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6章 考驗演技的時候到了

字數:4058   加入書籤

A+A-


    幾百雙餓狼似的眼珠子,瞬間綠油油地全釘在陳冬河身上。
    好家夥!
    鬧半天,真佛就在眼巴前杵著呢!
    奎爺壓箱底的頂級好貨,全是這個“委屈巴巴”,看著像慫包的小子弄來的?
    郭主任這話,等於一把撕開了那層遮羞布,把陳冬河推到了風口浪尖!
    陳冬河心裏樂得差點竄上天,臉上卻繃得更緊了。
    腮幫子咬得死硬,黑著臉,一拳砸在牛車幫上,發出“咚”一聲悶響。
    聲音又沉又啞,滿是認命的晦氣和被逼無奈的憤怒:
    “行!算我陳冬河今天出門踩了狗屎,倒了八輩子血黴!脫褲子放屁的事兒幹了一件,還得硬扛著!我認栽!”
    他吸溜一下凍出來的清鼻涕,像是把全身的力氣都從凍僵的腳底板薅上來才擠出話:
    “二十五塊一噸……就按你們說的價!熊肉、鹿肉……你們瞅奎爺那兒能摳出多少?”
    “可別他娘的獅子大開口!這玩意兒是我想打就能撞上的?那得祖宗墳頭冒青煙!”
    “鑽老林子,趟沒膝的雪殼子,跟豺狼虎豹打滾兒,稍不留神,肉沒吃著,自個兒先喂了牲口!”
    “這腦袋別褲腰帶上的買賣,今天算是白忙活,還惹一身騷!”
    他搖著頭,一副腸子都悔青、恨不得抽自己倆嘴巴的模樣。
    然後扭頭,眼神帶著真切的央求看向奎爺,聲音都軟了幾分:
    “奎爺……您老就好歹再拉侄兒一把!這回給您跪下磕頭都成!”
    “您也瞅見了,不拿出點壓秤的玩意兒,今天咱爺倆都得交代在這兒,骨頭渣子都讓人拆了熬湯!”
    “下回!下回我再打著啥稀罕物,頭一份兒先緊著您老!求您了!”
    這話說得情真意切,眼角都憋紅了,仿佛下一刻就要哭出來。
    那眼神裏的懇求,讓老奎心裏直罵娘,又不得不佩服這小子演戲的功夫。
    老奎心裏笑得直抽抽,腸子快打結了,麵上卻瞬間垮下來。
    長長一聲歎息,那痛心疾首的勁兒,活像被人刨了祖墳,搶了傳家寶:
    “哎喲喂!我的小祖宗哎!你可真是把我老奎坑到姥姥家了!那點玩意兒……那是我壓箱底兒、指著過年翻身的命根子啊!”
    “鐵路采購科的老張,昨兒還托人遞話,三塊一斤急要鹿肉,我都沒舍得撒手!”
    “就等著年根底下人手上活泛,至少能賣到三塊五!要是趕上一波行情,老子喊四塊一斤大家都得上杆子搶!”
    他掰著粗糙得像老樹皮的手指頭,唾沫星子橫飛,每句話都跟割自個兒心肝肉似的:
    “骨頭!骨頭更金貴!鹿骨、熊骨,熬湯入藥,那是正經的寶貝疙瘩!老中醫開方子點名要的!”
    “一斤骨頭的進項,比肉還厚實!現在拿出來……虧到姥姥家嘍!”
    他捶胸頓足,仿佛真被剜了心頭肉。
    這些話,一句句砸在礦工們心上,不少人臉上臊得慌,露出點赧然和猶豫。
    是啊,硬逼著人家在這個節骨眼上把壓箱底的好肉賤賣了,是有點不地道,跟搶差不多了。
    可這點歉意,立馬被那上等野味的肉香勾得煙消雲散。
    幾百號人鐵桶似的圍著呢,帽子叔叔來了也得掂量掂量。
    法不責眾!
    更重要的,是那股在地底下不見天日憋屈了一整年,帶著煤渣子味兒的邪火,今兒個算是找著閘口了。
    北大街為啥沒人敢惹?
    前兩年不是沒例子,敢在這兒犯渾耍橫欺負礦工家小的,躺著出去的也不是一個兩個!
    老奎瞅著火候燉得咕嘟冒泡,油星子都快濺出來了,朝旁邊提心吊膽,攥著拳頭隨時準備護住陳冬河的虎子使了個狠眼色。
    猛地一揮手,帶著股壯士斷腕、傾家蕩產的狠勁兒:
    “唉!罷了罷了!誰讓我跟你爹是光腚娃娃的交情!攤上你算我老奎祖墳風水不好,該著破財!”
    他吼了一嗓子,震得空氣嗡嗡響,蓋過了嘈雜:
    “虎子!去!把倉庫裏壓箱底的,藏犄角旮旯的,甭管熊瞎子還是傻麅子,統統給我劃拉來!騰空!”
    “這年咱爺們不過了,都在這兒兌幹淨嘍!讓大家夥過個肚兒圓的肥年!”
    “好——”
    “奎爺仗義!敞亮!”
    “夠意思!”
    人群爆發出震天動地的歡呼,像平地炸響一串驚雷。
    連南大街洗煤廠那邊聽風的工人也攥著煤票往這頭湧。
    六百多戶礦工家庭,攥著那張平時擦屁股都嫌硬的花票子,潮水般湧向虎子和幾個夥計臨時支起來,搖搖晃晃的破木板桌前登記。
    空氣裏彌漫著濃烈的汗酸、煤灰味兒和一種壓抑不住,對油腥的近乎瘋狂的渴望。
    交織成一股躁動不安的氣息。
    破桌子被擠得吱呀作響,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
    漢子們凍得通紅的手,急切地伸向登記本,指甲縫裏嵌著洗不掉的煤黑。
    陳冬河心裏樂開了花,麵上還得使勁繃著,腮幫子肌肉都酸了。
    他瞅著那破木桌上越堆越高,花花綠綠的煤票,快堆成了小山,差點沒管住嘴角。
    加上之前零散換的,小八百噸了!
    這他娘的是多大一座黑金山?
    夠燒多少窯,出多少磚?
    那個帶頭的疤臉漢子,這會兒反倒有點臊眉耷眼,粗糙得像老樹皮的大手使勁拍了拍陳冬河的肩膀,差點把他拍個趔趄。
    甕聲甕氣,聲音帶著點井下漢子特有的直率:
    “兄弟,俺們這些粗人,大字不識一籮筐,就知道不能虧了屋裏頭的老小。”
    “你是不知道,一月攥著四十多塊血汗錢,捏著供銷社發的肉票愣是排不上隊!”
    “娃兒們天不亮就去供銷社門口凍著,小臉凍得青紫,連個肉腥味兒都聞不著!”
    “命拴褲腰帶上挖煤,不就圖能讓家裏碗裏見點油花花?”
    “今天……算哥哥們對不住你!仗著人多欺負你了!往後在這地界兒有事,就來北大街言語一聲!”
    “別的沒有,一身死力氣,百八十號兄弟,替你搬山填海也不帶含糊的!”
    漢子們轟然應諾,聲音震得地麵發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