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8章 這可都是錢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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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冬河剛把狼王沉重的屍體拖到角落,抹了把濺到下巴上的血點子,聲音洪亮地蓋過風聲:
    “眼瞅著快過年了,今兒也算添個喜慶的彩頭!”
    “除了這頭狼王,剩下這兩頭狼,等我把皮子扒了,肉就給大家夥分了!”
    “一家分點,好歹讓灶王爺聞點葷腥!”
    此話一出,人群立刻爆發出熱烈的叫好和感激,一張張凍得發紅的臉龐上,眼睛都亮了起來。
    “好!冬河夠意思!仁義!”
    “哎呀,這可是實打實的肉啊!老天爺開眼!”
    “冬河兄弟,真仗義!沒說的!”
    ……
    年關將近,“肉”字像塊滾燙的烙鐵,燙在每個人心尖上。
    誰不想年三十的餃子餡裏多剁點油汪汪的肉星兒?
    辛辛苦苦一年到頭,不就圖個年下團圓喜慶,桌上能見點葷腥?!
    尤其上了年紀的老人,對“年夜飯有肉”這事兒看得比天還重。
    他們可都是苦日子裏熬出來的。
    當年別說肉餃子,能吃上一頓摻了麩皮,勉強捏成個的白麵餃子,都是過年才敢想的福分。
    可今年這光景,比往年更難。
    城裏肉聯廠每天送出來的肉,就指頭縫裏漏出來那麽一點。
    剛擱到供銷社油膩膩的案板上,眨眼功夫就被排長隊的人搶得精光。
    人人限量兩斤,還得憑城裏戶口本!
    大棒骨這種往日裏沒人正眼瞧的玩意兒,如今也成了香餑餑,熬湯都透著股稀罕勁兒。
    村裏就更別提了。
    想買肉?
    難如登天!
    勒緊褲腰帶省下的那點供應肉,不知被調撥去了哪裏。
    家家戶戶灶膛清冷,大人孩子眼巴巴地盼著過年那點油水,肚裏的饞蟲早就鬧翻了天。
    “冬河,俺們真得好好謝謝你!”
    老村長蹲在牆根,吧嗒著旱煙袋,煙鍋子在冷空氣裏明明滅滅,映著他溝壑縱橫的臉。
    “要不是你帶著大家夥豁出命去趕狼,別說吃肉了,這年能不能過安生都兩說!”
    “家家戶戶大年初一怕是連門都不敢出,就怕那畜生叼了娃去!這狼王,凶著哩!”
    “可不是嘛!”旁邊抱著孩子的媳婦接口,把孩子往厚棉襖裏裹了裹,隻露出一雙怯生生的大眼睛:
    “一年到頭,就指著這幾天鬆快鬆快,娃們早掰著手指頭數日子了。”
    “要是連門都出不了,娃們該多憋屈?!最揪心的還是俺們當爹媽的……”
    她沒說完,但那份後怕,都寫在緊鎖的眉頭裏。
    “這下好啦!”一個精壯漢子拍著大腿,震落褲腿上的雪,“狼群攆跑了,狼王都讓冬河宰了!”
    “死了一大半,剩下的怕是嚇破了膽,這輩子都不敢往咱村邊兒上溜達了!冬河,你是這個!”
    他由衷的豎起大拇指,咧著嘴笑。
    聽著鄉親們七嘴八舌的真心話,陳冬河臉上也露出了舒心的笑容,搓了搓凍得有些發僵,指節粗大的手。
    他琢磨著,過兩天還得進趟深山老林子。
    如今槍法練出來了,膽氣也壯了,進了山心裏也更有底。
    自家得多備點肉,媳婦娘家得送,四個舅哥家也不能落下。
    結婚那會兒,舅舅們可沒少出力,紅包也厚實,連老丈爺都掏了腰包。
    這都是人情,得記著,不能讓人戳脊梁骨說娶了媳婦忘了舅。
    “過兩天我打算再進趟山,”陳冬河提高聲音,壓下周圍的嘈雜,“要是運氣好,能打著野豬,咱先緊著咱村裏的老少爺們!”
    “城裏的肉都漲到兩塊多一斤了,平時才九毛!年根底下,誰不想吃點好的?吃頓肉餃子,盼著來年日子更紅火不是?”
    人群裏又是一陣哄笑,帶著點苦澀的認同。
    兩塊多一斤肉?
    擱平時誰舍得?!
    寧可啃鹹菜疙瘩就窩頭!
    可這眼瞅著過年,別說兩塊,隻要能買到,三塊也咬牙認了!
    年,就得有過年的樣兒。
    勒緊褲腰帶一年,不就圖這幾天?
    兩頭狼很快被收拾利索,狼肉按人頭分了下去。
    陳大山瘸著腿在一旁幫忙遞繩子、分肉塊,臉上樂嗬嗬的,指揮著。
    “這塊肥點,給老支書家!”
    “這塊給柱子家,他家娃多!”
    ……
    王秀梅起初看著那紅白相間,冒著熱氣的肉塊被一塊塊拎走,心裏像被小針紮了一下似的,抽抽地疼。
    這可都是錢呐!
    拿到黑市上,能換多少油鹽醬醋?
    但聽著大夥兒一聲聲發自肺腑地誇她兒子能幹、仁義,再看看兒子挺拔的身影在人群中忙碌,那點心疼也就煙消雲散了。
    都是一個村住著,祖輩傳下來的情分,抬頭不見低頭見。
    自家有能力幫襯一把,就該伸把手。
    誰家沒個難處?
    往後自家有事,還指望著鄉親們幫襯呢!
    這點小恩小惠,是維係人情世故的本分。
    要是隻顧著摟錢,半點不念鄉情,那“為富不仁”的帽子扣下來,在村裏可就難立足了。
    脊梁骨都能被人戳斷。
    等院子裏的人都心滿意足地提著分到的肉散去,陳冬河才從灶膛裏扒拉出溫熱的草木灰,仔細地,一遍遍地抹在剝下來的狼皮內裏。
    這是鞣皮子的第一步,剩下的活兒不用他操心,老爹老娘都是熟手,能把這硬邦邦的皮子收拾得又軟又韌。
    “兒子,你剛說找你二叔?”
    陳大山一邊用雪和掃帚清理地上的狼血痕跡,弄得地上泥濘一片,一邊說:
    “你二叔在磚窯廠上工,還沒回呢!離過年滿打滿算也就半個月了。”
    “你三叔那邊廠子聽說快放假,可你二叔這窯廠……唉,估摸得幹到臘月二十八!那窯火一燒起來,就停不下!”
    提起自己這二弟,陳大山臉上籠上一層愁雲。
    兄弟三個,老大是他自己,腿腳不便。
    老三是林場的會計,腦子活泛,會來事。
    就數老二陳大河性子最衝,像頭倔驢。
    早年在林場跟工頭幹架,一怒之下把鐵飯碗的工作指標賤賣了二百多塊就跑了回來。
    後來沒辦法,去了公社磚窯廠。
    幹的牛馬活,出死力氣,拿的仨瓜倆棗,日子過得緊巴,老婆孩子也跟著受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