巨大衝擊讓他渾身劇烈地顫抖著。
    短暫的呆滯後,洶湧的情緒如同決堤的洪水,再也抑製不住。
    “嗚嗚嗚……啊——”
    這個年近三十,平時最怕在媳婦兒麵前露怯的漢子,此刻像個被遺棄的孩子,在冰天雪地裏毫無形象地嚎啕大哭!
    那哭聲撕心裂肺,飽含著剛才瀕死之際被黑暗吞噬的無邊恐懼,冰冷刺骨的絕望,以及此刻如同夢幻般重獲新生的狂喜和巨大的後怕。
    回蕩在山林中,淒厲得令人心頭發酸。
    陳冬河卻絲毫不敢放鬆。
    槍聲就是集結號,他心知肚明,真正的危險剛剛開始。
    他腳下速度不減,一邊全力向張老五衝去,左手早已飛快地解開挎在身側的背簍帶子。
    在外人看來,他似乎正要從背簍裏取出什麽要緊物事。
    轉眼衝到近前,陳冬河目光銳利地掃過四周密林深處窸窣晃動的暗影,厲聲喝道:“五叔!快!上樹!不是哭的時候!”
    然而,當他目光落在張老五血肉模糊的手腕和手臂上時,心猛地往下一沉。
    右手腕幾乎被咬穿,血肉翻開處赫然露出了森白的骨頭茬。
    左小臂雖然骨頭未斷,但肌肉被狼牙撕扯得皮開肉綻,深可見筋。
    這樣的傷勢,兩隻手根本就使不上任何力氣攀爬!
    張老五被這聲厲喝驚醒,鼻涕眼淚糊了一臉,茫然又帶著一絲僥幸的哭腔問:
    “冬河……狼……狼不是都給打跑了嗎?還……還上樹幹啥?俺這手腳……”
    陳冬河心頭焦急,聲音又快又急:“五叔!糊塗啊!誰告訴你狼就剛才那十幾頭了?!你數數!”
    “張四叔報信時說的清楚,你們七個人上山!隻有他一個人跑回去了!圍你的這點才哪兒到哪兒!”
    張老五本就因失血而慘白如紙的臉龐,瞬間變得灰敗。
    他甚至還來不及思考陳冬河話中的份量,耳朵裏就捕捉到了更為密集,如同潮水般湧來的窸窣聲。
    聲音來自四麵八方!
    緊接著——
    左前方一簇茂密的灌木叢猛地被撞開。
    一頭體毛粗硬,眼神凶狠的大青狼率先鑽出。
    緊接著是第二頭、第三頭……
    刹那間,超過二十多雙幽冷凶殘的綠眼睛,閃爍著貪婪的光,從樹林雪影深處無聲無息地現出身形,形成一個不斷收縮的包圍圈。
    將陳冬河與奄奄一息的張老五死死困在中心。
    森然的殺氣如同實質的冰網,瞬間籠罩下來。
    “我的親娘誒……”
    張老五身體抑製不住地篩糠般抖動起來,巨大的恐懼再次將他淹沒。
    他徹底絕望了。
    “冬河!別管俺了!”張老五幾乎是嘶吼著,帶著哭腔和死誌,“你槍再快,能有它們撲上來的快嗎?!”
    “快上樹!俺腿腳廢了,胳膊全使不上勁了,跑不掉!今天活該俺死這兒了!”
    他用盡力氣抬起頭,死死盯著陳冬河,那張涕淚橫流,糊滿雪粒的臉上滿是哀求和解脫:
    “冬河!你聽著!叔求你了!要是俺沒了……你……你回去給俺媳婦兒捎句話,就說……就說俺老五下輩子還娶她當婆娘!”
    “讓她……讓她別守著,找個好人家改嫁吧……一個女人拉扯孩子……太苦了……”
    若是張老五此刻拚命向陳冬河求救呼號,陳冬河或許真會毫不猶豫地先上樹,再設法用弓箭擊殺頭狼解圍。
    那樣風險雖小,但張老五恐怕凶多吉少。
    然而,此刻張老五這臨死之際發自肺腑的囑托,這寧可自己死也讓他先走的決斷,讓陳冬河的心被狠狠撞了一下。
    這絕不是一句空話,這是拿命換他逃生的機會!
    此人情義,足可托付!
    電光石火間,陳冬河腦中閃過當初對付那些豺狗的流暢記憶,一股豪氣伴隨著冰冷的殺意陡然升騰。
    隻見他嘴角一咧,在凜冽的寒風和群狼環伺中,竟露出一口森森白牙,展出一個毫無懼色甚至略帶幾分張狂的笑容。
    “五叔!”
    陳冬河的聲音不高,卻斬釘截鐵,清晰無比地壓過狼群的低吼:
    “咱是一個村的人,遠親還不如近鄰呢!你雖是長輩,可也就大柱子哥兩歲,喊你一聲叔那是禮數!”
    “我陳冬河今天把話撂這兒!要麽,咱爺倆都囫圇個兒下山,去縣醫院打那勞什子的疫苗!”
    “要麽,今兒個咱們爺倆就撂在這兒了,全村吃席!”
    話音剛落,他右手猛一甩,“哐當”一聲,那打空了子彈的水連珠竟被他直接扔在了腳邊的雪地上。
    張老五魂兒都嚇飛了,幾乎是尖叫出聲:“冬河!你瘋魔了不成?!咱村的爺們兒馬上就到!你快上樹!你把槍丟了幹啥玩意兒啊!”
    他掙紮著用還能稍稍動彈的左手,也不顧那鑽心的疼,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死死攥住冰冷的槍管,使出吃奶的力氣想把槍舉起來遞給陳冬河。
    “拿槍!快拿槍啊!”
    生死關頭,這份出自本能的舉動,這份即便自身瀕死也拚力想把武器遞過來的情義,讓陳冬河心頭滾燙。
    他覺得,今天就算為了這個實在人受點傷,也值了!
    就在這瞬間——
    嗆啷!
    一聲清越的金屬摩擦聲劃破凝滯的空氣,陳冬河反手在腰間一抹,狗腿刀那弧度驚人的雪亮刀刃已赫然在手。
    下午慘淡的陽光,從林間枝葉縫隙艱難地漏下幾縷,冰冷的光線恰好落在刀鋒之上。
    刹那間爆出一泓刺骨、淩厲、攝人心魄的寒芒!
    這寒光仿佛帶著無堅不摧的意誌,包圍圈的群狼也被這出鞘的寒光驚得一滯。
    狼群的智慧極高。
    見到陳冬河主動丟棄了最具威脅的長槍,反而抽出一把短刀,這種主動放棄遠程優勢的“愚蠢”舉動,立刻被頭狼視為巨大的挑釁。
    嗷嗚——
    一聲帶著暴怒和命令意味的狼嚎,從左側密林深處響起。
    圍在最前方的四頭狼,如同接收到衝鋒的指令,幾乎在同一時間,齜著獠牙,發出低吼,如同四道迅猛的灰色閃電,從不同方向朝著手陳冬河猛撲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