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5章 是時候收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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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越擺出這副“窩囊廢”“倒了血黴”的架勢,四周圍看熱鬧,聞風而動的街坊四鄰越是來勁兒。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管他明白不明白裏頭道道,光聽見“煤票能換奎爺壓箱底的上等肉”這一句,大家夥兒就跟打了雞血似的,撒丫子往家蹽。
翻箱倒櫃摳那花花綠綠,平時攢著舍不得用的各種票子去了。
布票、糧票、工業券,都攥在手裏。
萬一能搭著換點啥呢?
人群像滾雪球,越聚越厚實。
後來的人根本鬧不清前因後果,光知道“攥緊煤票堵住這小子就能換到肉”。
一個個把票子攥得死緊,胳膊肘頂著前頭人的後背,把街口堵成了蛤蟆吵坑的菜市場。
無數雙眼睛冒著餓狼似的綠光,死死釘在陳冬河和老奎身上,仿佛他們是兩座移動的肉山。
空氣裏彌漫著焦灼、貪婪和一種集體性的瘋狂。
連呼出的白氣都帶著股焦糊味兒。
更撓心的是,誰不知道奎爺是這縣城裏手眼通天的老炮兒!
他手裏的肉可不是供銷社那蔫了吧唧,凍得發白的陳年豬肉。
最次也是山裏竄的野豬!
前兩天還風傳,他剛出了頭上千斤的滾刀筋大棕熊。
那膘肥體壯的樣子,光想想就讓人腮幫子發酸。
奎爺那倉庫裏,肯定還藏著壓箱底的好貨!
這念頭像野火燎荒草,在每個人凍得發僵,被煤票和想象中的肉香刺激得發狂的心窩子裏瘋長。
燒得人喉嚨發幹,胃裏像有隻爪子撓。
那想象中的肥美肉塊,熬出的濃白油湯,燉爛的筋頭巴腦,成了壓倒一切理智的誘惑。
什麽道理規矩,在年關的肉味麵前,都成了特娘的狗屁!
被死死圍在垓心兒的陳冬河,臉上依舊掛著“被逼上絕路”的憤怒和委屈,後背卻挺得溜直,硬撐著那點可憐的倔強。
隻有緊挨著他的奎爺,眼角那點餘光不經意掃過陳冬河側臉時,才猛地捕捉到那一閃而過,幾乎壓不住的狡黠如狐的笑意。
那笑意快得像錯覺,卻冰得老奎心頭“咯噔”一下,差點被自個兒倒抽的涼氣噎著!
活了大半輩子,走南闖北的老油條,今兒可算開了天眼!
這小子……
這爐火純青的“委屈相”。
這分寸拿捏到毫巔的火候。
自己這把老骨頭,就算回爐再造二十年也唱不出來!
這小子心窩子裏藏的哪是煤?
分明是塊千年不化的老冰坨子,又冷又硬!
敢情從頭到尾,自己都陪著人家唱雙簧,還唱得挺入戲……
陳冬河見奎爺眼神有點飄,趕緊不動聲色地遞過去一個極其隱蔽的眼色。
意思再明白不過——
別幹瞅著,麻溜搭把手!
這台戲得咱倆一塊兒唱圓乎嘍!
火候差不多了,是時候收網了!
奎爺這才一個激靈回過味兒,脊梁骨竄起一股涼意,又被一股莫名的興奮壓下去。
他趕緊往前蹭了半步,擠出滿臉褶子都堆起來,近乎諂媚的笑,對著躁動不安的人群連連作揖。
姿態放得極低,聲音帶著老輩人的圓滑和懇求,還夾雜著幾分恰到好處的可憐:
“各位老少爺們,各位工人老大哥!消消火,消消火!”
“這事兒確實是我這不著四六,缺心眼的晚輩瞎鼓搗出來的,捅了天大的簍子,我這把老骨頭真頂不住啊!”
“家裏頭爐子沒封火,豬還沒喂食,圈裏的牲口餓得直叫喚,你們行行好,高抬貴手,給老頭兒讓條縫兒?”
“這三掛牛車也是這小子從我那借的牲口,他跑不了,你們慢慢跟他掰扯,該咋辦咋辦……放我老頭兒家去拾掇拾掇?”
老奎這話半真半假,腰彎得快要貼地,就想把自己從這隨時可能爆炸的火藥桶裏摘出去。
可這群憋了一肚子邪火、眼珠子都餓得發綠的漢子們,哪肯放走這尊“肉菩薩”?
放走了他,上哪找真佛去?!
那疤臉漢子破鑼嗓子立刻嚷開,聲音蓋過了嘈雜:
“那可不成!老奎,奎爺,您是他長輩!小的惹禍,老的能拍屁股走人?”
“你的大名在北城響當當,誰不知道奎爺倉庫裏有真家夥?剛放倒沒多久的滾刀筋大棕熊!
“還有那上千斤的犴達罕!都是金貴玩意兒!”
他唾沫橫飛,拍得滿是煤灰的破棉襖胸脯子砰砰響,如同擂鼓。
“俺們這些鑽地窟窿的,把腦袋掖褲腰帶上幹活,保不齊哪天就埋裏頭了!”
“俺們之所以敢拚命,無非就想讓家裏頭爹娘、媳婦、娃兒,過年吃口熱乎的,碗裏見點油花花,開開葷腥!”
“您老發發慈悲,就當拉扯小輩一把,勻幾千斤鹿肉出來?要不……兩頭熊也成!”
“咱知道那是金貴肉,俺們不占您老便宜!您平時啥價,俺們就按啥價給!現錢沒有,可俺們給的是煤票!”
他猛地從懷裏掏出一疊花花綠綠的票子,用力抖得嘩嘩響。
“票上白紙黑字寫著數兒,蓋著礦上的紅戳戳,拿到礦上就能拉煤!童叟無欺!”
“您要嫌這玩意兒燙手,讓手下兄弟套車,跑遠點賣了去嘛!賣給山溝溝裏缺柴火燒的主兒!”
“今年賣不完,明年、後年接著賣!那煤可是實打實的好東西,黑金!放著也捂不餿!”
他說著,眼珠子像探照燈似的往人堆裏一掃。
猛地釘住一個穿著洗得發白的深藍滌卡中山裝、縮著脖子想往外溜的中年人,扯著嗓子就是一聲吼:
“郭大主任!郭主任!你給大夥評評理!是不是礦上紅頭文件白紙黑字寫的,這票子指定能換煤?”
“你是礦上頭頭,管後勤的,你吐口唾沫是顆釘!你說句話!”
幾百道目光“唰”地全釘在郭主任身上。
這位管後勤的郭主任,臉比剛挖出來的煤矸石還黑。
汗珠子順著鬢角往下淌,在冰冷的空氣裏幾乎要結成冰碴子。
他被人從後頭死死擠著,想鑽地縫都沒門。
讓他說“不是”?
那不是茅坑裏打燈籠——找死!
眼前這黑壓壓一片,全是井下玩命的主兒,哪個不是血性漢子?
惹毛了,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他,回頭礦上大佬怪罪下來更吃不了兜著走。
他臉上擠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嗓子眼發幹發緊,衝著陳冬河方向艱難地直點頭,聲音發虛:
“冬河啊……你看這事兒鬧的……哎……鬧太大了……要不,你跟奎爺再……再核計核計?想想辦法?”
話沒說完,他幹脆心一橫,點了個透亮的炮仗:
“誰不知道你陳冬河是山裏竄的好把式!奎爺倉庫裏那大熊瞎子、犴達罕,不全是你給他撂倒的嘛!”
“你有本事弄來第一回,就能弄來第二回!”
這話跟熱油潑進燒紅的鐵鍋沒兩樣。
“轟”的一聲,人群徹底沸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