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8章 風水輪流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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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千塊”仨字兒,像三塊沉甸甸的金磚,砸得虎子腦瓜子嗡嗡響,腿肚子發軟,嗓子眼發幹。
    他趕緊哈著腰把人讓進稍微暖和些的堂屋,撒丫子就往後院蹽。
    奎爺也驚醒了,一邊手忙腳亂地係著棉襖疙瘩襻,一邊心裏頭直撲騰,像揣了隻活兔子。
    消息傳這麽快?
    肉都分幹淨了還來?
    等他一掀開堂屋那厚棉簾子,一股冷風灌進來,看清背對著門口,正打量著牆上掛的幾張硝好獸皮的身影,腳步微不可察地頓了一下。
    這背影,這派頭,錯不了,是洗煤廠的周有誌周廠長!
    縣城裏響當當的國營大廠一把手!
    臉上瞬間綻開老江湖特有的、熱情到近乎誇張的笑容,緊走兩步迎上去:
    “哎喲!周廠長!這大清早的,西北風把您這貴人吹到我這寒窯來了?稀客稀客!真是蓬蓽生輝啊!”
    “是不是還惦記著我那張沒舍得出手的整熊皮子?放心!給您留著呢!”
    “最囫圇、毛色最亮堂、油光水滑的那張!前幾日那幾頭大牲口剛拾掇利索。”
    “昨兒肉分了,皮子正拿上好的硝,仔仔細細鞣著,就等您來掌眼,保準滿意!”
    奎爺這話滴水不漏,既顯出記得周廠長,又點明了關鍵——
    肉?
    真沒了!
    您來晚了!
    周廠長轉過身,臉上笑容像焊上去的,接過虎子手忙腳亂端來的粗瓷大碗熱水暖著手,開門見山,語氣帶著點熟稔的責備:
    “老奎,你可不夠意思啊!”
    話裏帶刺,直接挑破了窗戶紙。
    “昨天礦上那檔子事兒,鬧得沸沸揚揚,我後半夜才得著信兒。”
    “他們那邊年年弄這福利煤票,美其名曰給工人謀福利,我這頭可是頂著雷,壓力山大啊!”
    他搖頭歎氣,透著股身不由己的無奈,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粗瓷碗沿上豁口的毛刺。
    “八百噸……看著是票,可那就是八百噸實打實的指標!”
    “從我庫裏拉走八百噸煤,裏頭一大半得是能煉焦的好煤才能填上窟窿眼兒。”
    “可國家計劃卡得比褲腰帶還緊,東挪西挪?挪出窟窿我這頂帽子就得挪窩嘍!弄不好還得進去!”
    他聲音低沉下去,帶著點推心置腹的坦誠,眼神卻銳利地觀察著老奎的反應。
    “這不,腆著老臉,一大清早摸黑出門,巴巴的求到你這尊真佛跟前了?”
    周廠長笑容裏摻了點苦澀,語氣卻異常懇切,帶著點同病相憐的味道。
    “我知道那後生陳冬河,是你老奎罩著的子侄輩,跟親兒子差不多。”
    “這事兒……咱商量商量?讓他把那八百噸煤票還回來,虧不了他!該補多少損失,我認!”
    “工作安排也沒問題,洗煤廠,兩個正式崗指標,鐵飯碗!風吹不著雨淋不著!”
    他開出的價碼沉甸甸——
    現錢補償加兩個多少人打破頭都搶不到的“鐵飯碗”。
    眼神像鉤子,緊緊盯著奎爺的臉,捕捉著每一絲細微的變化。
    那公文包年輕人下意識地挺直了腰板,仿佛那兩個指標是莫大的恩惠。
    奎爺心裏明鏡似的,這事兒自己就是個敲邊鼓的配角。
    經過昨天那場驚心動魄的大戲,他算徹底服了,陳冬河那後生的腦瓜子就是座金礦!
    轉得比自個兒這老江湖還快還狠還穩當!
    他趕緊應承,臉上堆滿為難和歉意:“唉,這事兒鬧的!捅破天了!好說好說!我這就喊冬河起來!”
    “這小子年輕不懂事,捅了馬蜂窩,能補回窟窿那是燒高香,祖墳冒青煙了!”
    他轉身就往後院走,嗓門故意拔高,帶著點氣急敗壞和恨鐵不成鋼:
    “冬河!冬河!別特娘的挺屍了!日頭曬腚了!周廠長親自來看你來了!說是要給你補窟窿呢!天大的好事!”
    堂屋棉簾子“吱呀”一聲再次被推開。
    陳冬河揉著惺忪睡眼,頂著雞窩似的亂發晃悠進來,身上還帶著熱被窩的暖和氣兒。
    他看也沒看周廠長,徑直走到八仙桌旁,抓起桌上剛買回來還溫乎的油條,狠狠咬了一大口。
    嚼得腮幫子鼓囊囊,含糊不清地抱怨,帶著濃重的睡意和不滿:
    “奎爺,今兒咋是素的?清湯寡水,不得勁兒!還特娘的得是香噴噴裹著小蔥的大肉包子,一口下去滋滋冒油,滿嘴香,那才叫舒坦!”
    說著端起桌上那碗黃澄澄、稠糊糊的棒子麵粥,“稀溜溜”灌了一大口。
    完全一副混不吝,沒心沒肺,隻惦記著口腹之欲的餓死鬼樣。
    仿佛眼前這周廠長,還不如一根油條實在。
    奎爺重重咳嗽一聲,拿黃銅煙袋鍋子虛點他,帶著長輩的訓斥:
    “吃吃吃!就特娘的知道吃!沒點眼力見兒!這位是洗煤廠的周廠長!天大的人物,平日裏難得一見的真佛!”
    “人家為你的事兒,天不亮就趕來了!趕緊說正事!”
    陳冬河腦袋搖得像撥浪鼓,油條屑都甩了出來:“不成不成!還啥票啊!”
    他費力咽下嘴裏的油條,話頭卻拐了個大彎。
    “周廠長,您不知道,昨兒剛回奎爺這兒,炕頭還沒焐熱乎呢,就有位老主顧堵門了。”
    “他倒是想買煤票來著,可您猜怎麽著?就南街磚窯廠那黑胖子馬三兒!”
    “上回我去找他,想托關係批點便宜紅磚蓋個狗窩,人家臉仰得比房簷還高,屁股都沒欠一下,鼻孔朝天就把我打發了!”
    他“嘿”地冷笑一聲,帶著點後生仔記仇的狠勁兒和得意。
    “風水輪流轉!他馬三兒昨天求著我了!可晚了!小爺我還真就不伺候!”
    “您猜他開出多高的價?”他故意頓了頓,賣個關子,搓了搓凍得發紅的手指頭,眼神裏閃爍著狡黠的光。
    “這縣城裏缺煤燒的窯口海了去了!他磚窯廠的爐子點不著?坯子凍裂了?沒事兒!別的窯子也缺煤燒!”
    “瓦窯、石灰窯,眼都綠著呢!人家說了,不光現錢管夠,要蓋房的磚,他能給我直接送到家門口!白送!”
    “蓋二層小樓能用幾塊磚?頂天了千把塊!可我手裏這八百噸煤票……”
    他故意拖長了調子,眼神促狹地瞟向臉色漸漸陰沉的周廠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