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分歧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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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舟的話,如同投入粘稠死水潭的巨石,不僅激起了劇烈的漣漪,更像是在這潭深水中引爆了一枚深水炸彈,衝擊波瞬間席卷了這間狹小、破敗、彌漫著腐朽木材和冰冷絕望氣息的西伯利亞木屋。
“我打算…回複她。”
這七個字,被他用一種近乎耗盡氣力的沙啞嗓音吐出,卻帶著千鈞重量,砸在艾莉絲和特蕾莎的心頭。
時間仿佛凝固了數秒。爐膛裏最後一點微弱的餘燼,似乎也在這句話帶來的寒意中徹底熄滅。隻有屋外永恒不變的寒風,依舊不知疲倦地嘶吼著,像無數冤魂在拍打著脆弱的木板牆,試圖闖入這片最後的、搖搖欲墜的棲息地。
緊接著,是艾莉絲如同火山噴發般的、壓抑到極致的爆發。
“你瘋了?!葉舟,你他媽的看清楚現實!”她猛地從蹲姿彈起,一步跨到葉舟麵前,動作快得帶起一陣風,染著熾烈怒火的目光死死釘在他臉上,距離近得幾乎能感受到彼此呼出的白氣。她的聲音因極力壓製著咆哮的衝動而顯得異常尖銳、失真,“那是莉亞!是那個偷走了數據、把我們所有人,把整個西藏基地,把我們對她的信任都踩在腳下的叛徒!她的話,連一個標點符號,一個空格都不能信!這就是個陷阱,一個赤裸裸的、連偽裝都懶得做得更精致的、請君入甕的死亡陷阱!”
她猛地揮手,手臂帶著決絕的力度指向角落裏那台此刻顯得無比陰森詭異的衛星通訊器,仿佛它是一條盤踞的毒蛇。“‘理性的結盟’?‘參與塑造未來’?放她媽的狗屁!她就是想把你騙過去,用最高效的方式撬開你的頭骨,掏出你腦子裏關於《光之書》、關於能量結構的所有知識,就像擠幹最後一點牙膏!然後呢?然後我們三個,就會像實驗室裏用完即棄的小白鼠,被解剖、被分析、被記錄成數據,最後像垃圾一樣被徹底清理掉!五大湖區?蘇必利爾湖畔的卡森鎮?那根本就是屠宰場敞開的大門,裏麵等著我們的不是答案,是砧板和屠刀!”
葉舟沒有後退,盡管艾莉絲的氣勢如同實質的衝擊波。他挺直了因疲憊而有些佝僂的脊背,臉色在清冷的月光下顯得愈發蒼白,但那雙深陷的眼眸裏,卻燃燒著一種近乎偏執的堅定火焰。“我知道那是陷阱,艾莉絲。”他的聲音低沉,卻每個字都清晰無比,像是在用鑿子刻印在冰冷的空氣裏,“我比任何人都清楚莉亞做了什麽,清楚她帶來的傷害,更清楚我們一旦踏入那個坐標,九成九會麵臨什麽。我的理智,我的每一個腦細胞,都在尖叫著告訴我這是自殺。”
“那你還——”艾莉絲的聲音因極度的不解和憤怒而哽住,她看著葉舟,像在看一個陌生的、不可理喻的瘋子。
“因為我們沒有更好的選擇了!艾莉絲!”葉舟的聲音陡然拔高,打斷了她,帶著一種被逼到絕境、退無可退的焦灼和絕望,“你看看我們!看看我們現在的樣子!像三隻被獵犬追逐、慌不擇路的受驚兔子,在西伯利亞這片能把靈魂都凍住的冰原上亂竄!我們能堅持多久?一天?兩天?‘守夜人’的庇護所,我們自己都無法確定其真實性,甚至可能它本身就是一個更大的陷阱,或者早已自身難保!而那些‘懲戒者’小隊,那些‘守望者’的獵犬,他們像幽靈一樣綴在我們身後,鼻子比真正的獵犬還靈!我們的燃料快耗盡了,食物隻剩下最後一點壓縮幹糧,藥品,尤其是特蕾莎需要的抑製劑,幾乎見底!等到我們被他們像攆兔子一樣從最後一個藏身點攆出來,或者凍僵、餓暈在這片鳥不拉屎的荒原裏,那時候,我們麵對的就不是‘陷阱’了,而是注定的、無聲無息的‘結局’!連一點水花都不會有!”
他劇烈地喘息著,胸腔起伏,仿佛剛才那一連串的詰問耗盡了他大半的力氣。他深吸一口冰冷刺骨的空氣,努力讓翻騰的情緒稍微平複,讓邏輯重新占據上風:“是,莉亞的話不能全信。但她信息裏透露出的某些東西,帶有一種令人不安的…真實性。那個‘建築師’AI,上一個迭代文明的遺產…這個假設雖然聽起來像是天方夜譚,但它完美地解釋了‘守望者’為何能擁有如此超越時代的科技,如此精準到可怕的預知和布局能力。如果這個AI真的擁有模擬整個文明興衰、計算億萬種可能性的能力,那麽它關於‘破解過濾器’成功率的判斷…艾莉絲,哪怕它隻有萬分之一的概率是真的,我們就能心安理得地無視它嗎?我們就能用整個文明的存續,去賭那虛無縹緲的‘奇跡’嗎?”
“所以你就信了?你就被她那套冷血的、為了所謂的‘整體’犧牲‘部分’的混賬邏輯說服了?!”艾莉絲怒吼,她的指關節因緊握拳頭而發出咯咯的聲響,手背上青筋暴起,“葉舟!你睜開眼睛看看!用你的心去看看!你忘了我們在西藏的地下基地,通過‘鑰匙’碎片看到的景象了嗎?那些瑪雅人,他們在金字塔頂仰望星空,他們的城市燈火璀璨,他們的文明正值巔峰!然後呢?然後就在一瞬間,被那種蒼白的、無法理解的光芒徹底抹去!那不是冰冷的曆史記錄,不是屏幕上滾動的數字!那是活生生的、會哭會笑會愛會恨的人!成千上萬,乃至百萬千萬的人!莉亞和那個狗屁‘建築師’現在要做的,就是親手按下按鈕,點燃覆蓋全球的、同樣蒼白冰冷的火焰!而你,葉舟,你現在卻告訴我,你要去‘幫助’他們?!去讓這場屠殺進行得更‘精確’、更‘高效’?!”
“不是幫助!”葉舟厲聲反駁,他的眼中也燃起了被誤解和緊迫感點燃的火苗,他上前一步,幾乎與艾莉絲鼻尖相對,“是潛入!是滲透!是破壞!是竊取!這是我們唯一可能,也是最後可能直接接觸到‘守望者’核心機密、接觸到那個該死的‘建築師’AI、甚至有可能找到破壞‘緊急協議’執行程序,或者竊取到關於‘過濾器’本質及南極‘門戶’真實信息的機會!躲在暗處,我們永遠隻能是獵物,是被動的逃亡者!隻有主動進入風暴的最中心,進入那個‘風暴眼’,我們才有可能看清風暴的全貌,才有可能找到改變風暴方向、哪怕隻是偏轉一絲軌跡的那個支點!”
“用我們三個人的命,用我們最後這點微不足道的力量,去賭一個概率幾乎為零的可能?去進行一場你根本毫無經驗的秘密滲透和破壞行動?”艾莉絲發出了一聲短促而尖利的冷笑,笑聲裏充滿了無盡的悲涼和一種“恨鐵不成鋼”的憤怒,“葉舟!醒醒吧!你是個學者,一個頂尖的考古學家和符號學家,我承認你聰明絕頂!但你不是戰士!你不是受過訓練的特工!你更不是一個合格的賭徒!你根本不明白深入‘守望者’核心據點意味著什麽!那不是什麽充滿冒險精神的探索,那是自殺!而且不僅僅是你一個人的自殺,你會拉著我,拉著特蕾莎,拉著我們所有人一起給你陪葬!你甚至可能在不自知的情況下,成為他們完成那個屠殺計劃的最後一塊拚圖!”
兩人的爭吵激烈得如同刀劍相擊,迸發出的火花幾乎要將木屋內本就稀薄得可憐的溫暖和氧氣徹底燃盡。每一句質問,每一聲反駁,都像沉重的錘子,砸在彼此的心上,也砸在一直沉默不語的特蕾莎心頭。屋外的寒風似乎也感受到了內部這愈演愈烈的衝突,更加賣力地撞擊、搖晃著這間脆弱的庇護所,木板發出的**聲越來越大,仿佛下一秒就要徹底散架。
就在這劍拔弩張、幾乎要失控的時刻,一直蜷縮在角落陰影裏,如同石化般的特蕾莎,發出了虛弱卻帶著一種奇異穿透力的聲音。這聲音不像艾莉絲那般熾烈,也不像葉舟那般焦灼,它冰冷、平靜,如同從古老墓穴中吹出的風,瞬間給熾熱的爭吵現場潑下了一盆冰水。
“葉舟教授,”她的聲音沙啞幹澀,仿佛聲帶久未使用,卻帶著一種曆經信仰徹底崩塌後殘存的、近乎殘酷的理性,“即便我們暫時擱置情感上的不信任,假設你的…‘深入虎穴’計劃,擁有那麽一絲理論上的、萬分之一的可能性,你也忽略了一個至關重要的問題,一個原則性的問題。”
葉舟和艾莉絲幾乎同時猛地轉過頭,看向她。艾莉絲的眼神裏帶著一絲尋求支持的期待,而葉舟的眼中則充滿了警惕和不解。
特蕾莎艱難地、用一種仿佛每個關節都在發出抗議的動作,支撐起自己的身體,讓自己靠坐在冰冷的牆壁上。她完好的那隻右眼,在從木板縫隙透進的、微弱而清冷的月光照射下,反射出一種如同冰川般堅硬而冰冷的光芒。
“我的職責,或者說,我殘存的、唯一還能支撐我活下去的使命,”她一字一頓,清晰地說道,“是阻止‘禁忌知識’的濫用和擴散,防止因其失控而引發的全球性恐慌、混亂乃至自我毀滅。這是宗座遺產管理局存在的最高意義,也是刻在我靈魂裏的烙印。”
她的目光,如同精準的探針,轉向葉舟,裏麵沒有任何個人情感,隻有一種公事公辦的、令人心寒的疏離:“無論是你們試圖‘破解過濾器’的嚐試,還是‘守望者’準備執行的‘緊急協議’,在本質上,都屬於最高級別的禁忌。它們所涉及的力量和知識,遠遠超出了當前人類文明所能理解和控製的範疇。”
她停頓了一下,似乎在積攢力氣,也似乎在給葉舟消化這段話的時間,然後才繼續用那冰冷的語調說道:“現在,你提議前往五大湖區,主動接觸‘建築師’的次級節點。無論你的初衷是多麽崇高,是為了破壞還是竊取情報,其過程本身,就極有可能導致更多、更核心的禁忌知識被泄露、被激活,甚至…可能會在無意中,加速‘緊急協議’的完成,或者為其提供關鍵的、缺失的最後一塊拚圖。作為宗座遺產管理局的前成員…不,作為唯一一個還知曉部分內情、並曾發誓守護這些秘密的守護者,我無法,也絕不能坐視這種情況發生。這是我的立場,無法妥協。”
她的話,如同一道無形卻堅不可摧的冰牆,瞬間矗立在了葉舟麵前。這不是基於情感的好惡,不是基於對風險的恐懼,而是源於最根本的立場和職責衝突,是一種烙印在靈魂深處的信條。
葉舟感到一陣強烈的無力感席卷全身,甚至比連日的逃亡更讓他疲憊。“特蕾莎…”他的聲音帶著一絲懇求,甚至是一絲憤怒,“我們現在討論的是人類文明的存亡續絕!是數十億人的生死!在這種時候,那些…那些古老的教條,那些死板的職責…”
“這不是教條!”特蕾莎罕見地提高了音量,打斷了他,語氣因激動而帶著一絲顫抖,這牽動了她身體的傷痛,讓她控製不住地劇烈咳嗽起來,好一會兒才平複。她用手背擦去嘴角因咳嗽而溢出的些許唾液,完好的右眼死死盯著葉舟,裏麵燃燒著一種近乎殉道者的光芒,“這是…代價!葉舟教授!你隻看到了計劃成功可能帶來的那一線曙光,卻選擇性忽視了計劃失敗後可能引發的、災難性的連鎖反應!你思考問題的方式,充滿了學者式的理想主義和冒險精神,但你忽略了最大的變量——失控!”
她的呼吸變得急促,仿佛要將胸中的積鬱一吐為快:“‘守望者’為什麽能隱藏在曆史陰影中數千年,甚至更久?就是因為他們懂得控製,懂得隱藏,懂得在必要時采取最極端但也最‘幹淨’的手段!他們像最謹慎的園丁,修剪著文明這棵大樹上可能招致毀滅的枝椏。而你,葉舟教授,你的方法,就像是在這棵大樹的根部埋設炸藥,試圖炸出一條生路!且不說能否炸出生路,更大的可能是,這棵大樹會因你的冒險而徹底倒塌,連帶著樹下所有的棲居者一起埋葬!一旦失控,引發的災難可能比‘過濾器’本身更早、更猛烈地到來!”
她抬起微微顫抖的手,指向自己那隻黯淡無光、布滿細微裂紋的機械義眼。“還有這個…莉亞能通過這個,或者說通過與之關聯的生物信號和機械特征,精準定位到我們,這意味著什麽?意味著梵蒂岡…或者說,早已被‘守望者’滲透甚至控製的那部分力量,對我的存在了如指掌。我跟著你們,本身就是一個不斷向外發射信號的信標,一個活體追蹤器。在這種情況下,前往五大湖區的‘建築師’節點,你認為還是‘潛入’嗎?不,那和自首沒有任何區別!甚至更糟,我們可能會因此暴露‘守夜人’冒著巨大風險為我們爭取到的、也許是最後的緩衝空間和情報來源!我們會把潛在的朋友也拖入萬劫不複的境地!”
三方立場,在此刻徹底分明,如同三條無法交匯的河流,奔湧向截然不同的方向。
艾莉絲,基於戰士的直覺、對背叛者刻骨銘心的不信任、以及對團隊生存最高優先級的考量,堅決反對,認為這是純粹的非理性送死行為,是對逝者和幸存者雙重的不負責任。
特蕾莎,基於守護者的神聖職責、對禁忌知識失控風險的極端警惕、以及對自己已成為累贅和風險的清醒認知,無法讚同,認為這違背了她存在的核心意義,並可能引發更早的、更不可控的災難。
而葉舟,則基於學者對終極真相近乎本能的渴求、戰略上尋找破局點的必要性、以及一絲被逼到絕境後產生的、孤注一擲的賭徒心理,堅持要抓住這看似唯一能改變被動局麵、直接觸及問題核心的機會。
信任,這本就在莉亞的背叛後變得千瘡百孔、脆弱不堪的紐帶,在巨大的生存壓力、根本性的道路分歧和各自內心深藏的恐懼麵前,發出了令人心悸的、仿佛隨時會徹底崩斷的刺耳聲響。
木屋內的空氣仿佛凝固成了冰塊,沉重得讓人喘不過氣。爐火已熄,寒意從四麵八方滲透進來,不僅凍僵了身體,似乎也要凍僵靈魂。
“所以…”長時間的、令人窒息的沉默之後,葉舟的聲音幹澀得如同砂紙摩擦,“你們的意思是什麽?”他的目光在艾莉絲和特蕾莎臉上掃過,帶著深深的疲憊和一絲壓抑不住的、被孤立後的怒火,“是繼續留在這裏,祈禱追兵不會在下一個小時出現?還是我們就此分道揚鑣,你們去尋找你們認為‘安全’或‘正確’的道路,而我…獨自去回複莉亞?”
最後幾個字,他說得很輕,卻帶著一種決絕的意味。
艾莉絲別過頭去,不再看葉舟,緊抿著嘴唇,下頜線繃得像石頭一樣堅硬。但她握著能量手槍的手,指關節依舊因用力而發白,沒有絲毫放鬆的跡象。她的沉默,本身就是一種最強烈的反對。
特蕾莎緩緩閉上了眼睛,濃密而卷翹的睫毛在蒼白的臉頰上投下淡淡的陰影。她似乎在進行著某種極其艱難的內心的權衡與掙紮,眉宇間凝聚著化不開的痛苦和矛盾。許久,她才重新睜開眼,目光似乎穿透了木屋的牆壁,望向了虛無的遠方,聲音輕得仿佛隨時會消散在風裏:
“我的建議是…放棄回複莉亞。徹底關閉這台通訊器,必要時…摧毀它。然後,我們利用‘守夜人’之前提供的、那個誤差範圍較大的坐標,嚐試前往西伯利亞深處的那個標記點。那裏雖然同樣充滿未知和危險,但至少…是在我們目前認知範圍內,相對可控的區域。我們可以嚐試在那裏休整,聯係其他可能尚未被‘守望者’完全滲透或控製的、散落在世界各地的抵抗力量殘部…比如,傳說中隱匿已久的薔薇十字會,或者一些傳承古老智慧的原住民長老會。我們需要集結力量,需要更多的情報,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憑著一腔孤勇去進行一場毫無勝算的賭博。”
“等到那時,‘緊急協議’恐怕已經啟動了!一切都晚了!”葉舟幾乎是在低吼,他感覺自己的理智正在被巨大的挫敗感和時間壓力一點點吞噬,“‘守望者’不會給我們慢慢集結力量、尋找盟友的時間!莉亞隻給了二十四小時!二十四小時!現在可能隻剩下二十三小時不到了!你們難道不明白嗎?這可能是我們唯一能打亂他們節奏、窺探他們秘密的機會!錯過了,就再也沒有了!”
木屋內再次陷入了更深的、更加絕望的僵持。三個人,三個曾經因為共同的目標和敵人而被迫捆綁在一起的命運共同體,此刻卻像三座漂浮的冰山,在黑暗的海洋中彼此碰撞,無法融合,隻能留下冰冷的裂痕。
艾莉絲背對著葉舟,肩膀微微聳動,不知是因為憤怒,還是因為別的什麽情緒。
特蕾莎靠在牆上,閉著眼,仿佛已經耗盡了所有力氣,隻剩下維持呼吸的本能。
葉舟站在原地,雙手緊緊握成拳頭,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帶來一陣尖銳的刺痛,但這刺痛卻遠不及內心那如同被撕裂般的痛苦和孤立無援。
分歧,如同一條驟然裂開的、深不見底的鴻溝,橫亙在三人之間。共同的敵人和那個關乎存亡的秘密,曾是他們脆弱聯盟的粘合劑。但現在,當通往最終答案的道路出現岔路口時,他們各自固有的身份烙印、根深蒂固的信念體係以及對未來截然不同的恐懼,終究還是凸顯出了那難以用情感或道理彌合的、巨大而殘酷的差異。
是遵循戰士的謹慎、直覺與對背叛者永不妥協的複仇怒火?
是恪守守護者的古老原則、對失控風險的最高警惕與那份深入骨髓的職責?
還是擁抱學者的冒險精神、對真理的執著追求與那被絕境逼出的、孤注一擲的賭性?
寒風依舊在屋外咆哮,時間,在這場冰冷而沉默的對峙中,一分一秒地無情流逝。莉亞給出的二十四小時倒計時,如同達摩克利斯之劍,高懸於頂,那無形的鋒刃,正緩緩地、卻堅定不移地落下。它不僅切割著時間,更在切割著這原本就脆弱不堪的聯盟,以及他們每個人內心最後的防線。
就在這死寂仿佛要永遠持續下去的瞬間——
嘀。
一聲極其輕微、卻清晰無比的電子音,突兀地響起。
聲音的來源,是那台角落裏的衛星通訊器。
三人的目光,如同被無形的線牽引,瞬間同時聚焦過去。
隻見那原本漆黑一片的屏幕,竟然再次自動亮起。沒有星空背景,沒有斐波那契螺旋,隻有一行猩紅色的、不斷閃爍的、如同鮮血凝成的巨大數字,占據了整個屏幕:
23:59:48
23:59:47
23:59:46
……
倒計時,開始了。
那不是請求,那是通牒。是莉亞,或者說,是“守望者”,在他們內部爭論不休時,冷漠地按下了計時的按鈕。
紅色的數字,像心髒的搏動般,一下下閃爍著,將木屋內三張表情各異的臉,映照得一片血紅。
抉擇的時刻,被強製性地、殘酷地推到了麵前。
再無回避的可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