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黎明前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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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人聯盟大破魔族營壘,九嬰伏誅、天機子重傷遁逃。
京城張燈結彩,人人爭頌大元帥李雲天的威名。
慶功宴上卻陡生驚變,禦封聖旨當庭宣讀:“李雲天勾結魔族,證據確鑿!”
殿門轟然關閉,八百誅仙弩閃著幽藍寒光,昔日袍澤虎視眈眈。
更可怖的是——天幕化作蠕動的黑暗巨卵,垂落萬千腥臭粘絲。
那黑暗中睜開漠然的豎瞳,所有光明法則開始無聲崩解…
天光微亮,染著血,也染著硝煙未燼的深青與灰燼。曾經營壘重重、旌旗蔽空的魔族大營,如今已是一片觸目驚心的修羅泥沼。
腥氣刺鼻,濃厚得仿佛粘稠實體,凝滯在每一寸空氣裏,沉沉壓下,令人窒息。斷折的兵器斜插在泥濘之中,鋒刃上凝固著暗淡烏血,有的猶自在晨光裏淌著最後幾滴,發出“滴答”幾不可聞的微響。遍地狼藉的焦木殘骸扭曲伸展,焦黑的外殼下時而迸射著微弱的猩紅火星,隨即迅速湮滅在彌漫硝煙中。更多則是數不勝數的屍骸,人魔混雜,橫七豎八,姿態扭曲著凝固在臨死前最後一瞬的猙獰與掙紮。一些尚未燃盡的帳幔,焦黑的邊緣卷曲著,偶爾發出幾聲殘喘的“劈啪”細響,吐出最後幾縷青煙,隨即被廢墟的死寂徹底吞沒。黏稠的血漿浸透了腳下每一寸泥土,粘膩異常,踐踏其上發出令人牙酸的“卟滋”聲。
李雲天佇立在這片散發著死亡腐爛氣息的戰場核心。他手中的“斬嶽”重劍斜垂身側,寬闊的黑色劍脊沾滿濃稠的黑紫色魔血,此刻那血液尚在緩緩向下爬行,滑落尖端,沉重地滴入下方那早已飽和、成為一片黑色泥塘的血泊之中,濺起微不可察的漣漪。他身披的玄鱗甲,在連綿血戰中早已失去了原有的森冷光澤,刻滿了深深淺淺、甚至貫穿甲片的裂紋與凹陷。破損邊緣翻卷,映襯著他此刻麵龐的疲憊與岩石般的冷峻,唯有那雙眸子,如兩泓沉寂的深潭,倒映著眼前這片慘烈景象,古井無波,映不見半分初勝的激昂。
天機子敗亡前那嘶啞癲狂的詛咒之聲,仍在他識海深處反複震蕩回響,帶著一種令人神魂發冷的惡毒粘滯:“九嬰?哈哈哈……九嬰不過是我主漫長酣眠前隨意擲入你等螻蟻塵埃中的一顆小石子兒,一個微不足道的‘開始’!真正令諸天萬界俯首的恐怖,此刻依舊沉淪在你們永遠無法窺測的‘萬淵之底’,於恒古的寂靜中安眠,僅僅一次無意識的翻身……便足以令你們這所謂的‘凡世’,連同那可笑的‘大道’,盡歸虛無……螻蟻!睜大你們的眼,等著末日的狂歡吧……哈哈哈……”
那聲音中的無盡怨毒與字字句句所透出的森然絕望,令四周的歡呼與忙碌都仿佛刹那間模糊遠去。一股寒意從足底沿著脊骨倏地竄入百會,李雲天不由自主地握緊了重劍冰冷的劍柄,指節發出幾聲低沉的脆響。並非恐懼,而是一種武者麵臨真正滅頂凶兆時,源自生命本能、根植於魂魄深處的悸動與警醒。
“盟主!”一個清朗卻略帶沙啞的聲音破開周圍鼎沸的喧囂與忙碌的喘息,靠近了李雲天身旁。
來人是南宮羽,昔日豐神如玉的少年郎君,此刻俊俏的容顏上沾著星星點點的血汙與灰跡,唇角殘留一絲幹涸的血痕,向來飄逸的素白衣袍多了幾道明顯被撕裂的口子,邊緣甚至還有焚燒過的焦黑痕跡。但他那雙桃花眼裏卻燃燒著烈火般的興奮:“已清點完畢!魔首九嬰,確已被玄霜前輩以‘七劫冰封’鎮殺於其最後盤踞的‘魔蝕淵’深處!其麾下十二魔王,九個當場斃命,餘下三個重傷遠遁!天機老兒雖以秘魔遁法強行撕裂虛空逃走,但遭您隔空一劍重創魔體本源,魔根已斷,形同廢人,絕無卷土重來之能!”
他揚手一揮,指向遠處正升起巨大法器寶船的方向。那寶船周身符文閃爍,巨大的船體底部亮起耀眼光華,正吃力地將九嬰那龐大如山巒的殘缺屍骸緩緩吊起。屍骸僅餘胸腹以上部分,覆蓋的厚重鱗甲大多碎裂崩飛,露出下麵暗紫色的、流淌著惡心粘稠汁液的肌肉組織。它那顆巨大的頭顱幾乎被斜劈開,其中一顆猙獰駭人的複眼被徹底搗爛,另一個完好的眼中殘餘著極致的驚恐和難以置信,巨大的獠牙已被擊碎大半,斷口猙獰可怖。寶船旁數十名修士齊聲呼喝,催動著複雜而巨大的符文陣列,小心翼翼地將這標誌著勝利的龐大獵物拖拽懸吊至半空,引得下方無數兵士昂首觀看,爆發出更為激烈的歡呼聲浪。
“盟主神威蓋世!”
“殺盡魔崽子,保我家園!”
“凡人的骨氣!吾輩不滅!”
“大元帥萬歲!凡人聯盟萬歲!”
喧囂的聲浪如山崩海嘯,震動著彌漫硝煙的戰場。一雙雙充血的眼眸死死盯著那象征著不可一世魔物的可怖殘骸,眼中除了勝利的狂喜,更有著長久壓抑後徹底爆發的憤懣與刻骨仇恨所催生的熾熱。一個衣衫破舊的老卒站在高坡之上,揮舞著殘缺的木矛,淚水混著臉上凝固的血汙滾滾落下,嘶聲力竭地喊著,喉嚨似乎都要因此撕裂。
然而,置身於這片瘋狂熾熱氛圍核心的李雲天,心中的沉重非但未被驅散分毫,反倒如同在暖油下投入了一顆冰冷的石子,絲絲冷寂感悄然彌漫開來。他銳利如鷹隼的目光緩緩掃過戰場上那堆積如山、姿態猙獰扭曲的屍身,這些曾共同奮戰的夥伴們……
他看得極其仔細。很快,一絲微不可察、卻令他脊柱驟然升騰起寒意的怪誕,被他敏銳地捕捉。無論是人族戰死的勇士,還是那些形態怪異的魔族屍體,他們麵朝的方向,扭曲僵硬的姿態,最後倒下的軌跡……竟隱隱全都指向——西北方!
那裏,是浩渺神州傳說中的“荒古絕域”,蒼莽無盡的群山與深淵交匯之地,人跡罕至,靈氣混沌,自古以來便是大凶大惡之所!
天機子倉惶遁逃時,殘破的袖袍拂過李雲天身側的那一刻,他曾感到一片異常沉重的硬物滑入自己破損的甲片縫隙之中。那東西帶著一種令人極度不適的陰冷滑膩感,仿佛活物。
此刻,李雲天不動聲色地探手入懷,在甲片內側摸索。指尖終於觸碰到一片約莫巴掌大小、邊緣極不規則的黑色事物。他緊握此物,緩緩抽出手,悄然將攤開的手掌移至身前。
一片深沉的鱗!那色澤如同凝聚的、正在緩慢腐爛的永夜,沒有半點光澤,卻能極其貪婪地吞噬著四周微弱的光線。鱗片的邊緣呈現出詭異的鋸齒狀弧線,觸手沉重冰冷,絕非金鐵。更詭異的是,鱗片表麵遍布著無數難以名狀、如同微縮蠕蟲般不斷相互交織、扭動、變幻的天然暗紋。它們仿佛並非刻痕,而是活物,每一次凝視,都感到它們在極其緩慢地蠕動變幻,勾勒出混亂、邪異到足以令常人神魂發瘋的扭曲線條。
就在李雲天指尖觸碰到那些繁複扭曲線條紋路的瞬間——
嗡!
一股冰冷至極、帶著濃烈腥腐氣息,混合著無比古老、傲慢以及某種純粹虛空感的意念,猛然撞擊在他的識海深處!那片死寂的鱗片驟然發熱發燙,掌心如同握著一塊剛從冥府岩漿中撈出的烙鐵!
“唔!”李雲天悶哼一聲,如觸電般瞬間移開手指,那冰冷邪異的意念衝擊隨即減弱,但掌心殘留的灼痛感與那股純粹的“虛無”氣息卻依舊清晰無比。
他猛地抬頭,深邃銳利的目光再次投向西北天際。沉沉雲靄翻湧堆積,如同亙古凝固的墨色海濤,死死壓抑著那片傳說中的凶戾絕域,隱隱傳來的氣息似乎帶著某種未知巨物的心跳……
數日之後,帝都盛京。
自巍峨城門直抵金鑾殿前的十裏長街,旌旗獵獵招展如雲,連綿不絕的朱紅地毯一路鋪陳,兩側人潮如沸水翻騰,無數百姓爭相擁擠在官兵架起的圍欄後方,伸長了脖頸,隻為看一眼那傳說中的凡人英雄。鑼鼓喧天、絲竹管弦的喜慶樂聲被淹沒在震耳欲聾的歡呼浪潮之下。無數人喉嚨裏爆發出混雜著狂喜、感激和敬畏的呐喊。
“大元帥!”“天下第一!”“李雲天!”“神威蓋世!”“殺盡魔崽,護我山河!”“萬歲!萬歲!”
街道兩旁高閣之上,無數窗扉洞開,妙齡少女倚窗而立,精心梳妝的鬢發間珠翠輕搖。她們將手中的鮮花、精心刺繡的手帕,奮力拋向那支緩緩行進、沐浴在鼎沸人聲中沉默如山的隊伍。繽紛彩綢如雨落下,絢爛花瓣在隊伍上空紛揚飄舞,濃烈到近乎甜膩的脂粉香氣混雜在狂熱氣氛中四處彌散。每一張臉上都洋溢著激越亢奮的紅暈,每一雙眼中都燃燒著狂熱的火苗,為著剛剛擊潰魔族而沸騰。
城門前巨大的“凱旋”牌樓下,百官身著莊重朝服,依品階依次列隊。為首兩人氣場尤為深沉。一個是當朝大司馬趙無極,一身紫金蟒袍上盤踞著神異的異獸繡紋,麵容陰鷙如同覆蓋了一層永不融化的冰霜,那雙細長眼睛深處,精光偶爾一閃而過,如鷹隼掠過荒原時的銳利與戒備。另一個則是身披華貴錦繡袈裟的枯瘦老僧,手持念珠,每一顆深色珠子上都流轉著若有若無的金色微芒——正是曾為聯盟祈福開光的大相國寺住持,國師玄微子。他麵容枯槁似風幹的樹皮,雙眸卻如深潭般清澈深邃,此刻他遙望著進城的大部隊,眼中卻無喜色,隻有揮之不去的淡淡憂慮,似有沉重的陰霾縈繞不去。手中佛珠撚動的速度,無端加快了幾分。
隊列行進至皇城核心,承天門巍峨聳立。巨大的白玉雕欄在晨曦下閃爍著溫潤光澤,城樓上巨大的金色琉璃瓦流光溢彩,匯聚著萬民目光。這裏的氣氛陡然一變,肅穆壓倒了喧囂。禮樂莊重悠揚,編鍾厚重、玉磬清越交織在一起,取代了民間的喧囂。守衛皇宮的金甲羽林衛挺立如槍,鎧甲耀目,手中長戟鋥亮閃爍著寒芒,冰冷的麵甲之下透出威嚴無比的氣息,無聲地宣告著皇權的至高無上與不容侵犯的森嚴。
李雲天卸去沉重的“斬嶽”重劍和損痕累累的玄鱗重甲,僅著一身素淨幹練的黑錦武士勁裝,腰束玉帶,在百官簇擁下拾級而上。南宮羽、洪烈等一眾核心將領緊隨其後。南宮羽俊臉上帶著一絲掩飾不住的興奮紅暈,對眼前的威儀流露出由衷的讚歎。而洪烈則依舊一副虯髯大漢的粗豪模樣,闊嘴咧著,大咧咧地掃視著金碧輝煌的宮殿樓宇,時不時還咂咂嘴,銅鈴眼中滿是初入寶殿的好奇。李雲天平息體內翻騰的氣血,穩步走在最前,他的脊背依舊挺直如鬆柏,周身氣度深沉凝練如古嶽矗立,不動聲色地將一切狂熱盡數摒絕於外。那雙深潭般的眼眸深處,卻始終盤旋著戰場深處不散的硝煙、暗沉黑鱗灼燙掌心的觸感,以及西北方向那沉甸甸如同山巒壓來的不詳陰影。
百官目光盡數聚焦在領頭的元帥身上。大司馬趙無極眼底鋒芒一閃即逝,隨即隱沒於一片公式化的恭敬之下。玄微子國師撚著佛珠的手,幾不可查地微微抖了一下,指下的數枚念珠突兀地生出幾道細微裂痕,點點微不可察的金粉悄然剝落,飄散在帶著宮廷熏香的空氣之中。
穿過數重重兵把守、暗藏無數精密法陣的森嚴宮門,空氣裏彌漫著清雅而凝重的龍涎香氣。寬闊明亮的金鑾大殿出現在眾人眼前。巨型梁柱直通穹頂,纏繞著栩栩如生的盤龍金漆雕飾,日光透過高窗上鑲嵌的琉璃彩繪,在光滑如鏡的金磚地麵上投射下變幻莫測的光斑,流離搖曳。百官按班就位,文東武西,肅立無聲,偌大的殿堂內,唯有檀香在巨大銅爐中靜靜燃燒的細微聲響,以及眾人因敬畏而略顯粗重的呼吸。
“大元帥率部破魔凱旋——覲見!”司禮太監那尖利到幾乎撕裂空氣的長音響徹大殿,在大殿的玉石牆壁間激起久久回蕩不絕的回音。
李雲天帶著眾將領穩步上前,步履沉穩,鏗鏘地踏在光可鑒人的金磚之上。他屈膝欲拜,龍椅之上,身著明黃九龍皇袍的皇帝已率先抬手,聲音洪亮溫厚,透著難以言喻的喜悅和期許:“愛卿勞苦功高!免禮!快免禮!此番率我神州豪傑,斬魔蕩寇,誅殺魔首九嬰,實乃不世功勳!朕心甚慰,普天同慶!”
龍顏大悅之下,皇帝目光灼灼,環視群臣,笑容滿麵:“傳旨!即日,太液池畔麟德殿,朕設下瓊林大宴,酬英雄壯士!論功行賞,待大典之後,一並封授!”
“謝陛下!”殿中文武百官齊聲唱喏,聲音洪亮如雷,在大殿的黃金柱與繁複藻井間層層回蕩,匯聚成一股巨大的喜樂浪潮。
夜色初臨,天穹如同蒙上了一塊巨大的深藍色天鵝絨,其上綴滿璀璨星辰,清輝遍灑宮闕。太液池在月色下宛如一整塊巨大的暗色墨玉,平滑無痕,倒映著宮殿的燈火輝煌與天上星辰。池畔占地極廣的麟德殿燈火通明,仿若一座漂浮在水上的黃金島嶼。殿內巨大的水晶宮燈高懸,燭火跳躍,映照得殿中一片澄明。百張紫檀嵌金絲長案環列排開,無數宮娥彩衣翩躚,穿花蝴蝶般往來奉上珍饈美饌。龍肝鳳髓、南海異果、西域瓊漿……凡人所能想象到的極致美味應有盡有。
管弦絲竹之聲悠然飄蕩,皇家宮廷樂師技藝超絕,旋律時而恢宏如風雷激蕩,時而婉轉似山間清泉叮咚。
酒至半酣,氣氛熱烈近乎鼎沸。群臣或相互敬酒攀談,或與座中各路斬魔豪俠推杯換盞。南宮羽已被數位朝中要員和軍中宿將圍住,眾星捧月般談論著此次大戰的激烈之處。他那張俊逸絕倫的臉上因酒意染上緋紅,妙語連珠,更顯幾分名士風流,引得周遭席上幾位宮裝麗人頻頻投來顧盼含情的目光。而身高接近丈二的洪烈,一手抱著一個足有半人多高的雕花鎏金巨酒壇,另一手抓著一隻肥碩流油的蒸得軟爛的肘子啃得滿麵油光。旁若無人之下,還不忘跟鄰桌一位同樣魁梧的禦林軍統領扯開嗓門吆喝猜拳,嗓門聲震屋瓦,引來陣陣哄堂喝彩與善意噓聲。
然而在這片喧囂極盛、觥籌交錯中心的一角,氣氛卻異乎尋常的低沉清冷。
李雲天獨踞最上首的席案後,案上雖也羅列著珍饈美酒,他麵前那隻鑲金嵌玉的酒爵卻隻淺淺斟了半杯,幾乎未曾淺嚐。他倚在寬大的雕花紫檀坐椅上,修長的手指輕輕摩挲著酒爵冰涼光滑的邊緣,目光似乎穿透了這滿殿的歌舞升平、紙醉金迷、豪情萬丈,落向殿外那一片沉沉的夜色虛空。眼前鼎沸喧囂的一切,歡聲笑語,推杯換盞,於他而言都如同隔著一層無形的水幕,真切卻又隔膜,喧鬧卻引不起心底半分波瀾。掌心中那片屬於“萬淵之底”的冰冷黑鱗似乎在隱隱發燙,不斷提醒著那片盤踞於西北絕域之上、沉甸甸壓在心口的萬古陰影。
“師尊,”一個刻意壓低、難掩關切的青年聲音在身邊響起。身著一襲簡潔低調玄青道袍的林陽悄然上前一步,借著添酒的間隙俯身低語道,“眾位將軍都在歡飲,您也請飲上一杯吧。”他本是李雲天嫡傳弟子,隨師出征,一路浴血,沉穩更勝同齡者。此刻他也察覺到了師父心緒不寧,眼神中流露出深切的擔憂。
李雲天緩緩收回投向殿外沉沉黑夜的目光,轉向林陽。那目光不再是深潭,而是帶上了鋼鐵淬火時瞬間騰起的冷銳。“酒再好,”他聲音低沉,帶著一種洞徹萬物的清醒,穿透了絲竹鑼鼓,“也醉不了該醒的人。”
他的視線掃過下方熱鬧席間,與人群中某處恰好碰觸到一起。是玄微子國師。那位枯槁的老僧獨自盤坐在角落一張鋪著明黃蒲團的矮榻上,麵前的齋點酒水絲毫未動。他身側仿佛有一層無形的屏障,隔絕了周遭所有的喧囂。老僧十指翻飛如輪,正急速撥弄腕間九環錫杖。杖頭舍利子泛著幽光,每一下叩擊都似穿透喧囂,直抵虛空。席間眾人不自覺屏息,連最聒噪的酒客都收了聲——那層無形屏障裏,連光陰都慢了半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