鏽骨鳴冤 意外遺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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腐蝕性的血液滴落在金屬地板上,發出持續而令人不安的滋滋聲,騰起細微的、帶著鐵腥味的白煙。
兩具龐大的金屬殘骸在接觸到這異樣的液體後,如同被投入了強酸之中,以驚人的速度鏽蝕、崩解。
構成它們身體的厚重金屬板變得如同朽木般脆弱,關節處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大塊大塊的鏽蝕物剝落下來,露出內部早已停轉、同樣被快速腐蝕的精密齒輪和能量導管。
它們眼中猩紅的光芒瘋狂閃爍,試圖向前邁步,完成“清除闖入者”的指令,但它們的腿部結構率先瓦解,在一陣劇烈的顫抖和金屬撕裂聲中,轟然倒塌在地,濺起一片鏽蝕的塵埃。
殘骸兀自抽搐著,手臂徒勞地抓撓著地麵,最終,眼窩中的紅光徹底熄滅,化為兩堆再無生息的廢鐵。
燕塵站在原地,劇烈地喘息著,難以置信地看著這一切。
他那條完全異化的右臂低垂著,暗紅色的、粘稠的液體依舊從指尖緩慢滴落。
手臂本身傳來一陣陣深入骨髓的抽痛和灼熱,仿佛剛剛宣泄出的力量透支了它的本源。
皮膚上那些凸起的、蠕動般的鏽痕暫時平息了一些,但顏色變得更加深邃,如同凝固的血液。
這就是…劍煞蝕體最終會將他變成的樣子嗎?
一個行走的、充滿毀滅性的腐蝕源?
“九…九五二七…”小石頭稚嫩而顫抖的聲音從他身後傳來,充滿了恐懼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敬畏,“你的手…”
燕塵猛地將那隻可怕的手臂藏到身後,用另一隻相對完好、隻是布滿鏽斑的左手擦了擦額頭的冷汗——這個動作讓他意識到,異變似乎正以右臂為中心,緩慢而不可逆轉地向全身擴散。
“沒事了。”他啞聲道,努力讓聲音聽起來平靜,“我們得快點走,上麵的人快下來了。”
頭頂金屬階梯的方向,追兵的腳步聲和叫罵聲已經非常清晰,甚至能聽到能量武器刮擦牆壁的刺耳聲音。
燕塵不再去看那兩堆廢鐵和地上被腐蝕出的坑窪,拉起小石頭,轉身衝入那條筆直向前的金屬走廊。
走廊似乎沒有盡頭,兩側是冰冷的、毫無特征的金屬壁,隻有頭頂每隔一段距離鑲嵌的燈帶散發著微弱而穩定的白光,照亮前路。
空氣中彌漫著一種混合了臭氧、機油和某種更古老的塵埃的氣息。
這裏的劍煞濃度遠低於上麵的洞穴,讓兩人的呼吸都順暢了不少,但燕塵能感覺到,那股無形的侵蝕感依然存在,如同背景輻射般緩慢地加劇著他身體的異變。
懷中的長恨劍恢複了那絲恒定的溫熱,不再劇烈震動,仿佛剛才激活圓蓋和對抗殘骸消耗了它大部分能量。
他們沿著走廊狂奔,腳步聲在封閉的空間中回蕩,傳出很遠。
突然,前方出現了變化。
走廊並非筆直通向出口,而是在盡頭向一側拐去。
拐角處的地麵上,散落著一些東西——不是廢棄的機械零件,而是一些個人物品。
一個破舊的、打滿補丁的布包。
以及幾件腐爛得幾乎看不出原形的衣物。
還有一具…人類的骸骨。
骸骨半倚在牆角,身上的衣物早已風化,骨骼呈現出一種不正常的灰黑色,仿佛也被劍煞長期侵蝕過。
頭骨低垂著,一隻手臂向前伸出,指骨緊緊攥著什麽東西。
顯然,這也是一個許多年前試圖從這裏逃離的奴工,最終力竭身亡於此。
燕塵的心猛然一沉。這是否預示著他們的結局?
小石頭害怕地抓緊了他的衣角,不敢去看那具骸骨。
燕塵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目光掃過那些遺物。
就在這時,他懷中原本平靜的長恨劍,突然又輕微地震動了一下,溫熱感略有增強,似乎對那具骸骨,或者說對骸骨手中緊攥的東西產生了反應。
難道…
燕塵猶豫了一下,還是走上前去。他小心翼翼地避開那具骸骨,目光落在其緊握的指骨上。
那裏麵似乎藏著一個小物件,隱約露出一角,是一種暗沉的金屬色澤,與周圍灰黑的指骨形成對比。
長恨劍的震動更加明顯了。
燕塵深吸一口氣,伸出左手,他不敢用那隻還在滴著腐蝕性液體的右臂,輕輕掰開了死者緊握的指骨。
“鐺…”
一個小東西掉落在了地上。
那是一枚指環。
指環材質奇特,非金非鐵,呈現出一種曆經歲月沉澱的暗沉色澤,表麵沒有任何紋飾,隻有一些極其細微、難以辨認的古老刻痕。
它看上去樸實無華,甚至有些不起眼。
但就在指環暴露在空氣中的瞬間,燕塵懷中的長恨劍猛地變得滾燙!
一股強烈而急切的情緒順著那股熱流湧入他的心中——不是蘇瑤那冰冷磅礴的恨意,而是一種截然不同的、帶著某種眷戀的溫暖情感!
同時,他右臂上那些剛剛平息的鏽痕再次躁動起來,發出低沉的嗡鳴,但與之前的痛苦有所不同,這次更像是一種…共鳴?
燕塵驚疑不定地撿起那枚指環。
指環入手冰涼,卻奇異地讓人感覺不到寒冷。
當他的手指接觸到指環表麵的刻痕時,那些細微的紋路似乎微微亮了一下,隨即隱沒。
更讓他驚訝的是,當指環靠近他異化的右臂時,手臂內部那無時無刻不在的刮骨之痛,竟然明顯減輕了!
雖然鏽痕的外觀沒有變化,但那種瘋狂侵蝕、試圖改造他身體的灼熱感緩和了許多,仿佛被某種力量溫和地抑製了。
這指環…能緩解劍煞蝕體的痛苦?
就在他震驚於這個發現時,長恨劍傳遞來的那股溫暖情緒變得更加清晰,甚至牽引著他的意識,流向那枚指環。
又一個記憶碎片被觸發,但這次並非來自長恨劍,而是源自這枚指環本身!
景象模糊而溫暖,仿佛隔著一層毛玻璃。
一個高大的、背影模糊的男人,正坐在工作台前,專注地打磨著什麽。
他的手指粗糙而靈巧,充滿了力量感。
“…給小瑤的生日禮物…得嵌上一顆淨塵砂…能辟煞安神…”男人低沉而溫和的自言自語聲隱約傳來,充滿了慈愛。
畫麵聚焦在他手中的物件上——正是那枚暗沉的指環!
他正小心翼翼地將一粒微小的、散發著柔和白光的砂粒嵌入指環內側的凹槽中。
“…但願她永遠用不上…”男人輕輕歎了口氣,語氣中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憂慮。
淨塵砂?辟煞安神?
畫麵驟然消失。
燕塵猛地回過神來,心髒狂跳。
這指環…是蘇瑤的父親,蘇明遠,親手為她製作的生日禮物!
裏麵嵌入了能抵禦劍煞的“淨塵砂”!
難怪長恨劍會對它有反應!
這是它舊主最珍視的物品之一!
蘊含著一位父親對女兒最深切的保護欲!
而這枚指環,竟然陰差陽錯地,落在了另一個絕望的、被劍煞侵蝕的奴工手中,最終又到了他的手裏。
這難道就是…“意外遺珍”?
“快!他們在前麵!”身後走廊的拐角處,傳來了追兵迫近的喊聲,打斷了燕塵的思緒。
沒有時間感慨了!
燕塵毫不猶豫地將指環套在了左手中指上。
指環大小正好合適,仿佛本就是為他準備的一般。
一股清涼溫和的氣息瞬間從指環蔓延開來,順著手臂流遍全身,極大地緩解了劍煞帶來的持續刺痛和異化帶來的灼熱感。
雖然無法逆轉異變,卻像是一股清泉,暫時壓製住了那肆虐的“火毒”。
他感覺頭腦都清醒了許多。
“走!”他拉起小石頭,轉身就要繼續向前跑。
但就在他轉身的刹那,他的目光無意中掃過了剛才那具骸骨所倚靠的牆壁。
那裏,就在骸骨頭骨上方一點的位置,刻著幾行歪歪扭扭、幾乎被歲月磨平的字跡。
顯然是用最後的力氣,用某種尖銳物刻下的。
“蘇明遠…大人…路線…是真的…”
“…井底…門…需要…鑰匙…”
“…恨…未能…”
後麵的字跡已經完全模糊,無法辨認。
燕塵如遭雷擊,猛地停下腳步。
蘇明遠大人?路線?井底的門?鑰匙?
這個死在這裏的奴工,認識蘇明遠?
他是在執行蘇明遠的什麽計劃?
他所說的路線,是不是就是自己腦海中那張來自蘇瑤記憶的地圖?
而“井底的門”…難道就是那個“淨化之井”底部的某個出口?
“鑰匙”又是什麽?長恨劍?還是…
無數疑問瞬間塞滿腦海。
但追兵已經轉過拐角,看到了他們!
“在那裏!站住!”
能量武器射出的光束擦著燕塵的頭皮飛過,擊中前方的金屬壁,留下一個焦黑的印記。
燕塵最後看了一眼那具骸骨和牆上的字跡,將蘇明遠、路線、井底、門、鑰匙,這幾個詞死死刻在心裏。
然後,他拉著小石頭,爆發出全部的速度,向前衝去!
戴上指環後,身體負擔減輕,他的速度比之前快了不少。
小石頭也似乎因為周圍劍煞濃度的降低和指環散發的微弱安寧氣息,恢複了一些力氣,能勉強跟上。
走廊終於到了盡頭。
前方不再是通道,而是一個巨大的、圓柱形的垂直空間。
這就是…“淨化之井”的底部?
與其說是“井”,這裏更像是一個巨大的、廢棄已久的能源中樞。
井壁由冰冷的金屬構成,布滿了各種粗大的、早已停止運轉的管道和線纜束,如同巨樹的根係盤根錯節。
許多管道已經破裂,露出裏麵結晶化的能量殘留物。
井底空間頗為寬敞,中央是一個巨大的、已經暗淡無光的環形控製台,周圍散落著各種廢棄的儀器和工具。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正對著他們來時走廊的那麵井壁。
那裏,矗立著一扇巨大的、厚重的金屬門。
門體由某種暗灰色的合金鑄造而成,上麵刻滿了複雜而古老的符文,與之前那個圓蓋上的符文屬於同一種風格,但更加繁複、深奧。
大門嚴絲合縫地嵌入井壁,沒有任何明顯的門把手或鎖孔,隻在中心位置,有一個獨特的、太陽形狀的凹槽。
這扇門散發著一股古老、厚重、堅不可摧的氣息,仿佛自天地初開時就屹立於此,隔絕著兩個世界。
這就是那個奴工臨死前刻下的“門”?
“鑰匙”又是什麽?那個太陽形狀的凹槽?
燕塵的目光急速掃過整個井底空間。
除了這扇門,似乎沒有其他出口。
頭頂上方極高處,是井口,隱約有光線和劍煞的氣息透下,但井壁光滑無比,根本不可能攀爬。
他們被堵死在這裏了!
身後的追兵已經衝進了井底空間,大約有五六人,為首的正是那個被燕塵擊碎手腕的監工,他此刻一隻手纏著繃帶,另一隻手握著能量鞭,眼中充滿了怨毒和殺意。
“跑啊!怎麽不跑了?”監工獰笑著,一步步逼近,“該死的廢物,居然敢傷我,還毀了兩尊古老的守衛傀儡!你們會付出代價的!”
其他守衛分散開來,能量武器全部對準了燕塵和小石頭,封死了所有可能的閃避路線。
絕境!
小石頭絕望地縮在燕塵身後,小小的身體抖得像風中的落葉。
燕塵背靠著那扇冰冷厚重的巨門,心髒沉到了穀底。
他的右臂再次開始抽痛,鏽痕隱隱發亮,指環帶來的緩解效果在巨大的壓力和心理衝擊下似乎正在減弱。
怎麽辦?硬拚?絕對是死路一條。
投降?同樣是死,甚至可能生不如死。
他的目光死死盯著那個監工,大腦瘋狂運轉。
就在這時,他注意到監工纏著繃帶的那隻手腕上,似乎戴著什麽東西——一個金屬手環,樣式普通,是劍塚監工的標準裝備之一,用於通訊和身份識別。
但奇怪的是,那個手環此刻正微微散發著極淡的、與周圍環境格格不入的能量波動,而這種波動…竟然與他手中的指環,以及懷中的長恨劍,產生了一絲微弱的共鳴?
難道…
一個瘋狂的念頭閃過燕塵的腦海。
那個太陽形狀的凹槽…需要的“鑰匙”…難道不是某種實物,而是…某種特定的能量簽名?某種權限?
而監工的手環,恰好就帶有某種基礎的權限?
蘇明遠讓那個死去的奴工來這裏,是不是就是算準了會有監工追來?
算準了他們的手環就是開門的“鑰匙”?
但這怎麽可能?如何奪取?又如何使用?
監工已經舉起了能量鞭,臉上的獰笑擴大:“先把你的手腳打斷,再慢慢…”
話音未落,燕塵動了!
他沒有衝向監工,而是做出了一個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動作——他猛地抬起那隻異化的右臂,狠狠地砸向身旁那扇巨門中心的太陽凹槽!
他根本不知道這樣有沒有用!
這完全是一場賭博!
賭這扇門對高濃度的劍煞,或者對他這身被劍煞異化的“鏽骨”有反應!
賭那個死去的奴工留下的信息是關鍵!
賭蘇明遠的計劃深意在此!
“找死!”監工怒喝一聲,能量鞭猛然抽出!
就在能量鞭即將擊中燕塵的瞬間,就在他異化的手臂即將撞上凹槽的刹那——
他手臂上的鏽痕爆發出前所未有的熾烈紅光!
懷中的長恨劍變得如同烙鐵般滾燙!指環清涼的氣息瞬間被壓製!
而與此同時,監工手環上那絲微弱的能量波動,似乎被燕塵手臂爆發出的恐怖劍煞能量和長恨劍的奇異波動所牽引、放大,竟然不受控製地脫離手環,化作一道細微的白光,射向巨門!
轟隆隆隆——!!!
整個井底空間劇烈震動起來!
那扇沉寂了不知多少歲月的巨大金屬門,表麵的古老符文依次亮起,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聲!
太陽凹槽處爆發出耀眼欲盲的光芒!
燕塵砸在凹槽上的手臂被一股無法抗拒的巨力猛地彈開,整個人向後飛起,重重摔在地上,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巨門,正在緩緩開啟!
一道狹窄的、僅容一人通過的縫隙,出現在門後。
門後是一片深邃的、未知的黑暗,從中湧出一股完全不同於劍塚牧場任何地方的、清新而冰冷的空氣!
所有追兵,包括那個監工,全都目瞪口呆地看著這突如其來的劇變,一時忘了動作。
燕塵掙紮著爬起身,抹去嘴角的血跡,看了一眼身後正在緩緩開啟的巨門,又看了一眼驚呆了的追兵。
希望之門就在身後,但敵人就在眼前。
他猛地將小石頭向門縫推去:“進去!快!”
然後,他轉過身,獨自麵對驚愕的追兵,那隻仍在滴著腐蝕血液的異化手臂橫在身前,眼中閃爍著瘋狂而決絕的光芒。
意外獲得的指環緩解了他的痛苦,揭示了過去的碎片。
而此刻,這扇意外開啟的門,能否帶來真正的生機?
答案,在門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