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湖底震波
字數:8735 加入書籤
卡森鎮的雨,仿佛是從某個被詛咒的雲層中永恒滲出的冰冷淚水,永無止境,帶著一種令人沮喪的執著。密集的雨線衝刷著那些早已腐朽、露出內部猙獰骨架的木屋殘骸,在廢棄街道龜裂的柏油路麵和泥濘土路上匯成一道道渾濁的、急匆匆的溪流,最終又都悄無聲息地、如同被吞噬一般,滲入不遠處蘇必利爾湖那無邊無際的、鉛灰色鏡麵般的湖水之中。這片廢墟所固有的、如同墓穴般的死寂,非但沒有被風雨聲和遠處湖浪永恒的咆哮所打破,反而被這兩種自然之聲放大,更添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仿佛被整個世界遺棄的壓抑感。每一滴雨落地的聲音,每一次浪濤拍岸的悶響,都清晰得如同敲擊在鼓膜上,提醒著他們身處何等的孤立無援。
三人選擇潛伏在舊冶煉廠——那棟紅磚巨獸——側麵一個相對幹燥的、由坍塌的附屬建築形成的三角形角落裏。這裏視野相對開闊,可以透過雨幕勉強觀察到小鎮大部分死氣沉沉的區域和一段荒涼的湖岸線,同時背靠堅固的、飽經風霜卻依舊屹立的紅磚牆,提供了必要的、心理上的庇護感。連日來在西伯利亞冰原的逃亡、穿越邊境時的心驚肉跳、橫渡蘇必利爾湖的顛簸暈眩,以及眼前這片鬼蜮般環境的持續刺激,讓每個人的生理和心理都逼近了極限,神經如同過度拉伸的弓弦,繃緊到了幾乎一觸即斷的程度。
艾莉絲像一尊被雨水打濕的、冰冷的石像,緊貼著粗糙潮濕的磚牆,身體與環境幾乎融為一體。她的目光如同最高精度的軍用掃描儀,一遍又一遍、不知疲倦地、帶著近乎偏執的謹慎,巡視著雨幕中每一個可能藏匿危險的陰影,每一扇如同黑洞般窺視著他們的破碎窗口。她的***手槍就藏在她那件肮髒雨衣的下擺裏,槍柄被她的體溫焐熱,觸手可及,給她帶來一絲微弱的安全感。她甚至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心跳的節奏,與雨滴敲擊碎石的頻率隱隱重合。
葉舟則不顧地麵的潮濕和冰冷,直接蹲坐在角落裏,再次攤開那些被他用防水油布層層包裹、視若生命的泛黃草紙和筆記本。一支炭筆在他指間快速移動,在微弱的、隻能照亮極小範圍的防水手電光暈下,快速勾勒著卡森鎮粗略的布局、冶煉廠的大致結構,並不時在旁邊標注下複雜的符號、算式以及能量流動的箭頭。他的大腦在飛速運轉,將眼前這個物理空間的坐標,與腦海中那個由《光之書》符號、特斯拉未公開手稿、全球能量網格理論以及關於“過濾器”的支離破碎信息所構建的、龐大而複雜的模型進行著艱難而瘋狂的交叉比對。他試圖在這個二維的草圖與多維的想象之間,找到那個通往真相的、隱藏的接口。
特蕾莎的狀態最令人擔憂。她背靠著冰冷的牆壁,身體微微蜷縮,那副厚重的、用來偽裝的黑框眼鏡此刻仿佛成了她與外界隔絕的屏障,遮擋了她大部分的表情,但微微顫抖的、緊握成拳的手指,以及那即使在寒冷空氣中也能看到的、略顯急促呼吸帶來的微弱白氣,都無可掩飾地暴露了她內心正在經曆的滔天巨浪和激烈掙紮。那條來自“緘默決議庭”的、冰冷的“清除所有知情者”指令,如同一個惡毒的、擁有自我意識的數字幽靈,一刻不停地在她的意識深處低語、回響,用冰冷的邏輯和神聖職責的外衣,不斷侵蝕、拷打著她的意誌壁壘。她必須調動起全部殘存的精神力,像對抗最可怕的病毒一樣,才能勉強將注意力從那個道德困境中拔出,聚焦於眼前迫在眉睫的、技術性的任務上。每一次看向葉舟專注的側臉,或是艾莉絲警惕的背影,都像有一根無形的針,刺向她良心最柔軟的部分。
“莉亞的信息隻給了入口的大致位置,就在這附近,”葉舟終於暫時停下了筆,抬起布滿血絲的眼睛,聲音因長時間沉默而顯得有些幹澀沙啞,他刻意壓低了音量,仿佛怕驚擾了這片廢墟中沉睡的某種東西,“但具體在哪裏,是暗門、電梯井、還是某種…更超出常理的通道?如何開啟?需要密鑰、生物識別、還是能量激活?所有這些,都是未知數。我們不能像個沒頭蒼蠅一樣,在這片廢墟裏漫無目的地亂挖亂找,那不僅效率低下,而且極易觸發可能存在的防禦機製或者警報。”
“那你有什麽高見,教授?”艾莉絲的聲音立刻從陰影處傳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卻尖銳如冰錐的嘲諷。她依舊對葉舟那個“深入虎穴”的決定抱有極大的保留和不滿,尤其是在親身感受到此地的詭異之後,這種不滿幾乎化為了實質性的懷疑。“指望那個叛徒莉亞突然良心發現,給我們送來一張詳細的地圖和開門密碼嗎?”
葉舟沒有在意她話語中帶刺的部分,他的目光越過斷壁殘垣,投向那片被雨幕籠罩、顯得愈發神秘莫測的蘇必利爾湖浩瀚水麵,眼神深邃,仿佛在試圖看穿那深不見底的湖水。“莉亞的信息裏反複提到了‘湖’,‘守夜人’那語焉不詳的警告,核心詞匯也是‘湖’和‘古老的心髒’。如果…如果‘古老的心髒’這個隱喻並非完全是象征意義,如果這裏真的被‘守望者’選為執行‘緊急協議’的能量共振點…那麽,異常的核心,引發一切的關鍵,可能並不在我們腳下的這片廢墟小鎮上,而在…那裏。”他的手指,堅定地指向窗外那片鉛灰色的、波濤洶湧的湖麵。“在湖底。”
“湖底?”艾莉絲的眉頭緊緊鎖在一起,聲音裏充滿了毫不掩飾的質疑和現實考量帶來的壓力,“葉舟,你看看外麵的天氣,感受一下溫度!蘇必利爾湖這個季節的水溫接近冰點!我們沒有任何專業的潛水裝備,沒有保暖服,沒有氧氣瓶,沒有水下推進器,更沒有應對一百五十米深度水壓的設備和經驗!在這種環境下進行水下作業,尤其是在一個可能存在未知威脅的區域,和直接自殺有什麽區別?”她列舉的現實困難像一堵堵冰冷的牆,矗立在麵前。
“我並沒有說現在就需要我們親自潛下去,至少不是盲目地下去。”葉舟轉過頭,目光落在了一直沉默的特蕾莎身上,眼神中帶著一種混合了歉意、期待和不容拒絕的懇求,“特蕾莎,你的義眼…我知道它受損嚴重,但即便是殘留的基礎功能,其環境掃描的精度和感知範圍,也遠遠超出了我們手頭任何簡陋設備的能力極限。能不能…嚐試調整一下感知模式,探測一下小鎮前方的這片湖床?不需要精細成像,隻需要尋找…能量層麵的異常波動,或者…湖床地貌上不符合自然規律的結構特征?”
特蕾莎的身體幾不可察地微微僵硬了一下。這個請求,將她推到了一個更加艱難的境地。調用義眼功能,尤其是進行主動或半主動的探測,本身就存在風險——可能暴露他們的位置,可能加速義眼的徹底報廢,更可能…讓她在探測過程中,因為近距離接觸“禁忌知識”的核心,而不得不麵對那條“清除”指令的最終執行抉擇。她能感覺到葉舟和艾莉絲(盡管後者帶著懷疑)的目光都聚焦在自己身上。沉默在雨聲中蔓延了十幾秒,仿佛一個世紀那麽漫長。最終,殘存的職責感(探查未知威脅)、對真相本身的好奇、以及一種不願在此刻就徹底撕裂團隊合作的微妙心理,暫時壓過了內心的恐懼與掙紮。她緩緩地、極其輕微地點了點頭,聲音低沉而沙啞:
“可以…嚐試…啟動被動聲納反射分析模塊…結合廣譜電磁背景輻射殘留探測…進行非侵入式掃描…”她的話語帶著技術性的精確,卻透著一股難以掩飾的虛弱,“但…有效範圍有限,可能隻能覆蓋沿岸一至兩公裏…深度解析力…因設備損傷…無法保證…精度…會很粗糙…隻能識別…顯著異常。”
“足夠了!這就足夠了!”葉舟立刻說道,眼中閃過一絲希望的光芒,“我們不需要看到清晰的圖像,隻需要找到一個‘不對勁’的地方,一個能量異常活躍的點,或者一個不該出現在湖底的、規則的幾何形狀!一個明確的線索!”
艾莉絲雖然內心依舊充滿懷疑和不安,但她同樣清楚,在目前資源匱乏、信息閉塞的情況下,特蕾莎的義眼是他們唯一可能倚仗的“高科技”偵察手段。她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煩躁,簡短而有力地說道:“你專心探測,外圍交給我。”她調整了一下姿勢,將警戒範圍擴大到更遠的區域,耳朵豎起,捕捉著風雨聲之外的任何異響,手指始終沒有離開槍柄。
特蕾莎再次深吸了一口冰冷潮濕的空氣,仿佛要將勇氣也一同吸入肺中。她完好的右眼緩緩閉上,將所有分散的注意力全部收束,集中到那個與她大腦神經緊密相連、此刻卻如同一個布滿裂痕和未知陷阱的潘多拉魔盒——機械義眼之上。她小心翼翼地、如同在雷區行走般,調動著殘存的意誌力,繞開那些被莉亞植入的幹擾程序碎片、因“默示錄”協議強行注入信息而物理熔斷的區域,以及可能存在的其他隱藏後門,艱難地激活了底層架構中為數不多的、僅用於基礎環境感知的幾個傳感器模塊——主要是被動聲波接收陣列和寬頻電磁感應器。一陣細微卻尖銳的、隻有她能感受到的電路過熱感和神經刺痛從義眼深處傳來,如同有無數細小的針在同時紮刺,但她咬緊牙關,強行忍住了沒有發出聲音,額頭上瞬間沁出更多冷汗。
她的“視野”瞬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不再是雨中陰森破敗的廢墟景象,而是變成了一片由不同色彩亮度、波形起伏和數字流構成的、抽象而冰冷的數據瀑布。代表自然背景輻射的是一片均勻的、低沉的暗綠色基底。從天而降的雨水和湖麵反射回的雜亂聲波,在“視野”中呈現出無數混亂交織的、不斷擴散又消失的藍色漣漪。腳下堅實的大地和遠處朦朧的山巒輪廓,則顯示為厚重而穩定的土黃色塊。
她開始極其緩慢地移動著“視線”的焦點,如同一個初次嚐試用觸覺感知世界的盲人,既謹慎又充滿探索欲。將感知的焦點首先投向小鎮前方那片被雨水敲打出無數漣漪的湖麵,然後,如同放下一個無形的探針,逐漸向幽暗的、光線難以企及的湖底深處延伸、下潛。
初始階段反饋回的數據流平靜得令人不安,甚至可以說是枯燥。湖床的基本輪廓緩緩在數據層麵展開——一個相對平緩的斜坡,逐漸向深處延伸。沉積物的厚度、不同水層的溫度梯度變化、偶爾出現的自然礁石或沉木的聲波反射信號…一切都符合蘇必利爾湖這片區域公開的地質資料和她的數據庫中對類似環境的記錄。探測的範圍在她的控製下,如同一個無形的、半透明的氣泡,沿著湖岸線緩慢而堅定地向外擴張,探測的深度也在持續增加,五十米、八十米、一百米…
時間在等待中仿佛被黏稠的雨水拉長,每一秒都顯得格外漫長而煎熬。雨水依舊不知疲倦地敲打著紅磚和地麵,發出單調而冰冷的聲響。葉舟屏住呼吸,緊張地注視著特蕾莎臉上任何一絲細微的表情變化,仿佛能從她那被眼鏡遮擋的臉上讀出探測的結果。艾莉絲則像一尊凝固的雕像,隻有偶爾轉動一下的眼珠和微微起伏的胸膛,證明著她是一個活生生的、處於高度警戒狀態的戰士。
突然,就在探測深度接近一百五十米,距離岸邊約一點五公裏的某個特定坐標點(一組經緯度數據瞬間在她意識中生成並被她低聲報出)時,特蕾莎的身體猛地一震!仿佛被一道無形的電流擊中!
“找到了…”她的聲音帶著一絲連她自己都未曾預料到的、因極度驚愕而產生的顫抖,甚至破了一絲音,“深度…約一百五十米…距離岸邊…一點五公裏…坐標…”她快速而清晰地重複了一遍那組數字。
“有什麽?具體是什麽?”葉舟的心髒幾乎要跳出胸腔,他強壓著激動,聲音急促地追問,身體不自覺地向前傾。
“結構…一個巨大的…絕對非自然的幾何結構!”特蕾莎的語速不由自主地加快,帶著科研人員發現驚人現象時的本能激動和難以置信,“不是已知的任何一種湖底岩石構造…聲納反射波形顯示…材質密度極高…遠超花崗岩…疑似某種…未知的高密度合金或複合晶體材料!規模…龐大到令人窒息!橫向跨度估計超過三百米!形狀…像是…一個倒置的…四棱錐?或者…更複雜的、有著多個切麵的多麵體!大部分嵌入湖床沉積物中,但頂部高出湖床約二十米!”
倒置的金字塔?或者多麵體?葉舟的呼吸驟然變得急促而淺薄,大腦因這驚人的信息而一陣眩暈。這讓他瞬間聯想到了《光之書》中那些描述逆向能量匯聚、汲取地脈之力的逆反神聖幾何,以及尼古拉·特斯拉在其一些未被主流科學界認可的手稿中,關於地球能量網格節點上可能存在“反向能量錨點”的一些近乎瘋狂的猜想!難道那些並非妄想?
“能量讀數呢?結構內部或周圍有能量反應嗎?”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繼續追問,聲音因緊張而有些沙啞。
“異常!非常明顯的能量異常!”特蕾莎的語氣無比肯定,帶著探測到確鑿證據後的篤定,“結構內部…或者說其核心…正在散發出一種極其規律、但頻率極低、波長極長的能量脈衝…不是常規的電磁輻射…其波動模式…更像是一種…引力微擾?或者…時空曲率的…周期性、規律性的波動!”
引力微擾?!時空曲率波動?!葉舟感到一陣強烈的、如同過電般的頭皮發麻,渾身的汗毛幾乎都豎了起來!這已經完全超出了當前人類主流科技的認知範疇,直接觸及到了《光之書》和牛頓那些被封存的神秘學手稿中,所描述的、近乎神話領域的“底層規則操控”!這不再是簡單的能量運用,而是涉及到了宇宙基本力的層麵!
“脈衝的規律?間隔和持續時間?”他感覺自己喉嚨發幹,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砂紙上磨出來的一樣。
“非常穩定…穩定得令人感到詭異…”特蕾莎精確地報出數據,仿佛一個精密儀器,“脈衝間隔…正好是…一點三秒!每次脈衝持續…零點零三秒!強度…雖然絕對值相對於自然環境背景極其微弱,但我的傳感器能清晰捕捉到…而且,似乎在以一種極其緩慢、但確實存在的趨勢…線性增強!”
一點三秒!這個數字如同一道撕裂黑暗的閃電,瞬間擊中了葉舟記憶深處的某個關鍵節點!他猛地低下頭,幾乎是粗暴地翻動著膝上那些脆弱的草紙,手指因激動而有些顫抖。找到了!在關於特斯拉未公開的沃登克裏弗塔設計備注的邊緣,有一個被他曾經忽略的、用極細鉛筆寫下的、關於“地球基礎共振諧波”的推算值,其倒數,經過單位換算後,正好無限接近於一點三秒!
“是共振!是諧波共振!”葉舟的聲音因極度的激動和發現帶來的震撼而無法控製地顫抖起來,他抬起頭,眼中閃爍著近乎狂熱的光芒,“它在與地球本身的某種基礎頻率共振!就像兩個頻率相同的音叉,一個振動會引發另一個的共鳴!‘古老的心髒’…它不是在比喻!這個東西,它可能真的在…‘跳動’!利用地球自身的引力場或某種更基礎的時空屬性作為能量源,或者在進行某種…我們無法理解的‘溝通’!”這個發現的意義太過重大,以至於他一時間找不到完全準確的詞語來描述。
這個推斷讓一旁始終保持著懷疑態度的艾莉絲也為之動容,臉上露出了極度震驚和難以置信的表情。一個埋在蘇必利爾湖底一百五十米深處的、規模堪比大型體育場的人造幾何結構,正在以與地球自身某種神秘頻率共振的節律,發出引力層麵的脈衝?這聽起來簡直像是從最瘋狂的科幻小說裏直接剪切出來的情節!然而,特蕾莎那精確的數據和葉舟引經據典的推斷,又為這不可思議的現象蒙上了一層令人不得不正視的、冰冷的真實性。
“還有…”特蕾莎的探測似乎又捕捉到了新的、更令人費解的現象,她的聲音帶著更深的困惑和一絲不易察覺的不安,“在那種規律性引力脈衝的間歇期…我的廣譜感應器能捕捉到一種…極其微弱、幾乎淹沒在宇宙背景噪音和湖水流動噪聲中的…信息流…像是某種…高度複雜的編碼…結構非常規整,但使用的符號體係或編碼邏輯…完全未知,無法破譯…像是…某種…”
能量脈衝,伴隨著無法解讀的複雜信息編碼…這聽起來,越來越不像是一個單純的、靜止的建築或能量發生器,更像是一個…活著的,或者在沉睡中依然進行著某種運算和對外溝通的…超級機器?一個“建築師”AI 真正意義上的物理節點?還是…某種遠比他們想象中更古老、更可怕的存在的…巢穴或接口?
“能確定入口的位置嗎?在這個結構上?”艾莉絲終究是行動派,她從最初的震驚中迅速恢複過來,將問題拉回到最實際的方向——如何進入。
特蕾莎依言調整著探測的焦點和精度,仔細掃描著那個巨大結構的表麵細節。“結構頂部…那個高出湖床的平台…中心區域…似乎有一個…相對較小的、規則的圓形凸起…直徑約五米…該區域的能量讀數…與結構其他部分略有不同…更加…集中?像是一個…能量聚焦點…或者…接口平台?從反射波形看…那裏可能存在一個…密封門?或者…某種形式的…能量氣閘?”
就在這時,異變突生!
特蕾莎的機械義眼深處,猛地傳來一陣劇烈的、如同高壓電路短路般的、難以忍受的灼熱刺痛和一連串尖銳的、隻有她能“聽”見的過載警報蜂鳴!強行調用嚴重受損的功能模塊,進行如此長距離、高精度的跨介質(水沉積物高密度結構)探測,顯然遠遠超出了其設計負荷和當前殘存機能的極限!
“呃啊!”她忍不住發出一聲壓抑的、痛苦的悶哼,整個身體劇烈地搖晃了一下,探測被強行中斷,數據流瞬間從她的“視野”中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混亂的雪花點和劇痛帶來的黑暗。她向後踉蹌一步,險些直接癱軟在地。
“特蕾莎!”葉舟驚呼一聲,連忙伸手扶住她搖搖欲墜的身體,觸手之處一片冰涼,全是冷汗。
特蕾莎虛弱地擺了擺手,臉色蒼白得如同腳下的石灰,嘴唇失去了所有血色,額頭上沁出的汗水瞬間變得冰冷。“沒…沒事…隻是…探測到極限了…義眼…暫時…過載…”她斷斷續續地說道,聲音氣若遊絲,顯然剛才的探測對她造成了不小的負擔。
雖然探測被意外中斷,但在此之前獲取到的信息,已經足夠驚人,甚至可以說是顛覆性的。
一個隱藏在蘇必利爾湖底一百五十米深處的、規模巨大的、由未知高密度材料構成的人造幾何結構。
一個正在以與地球基礎頻率共振的節律,發出規律性引力脈衝的、“跳動”著的“心髒”。
一個伴隨著無法破譯的複雜信息編碼的、疑似擁有某種“意識”或複雜功能的實體。
一個位於結構頂部、可能是入口或接口的特定平台。
目標,已經前所未有地清晰、具體,同時也帶著令人窒息的未知與恐怖,呈現在他們麵前。
然而,知道目標在哪裏,與能夠到達那裏,是兩件截然不同的事情。一百五十米的深度,接近冰點的湖水,巨大的水壓,未知的水下環境,那個結構本身可能具備的防禦機製…還有莉亞那至今未曾露麵、意圖不明的“接應”…所有這些,都像是一座座更加冰冷、更加高大的壁壘,矗立在通往答案的道路上。
葉舟扶著虛弱的特蕾莎,目光再次投向窗外那片無邊無際的、在風雨中波濤洶湧的、鉛灰色的蘇必利爾湖。他的眼神複雜難明,既有發現重大線索的興奮與激動,也有麵對超常現象的敬畏與恐懼,更有對前路未卜的深深憂慮。他仿佛能穿透那深邃得如同宇宙深淵般的湖水,清晰地“看到”那個在黑暗中無聲“跳動”著的、散發著引力波紋和信息流的——“古老心髒”。
湖底傳來的震波,不僅以一種超越物理層麵的方式,持續敲擊著地球母親深藏的脈搏,也以一種無可回避的姿態,敲響了他們通往未知深淵的、危險而清晰的戰鼓。這鼓聲,低沉、悠遠,帶著宇宙尺度的冷漠,催促著他們做出下一步的抉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