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3章 這老東西,斷人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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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此刻最不需要的就是這種“好心人”的“提醒”!
他臉上立刻裝出巨大的茫然和錯愕,嘴巴微張,眼睛瞪圓,像是第一次聽說這石破天驚的消息,整個人都懵了,連拽韁繩的手都僵在半空。
他下意識地,帶著點無助和求證似的看向周圍的人群,眼神裏充滿了“真的嗎”、“你們咋沒人告訴我”的疑問和受傷。
這一看不要緊,那些手裏攥著票,生怕這“傻小子”被點醒反悔的人,立刻對那老漢怒目而視!
眼神裏的埋怨和怒火幾乎要噴出來,恨不得用眼神把那老漢的嘴縫上。
這老東西,斷人財路!
“老郭頭!你瞎咧咧啥呢!”
一個尖利的女聲率先炸響,正是虎子舅媽。
她叉著腰,像隻護崽的鬥雞,指著那老漢,唾沫星子都快噴到對方臉上了。
“我看你就是眼紅病犯了!仗著你兒子是礦上管後勤的副廠長,能搞到特供肉,花高價買了,就見不得俺們這些普通工人占點便宜是不是?”
“現在可是工人當家作主!輪不到你擺官老爺架子,斷俺們活路!”
“就是!老郭,你究竟安的啥心?!你買貴肉買慣了,就巴不得俺們也都去集市當冤大頭?”
“你兒子是副廠長,你了不起啊?副廠長他爹就能擋俺們工人過年吃口肉?!”
旁邊立刻有人幫腔,把“階級”和“特權”的帽子先扣上,這頂帽子在工人堆裏格外好使。
“有能耐你別拿你那煤票來換!捂家裏生崽兒吧!讓耗子給你啃了去!”
一個脾氣火爆、敞著懷露出裏麵髒兮兮紅絨衣的中年漢子吼道,拳頭都攥緊了,胳膊上的腱子肉一鼓一鼓的。
“礦上就是摳門!年年發這破票當福利,發的還是沒人要的矸石煤!俺們……”
另一個漢子話沒說完,就被旁邊眼疾手快的人一把捂住了嘴。
後麵那句“拿到集市都賣不上價”硬生生給憋了回去,憋得臉通紅。
所有人都緊張地盯著陳冬河,心懸到了嗓子眼,生怕他臉上那點“茫然”變成“恍然大悟”,然後一拍大腿說:
“哎呀虧了,不換了!”
在他們眼裏,陳冬河就是個走了狗屎運弄到肉,卻完全不懂煤票行情的“冤大頭”!
這送到嘴邊的肥肉,哪能讓這老郭頭給攪和黃了?
斷人財路,如殺人父母!
陳冬河像是被這突如其來的“內訌”弄得有點手足無措。
他臉上擠出一個僵硬又帶著點息事寧人的笑容,雙手往下按了按,試圖安撫:
“叔,嬸子,大哥大姐!都別吵吵,別吵吵。我……我雖然聽不大明白你們爭啥……”
他撓撓頭,顯得有點憨傻和困惑。
“可我就認一個理兒:咱就是想掙個辛苦錢,跑跑腿,不坑人,也不讓人坑。”
“大家夥兒都圖個過年有肉吃,和氣生財,和氣生財!鬧起來,讓外人看笑話,不值當!”
他頓了頓,像是給自己打氣,也像是在安撫躁動的人群,聲音帶著點低落和認命:
“這樣吧,等過些日子,天兒暖和點,咱牽著牛車,拉滿蘿卜白菜土豆回來賣的時候……”
“大家夥兒要是還記得咱陳冬河,也信得過咱這實誠勁兒,就照顧照顧生意!”
“咱肯定按實惠的價兒賣!比街道辦的冬儲菜,隻低不高!”
“畢竟這些菜,大家天天都得吃不是?薄利多銷嘛!總能讓大家夥兒得點實惠。”
這話,像是給眾人吃了顆定心丸,也明確暗示了他“換菜賣菜”的後續計劃,把眼前的“吃虧”和未來的“實惠”掛上了鉤。
眾人臉上的怒色稍緩,心思活絡的人已經在盤算到時候怎麽壓菜價了,紛紛點頭應承。
“那必須的!”
“後生你放心,到時候肯定照顧你生意!”
“一看你就是個實在人,菜肯定也實在!”
心裏卻都打著小九九。
等你拉菜來賣?
那肯定得狠狠壓價!
能把今天的“損失”找補回來最好!
要不是怕你這“冤大頭”現在跑了,現在恨不得把煤票的“價值”再給你往上抬抬。
虎子舅媽最是機靈,一看氣氛緩和,生怕被別人搶了先,一個箭步衝到陳冬河麵前。
臉上堆滿了親熱得過分的笑容,聲音拔高八度,恨不得全場都聽見:
“大侄子!我記得虎子跟我說過,你叫陳冬河,對不?虎子可是俺親外甥!一個娘胎裏爬出來的!”
陳冬河立刻換上無比親切的笑容,仿佛見到了失散多年的親人,熱情地抓住虎子舅媽的手:
“您是虎子舅媽?哎喲!那就是咱自家親戚!虎子是我兄弟,他的舅媽就是我的舅媽!沒說的,咱先緊著自家人換!”
他聲音洪亮,故意讓周圍人都聽見,還帶著點“走後門”的炫耀感和江湖義氣。
“來!秤在這兒呢!舅媽你有多少票?盡管拿來,我這就給你割肉!足斤足兩,肥膘厚的緊著您挑!您指哪塊,我割哪塊!”
他抄起油膩膩、閃著寒光的砍刀,用力在磨刀石上“噌”地蹭了一下,發出刺耳的聲音,然後“啪”地拍在秤盤上。
虎子舅媽笑得見牙不見眼,得意地朝四周揚了揚下巴,嗓門更亮了,像打了勝仗的將軍:
“瞅見沒?這是我大外甥帶過來的朋友!親著呢!要不是我大外甥提了咱北街缺肉缺得心慌,人家能奔這兒來?”
她還不忘煽風點火,製造緊迫感,踮著腳指著越來越少的肉。
“大家夥兒麻利點啊!就這三車肉!眼瞅著就沒了!別光顧著看熱鬧,忘了南六街那邊礦上的兄弟也不少呢!”
“消息傳過去,這點肉哪夠分?到時候可別說俺舅媽沒提醒!”
她一邊說,一邊麻利地從懷裏掏出幾張嶄新的票塞給陳冬河,眼神瞟著車上那塊最好的後腿肉。
這話像捅了馬蜂窩!
人群“轟”地一下炸開了鍋,再也顧不得什麽秩序,什麽臉麵,爭先恐後地湧向牛車和陳冬河。
揮舞著手裏的煤票,推搡著,叫嚷著,生怕晚了半步肉就飛了。
場麵瞬間失控,像開了閘的洪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