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捅破窗戶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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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無話。
    隻有三人沉默而急促的腳步,踏在濕滑碎石上的摩擦聲,以及身後越來越遠,彌漫著血腥與水汽,如同巨獸之口的幽深洞窟。
    陳冬河走在最前麵,眉頭一直緊鎖著,警惕地感知著四周。
    直到行至半途,相對安全的林間雪地,他插在棉襖口袋裏的手無意間一動,指尖忽然碰到一團毛茸茸,暖呼呼,還在有規律起伏的東西。
    他一驚,下意識地將手伸進口袋裏一掏——
    這小東西什麽時候跑到了他的棉襖口袋裏?
    黃鼠狼蜷在陳冬河寬厚的掌心裏,那雙本該透著狡黠機靈的小眼睛,此刻隻剩一片懵懂的烏黑,茫然地仰望著他。
    無辜又委屈的小模樣,活脫脫在無聲控訴:人家在暖烘烘的衣兜裏睡得正香,招誰惹誰了?
    憑啥拎我出來喝這刺骨的北風?
    陳冬河也是一臉哭笑不得。
    先前隻顧著在山裏繃緊神經搜人,哪還顧得上留意自己那件鼓鼓囊囊的舊棉襖口袋?
    這小祖宗準是悄沒聲兒地鑽了進來,把他當成了移動暖巢。
    他心裏門兒清,這通了靈性的小東西黏他黏得厲害,隻要他在家,夜裏不鑽他被窩都算反常。
    這是把他當成最牢靠的主心骨了,全憑一股子本能的信任,嗅著他的氣息才敢如此放肆酣睡。
    陳冬河心緒複雜,旁邊的劉家兩兄弟卻真是魂兒都快嚇飛了!
    那哥倆的臉“唰”一下褪盡了血色,腿肚子直轉筋,眼珠子瞪得溜圓,活像白日裏撞見了活鬼。
    若隻是尋常黃皮子偷雞摸狗,攆走也就罷了,頂多罵兩句晦氣,絕不會像現在這般驚恐。
    他們這地界兒,祖祖輩輩講究個敬畏。
    黃鼠狼登門入戶,那可不是鬧著玩的。
    在老人們口口相傳、浸透了敬畏的故事裏,這幾乎等同於“黃大仙”親臨。
    然而,更讓他們頭皮炸裂、寒氣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的,是這隻黃鼠狼頭頂那撮顯眼無比的白毛!
    老輩人講古時提過的禁忌瞬間湧上心頭。
    頭頂生白毛的,那得是得了道行、至少百年修為的老仙家!
    是真真正正,能呼風喚雨的“黃大仙”!
    可現在呢?
    這位被尊為“黃大仙”的老仙家,就這麽乖順巧巧地蜷在陳冬河的破棉襖兜裏?
    被陳冬河隨手一拎,就跟拎個沒啥分量的小布偶似的?
    這景象,簡直顛覆了他們幾十年根深蒂固的認知!
    劉二強和劉三強像兩根凍僵的木樁杵在那兒,三魂七魄驚得都回不來位。
    腦子裏嗡鳴一片,全然無法理解眼前的景象。
    隻覺得一股寒氣,順著脊梁骨嗖嗖往上爬。
    陳冬河原本就想借機,給這兩兄弟一個足夠深刻的教訓,免得他們以後腦子一熱,又往要命的山裏鑽。
    今天要是他晚到一步,後果想都不敢想。
    他故意板著臉,一把將那還沒睡醒的黃鼠狼重又揣回厚棉襖衣兜,伸手進去,粗糲的手指頭卻力道輕柔地揉了揉那毛茸茸的小腦袋。
    臉上一時繃不住,泄露點無奈的笑意:“今兒個這層窗戶紙,算是捅破了,我也不瞞你們。有些事兒,你們看見就當沒看見,爛在肚子裏,心裏有點數就行。”
    他目光銳利如刀,掃過二人煞白的臉。
    “明白告訴你們,我有仙家護著,命硬,閻王老子也得掂量掂量,所以才敢在這個時節闖進山裏。”
    “可你們呢?啥也沒有!就憑這一身不知天高地厚的莽撞氣?”
    “別以為隨便請個泥胎木塑,燒兩炷香就能頂事,那是糊弄鬼的玩意兒!”
    陳冬河嗤笑一聲,帶著毫不掩飾的嘲諷。
    “想請動真正的黃大仙坐鎮家門?嘿,那是仙緣,更是德行!”
    “瞅瞅你們倆這熊樣,沒那份積德的根基,想也白想!真要是撞了狗屎運碰上點啥……”
    他語重心長,卻又帶著一絲浸骨的冷意。
    “把招子放亮點!是仙是怪還兩說呢!弄不好就是山裏成了精,專等著吸人陽氣,禍害人命的野玩意兒。”
    “挖好了坑,就等你們這號傻麅子往裏跳,要你們的命!”
    他抬手,精準地指向劉二強還死死攥在手裏,幾乎嵌進肉裏的異形珍珠:“眼前這玩意兒,就是釣傻魚的餌!亮晶晶,勾得你們心癢癢,底下藏著要命的鉤子!”
    後麵的話不必說盡,兩兄弟已然麵無人色,腿肚子篩糠般直發軟,幾乎站立不住。
    用腳後跟想都知道,要是陳冬河沒及時趕到,他倆現在怕不是成了山裏野牲口的開胃點心,骨頭渣子都找不回來!
    後怕的冷汗瞬間浸透了裏衣,黏糊糊地貼在背上,冰涼一片。
    見效果達到了,陳冬河心裏那點鬱氣才散開些,臉上依舊不動聲色,隻拿那雙仿佛能洞察人心的眼睛,平靜地注視著兩個快縮成一團的家夥。
    “話,我就撂這兒了。信不信,由你們。哪天要是真折在山裏,成了孤魂野鬼,可別嚎著說我陳冬河沒提醒過。”
    “反正你們老劉家兄弟多,折一兩個……大概也不心疼。隻要我大姐夫全須全尾的,能跟我姐把日子好好地過下去,就成。”
    這輕飄飄的話,落入劉二強和劉三強耳朵裏,卻不啻於晴天霹靂。
    兩人驚恐地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極致的驚駭和深切的愧疚。
    大哥心裏該多著急?
    冬河哥為了救他們,指不定還跟那吃人的水神爺做了啥要命的交換……
    看他那平靜底下壓著,幾乎要噴薄而出的怒火,就知道吃了天大的虧!
    換誰吃了這種虧能不窩火?
    此刻,兩人羞臊得恨不能找個雪窟窿一頭紮進去,臊眉搭眼地垂著頭,緊跟著陳冬河沉重的腳步往山下蹭。
    一肚子悔恨感激的言語堵在喉嚨口,幾次想開口,嘴唇哆嗦著,一個字兒都吐不出來。
    可剛對上陳冬河偶爾掃過來,如同淬了冰似的眼神,到嘴邊的話又生生咽了回去。
    隻剩下一路的寒風和令人窒息的沉默,還有那踩在積雪上咯吱咯吱的聲響。
    像是每一下,都重重的踩在他們惴惴不安的心上。
    日頭偏西,將雪地染上一層昏黃的光暈,拉長了三人沉默的身影。
    約莫下午四點左右,三人深一腳淺一腳地,終於掙紮著出現在劉家屯村口那棵光禿禿的老榆樹視野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