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章 殘軀遁世 野鬼吞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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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殘軀遁世,野鬼吞聲
地下管道的黑暗和冰冷,是唯一包裹我的繭。時間失去了刻度,隻有撕裂後背的劇痛和經脈中那股陰冷蝕骨的能量,如同跗骨之蛆,提醒著我這具殘軀還苟延殘喘。李老留下的納米繃帶堪稱神奇,勉強縫合了皮肉,阻止了失血,但羅網追殺者留下的能量,如同擁有生命的惡毒詛咒,在我體內瘋狂破壞,阻絕著任何自我修複的可能。
趙戰許諾的“回報”,虛無縹緲。我就像被遺忘在戰場角落的傷兵,能依靠的,隻有這具即將散架的軀殼和近乎枯竭的意誌。
工業園已是絕地。羅網的謹慎超乎想象,“死亡”現場或許能騙過一時,但絕非長久之計。我必須離開,徹底消失。
唯一的好消息是,根據碎片信息,羅網似乎遵循某種黑暗法則:他們專注於“收割”修行者,對真正平凡無奇的普通人,尤其是與目標關係疏遠、毫無威脅的家屬,極少直接下手。這或許是維持其隱秘存在的鐵律。父母兒女,隻要依舊平凡,暫時安全。這讓我在無邊的絕望中,抓住了一絲微弱的慰藉。
但代價是,我必須成為真正的“孤魂野鬼”,斬斷一切。
在管道裏煎熬了不知多久,靠滲出的冷凝水和一塊壓碎的壓縮餅幹維持。直到一個天色晦暗的淩晨,我積蓄起一絲力氣。
那部與家人聯係的手機已作為“遺物”留下。我還有最後一張牌——一部老舊的、隻能發短信的諾基亞,以及一張幾乎空白的電話卡。
我艱難爬出,躲在生鏽的鐵罐背後,工業噪音掩蓋了我粗重的喘息。手指顫抖著,按下那個刻入靈魂的號碼。不能打電話,我無法控製語氣,更怕聽到父母的聲音會擊潰我最後的防線。短信,是冰冷的盔甲。
“爸,媽,廠裏緊急派我去西北跟保密項目,沙漠裏,完全沒信號,時間很長。一切安好,賺得多,勿念。務必保重身體,爸按時吃藥。兒:家保。”
短信發出的瞬間,我立刻摳出電池,掰斷電話卡,將它們分別扔進不同的、滿是惡臭化學廢料的深坑裏。仿佛能聽到某種連接被硬生生斬斷的脆響。從此,張家保“正常”的社會聯係,徹底中斷。
下一步,逃離深圳。所有需要身份的交通工具都是死路。我隻能回歸最原始的方式——隱匿和流浪。
夜色再次降臨,我裹上從垃圾堆翻出的、沾滿油汙的寬大工服,遮掩繃帶和血跡,如同一個真正的流浪漢,踉蹌著走上偏僻的輔路。
目標:遠處省道上的大型貨車集散點。那裏車多、人雜、管理相對混亂。
每走一步,都牽扯著全身的神經痛楚。高燒開始反複,視野時而模糊。我死死咬著牙,靠著一股恨意支撐。
集散點燈火通明,引擎轟鳴。我躲在一排輪胎後觀察。一輛掛著“蒙G”牌照、裝滿建材的重卡正在等待出場。司機下車去簽單,車門似乎沒鎖死。
機會!
我屏住呼吸,如同陰影般滑出,用盡全身力氣,無聲地拉開副駕車門,蜷身滾入座椅之下狹窄的空隙,再用一件散發著汗臭的舊大衣蓋住自己。心髒狂跳,幾乎要震裂胸骨。
幾分鍾後,司機哼著歌上車,重重的體壓讓座椅下沉,幾乎壓到我。引擎怒吼,車輛緩緩駛出。
逃亡開始了。
車輛顛簸,每一次震動都讓我痛不欲生。不知過了多久,車子似乎駛入了某段山路,頻繁轉彎。我必須在下一次停車前離開。
機會出現在一個漫長的上坡彎道,車速減緩。我悄無聲息地推開車門,在車輛駛過一片濃密樹蔭時,滾入路旁深溝,任由荊棘刮擦,一動不動,直到車尾燈消失。
然而,我低估了羅網的監控網絡。
就在我掙紮著爬出深溝,試圖橫穿一片荒野時,空中傳來極其細微的、幾乎融入夜風的“嗡”聲!
一架巴掌大小、近乎隱形的黑色無人機,閃爍著微弱的紅光,如同幽靈般從低空掠過!它的傳感器瞬間鎖定了我這個在荒野中移動的熱源信號!
不對勁!普通人不會在這個時間、這個地點以這種姿態移動!
我頭皮瞬間炸開!沒有絲毫猶豫,猛地向旁邊一個幹涸的土溝撲去!
幾乎同時!咻!一道筆直的、熾熱的紅色激光束,精準地打在我剛才站立的位置,地麵瞬間出現一個融化的小坑!這不是殺人,這是標記和威懾!
緊接著,遠處傳來引擎的咆哮聲!一輛黑色越野車如同脫韁的野獸,衝破夜幕,碾過荒野,徑直朝我藏身的土溝衝來!車頂一個裝置正在旋轉瞄準!
他們根本不需要完全確認!隻要有一絲可疑,寧殺錯不放過!
絕境!速度太快,根本來不及跑!
土溝不遠處,有一個巨大的、廢棄的水泥管道,似乎是某種水利設施的遺跡,一半埋在土裏,洞口堆滿垃圾。
衝過去!這是我唯一的機會!
我爆發出生命中最後的氣力,連滾帶爬地衝向管道口!背後的激光束再次射來,擦著我的腳後跟掠過,灼熱感刺痛皮膚!
越野車一個漂移甩尾,停下。兩個黑衣男子躍下車,動作迅捷如豹,直撲而來!速度遠超常人!
我一頭鑽入惡臭的管道深處,裏麵漆黑一片,滿是淤泥和廢棄物。
“出來!否則炸平這裏!”外麵傳來冰冷的吼聲,帶著不容置疑的殺意。
緊接著,一顆圓滾滾的東西被丟了進來!
不是手雷,但更可怕——那是一顆強光震撼彈!一旦爆開,足以讓我徹底失去意識,任人宰割!
時間仿佛凝固!我離管道另一端還有十幾米!根本來不及!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我看到管道側壁有一個巨大的鏽蝕破洞,似乎是被重物砸穿的!洞口被茂密的藤蔓遮掩!
沒有思考的時間!我猛地撞向那片藤蔓,整個人從破洞中摔了出去!
外麵是一個陡坡!
轟!!震撼彈在管道內爆炸,即使隔著管壁,巨大的聲響和衝擊波也震得我雙耳嗡鳴,頭暈目眩!
而我,正沿著陡坡瘋狂向下翻滾!石頭、荊棘不斷撞擊著我的傷口,劇痛幾乎讓我暈厥!
坡底,是一條因前幾日暴雨而變得湍急渾濁的河流!
身後的坡頂上,已經傳來追兵的聲音:“他滾下去了!在河邊!”
我聽到了能量凝聚特有的低頻嗡鳴!他們在準備下一次攻擊!這次絕不會再失手!
沒有第二條路!跳河是唯一的生路!但河水湍急,我重傷之身,下去九死一生!
不跳,十死無生!
就在那道致命的灰白色死寂光束即將再次射下的瞬間!
我猛地蹬踏一塊凸起的岩石,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向著洶湧的河麵撲去!
噗通!
身體砸入冰涼的河水,巨大的衝擊力讓我瞬間窒息。與此同時,那道死寂光束擦著我的頭皮射入水中,我甚至能感覺到頭發焦糊卷曲的味道,以及一股可怕的能量將一片河水瞬間“殺死”、蒸發的恐怖景象!
冰冷的河水瘋狂湧入我的口鼻,沉重的工服像鉛塊一樣拖著我下沉。背後的傷口遇到河水,如同被撒上了鹽和酒精,痛徹心扉。體內的陰冷能量仿佛被河水激活,更加瘋狂地竄動。
我放棄了掙紮,屏住最後一口氣,任由湍急的暗流裹挾著我,向下遊衝去。意識在冰冷的黑暗和劇烈的痛苦中逐漸模糊。
不知過了多久,當我被一塊河心的巨石擋住,嗆咳著醒來時,發現自己已被衝到了一片完全陌生的、荒無人煙的河灘上。天色微亮。
我趴在冰冷的鵝卵石上,劇烈嘔吐,吐出的全是渾濁的河水和帶著血絲的苦膽水。全身無處不痛,骨頭像散了架,凍得瑟瑟發抖。
但我還活著。
又一次,在羅網的捕殺下,借死逃生。
代價是瀕臨徹底的崩潰。
我掙紮著抬起頭,望向灰蒙蒙的天空。深圳早已消失在遠方。文明社會的最後一絲光亮,在我身後徹底熄滅。
從此,我不再是張家保。我是一個遊蕩在荒野與陰影裏的殘魂。沒有名字,沒有過去,沒有未來。隻有滿身的傷痛,和一顆在絕望中瘋狂滋長、名為“複仇”的毒種。
前路,唯有吞下所有的聲息,在絕對的黑暗中,掙紮著,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