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七章 比太監,更懂怎麽當好太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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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啟仔細一看,在他眼淚汪汪的臉底下,還真瞧出了點遲鈍難察的銳利——狐狸才有的那種毒。
    分明是明裏替主子謀後路,實則拐著彎把自己死揪上火堆燒。
    說白了就是用“禪讓”這名字把自己釘死到欲進難退的窄縫裏。
    倘若真點頭應下,那朝野輿論勢必把自己定作篡位大逆。
    即便聲名早就無關緊要,這受人愚弄的屈辱還是說不出的難受。
    可真若放下說不接,這層退讓怕也被人講成畏首畏尾、氣短無膽,
    甚至搞不好,被譏作口頭是個漢家的臣子,實際上明明當了分裂的罪人。
    等著之後哪天,真有人敢舉“清君側”的旗,自己就白白給他們遞了柄刀子。
    真妙算,陷阱一環套一環,王德手法夠狠。
    不得不佩服,他暗暗重新給這老閹加了眉眼分數。
    誰也別小看宮裏的這些人。忍得住屈辱、洞穿人心,這兩樣都走到極致。
    反正他們豁得出去,低得下頭,再不要什麽體麵能比得過達成目標重要。
    某種角度來說,把實用主義玩到骨血裏的,隻能是太監。
    “王德啊,不愧是你。”
    劉啟忽然嗬嗬笑了,語氣透著像是看見稀世珍寶那股暢快勁。
    “你看得遠,比朝堂上那票自詡國柱的大老爺們懂事多了。”
    “當然,你們自認是真男人,在聰明和忠誠麵前還是差王德這名義上的‘奴才’不少分。”
    這一席調侃,不少大臣臉色難看得幾乎忍不住,灼得厲害,
    昔日與王德死命作對的蘇勳那些,臉頰臊紅全然藏不住,直如刀剮。
    合計下來,他們要比王德這閹人可憎太多。
    最有能耐的畢竟還是王德,為救主子能舍生忘死,膽色都拿滿了;
    而堂堂官家真正能做的無非是磕頭順從,隨時搖尾巴求人恕命。
    “大將軍擎天一捧,這種褒獎奴才受不起呀。”
    說得認真極了,王德頭埋得更低,嘴角竟是輕微揚起,隱約透了絲得色。
    他覺得自己的計策,已經成了。
    不管劉啟怎麽選,都注定要陷入一個兩難的境地。
    而他,則可以憑借這次的“擁立”大功。
    在新朝之中,為自己和自己的小主子,謀一個安身立命的位置。
    可就在他為自己的小聰明沾沾自喜時。
    劉啟接下來的話,卻讓他瞬間如墜冰窟,遍體生寒。
    “既然陛下這麽有誠意,那本將軍也不能不識抬舉。”
    劉啟緩緩從主位上站了起來,一股無形的霸氣,瞬間壓得整個大廳的人喘不過氣。
    “這份禪讓的詔書,我收下了。”
    “不過,登基嘛,先不急。”
    “我這個人,對當皇帝沒什麽興趣。”
    “我更喜歡當一個,連皇帝都要怕的,太上皇。”
    劉啟的話,讓所有人都呆住了,不當皇帝,去當太上皇?
    這是什麽路數?自古以來,隻有當爹的退位了才能叫太上皇。
    哪有權臣逼著皇帝禪位,自己卻不登基,反倒自封太上皇的道理?
    這不合規矩,更不合邏輯。
    王德更是被震得腦子一片空白,他感覺自己徹底不會思考了。
    他設想過一萬種劉啟可能做出的反應,卻唯獨沒有想過這一種。
    他感覺自己精心布置的陷阱,結果一拳頭打在了棉花上。
    那種有力使不出的憋屈感,差點讓他當場就噴出一口老血。
    “大,大將軍,這,這於理不合啊。”
    王德顫抖著聲音,試圖做最後的掙紮。
    “自古以來,太上皇都是由退位的先帝來當的,您,您這樣……”
    “規矩?”
    劉啟不屑地冷笑一聲,直接打斷了他。
    “在我這兒,我說的就是規矩。”
    “我說我是太上皇,那我就是太上皇。”
    “誰要是不服,可以站出來,跟我講講道理。”
    劉啟的目光,緩緩掃過底下每一個官員。
    那眼神,像是在看一群待宰的豬羊。
    被他目光掃到的人,無不心頭發怵,紛紛低下頭,連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開玩笑,跟你講道理?
    那不是茅房裏點燈,找死嗎?
    當初崔鶯鶯的叔公,不就是因為多說了幾句不合時宜的話。
    就被他那個心狠手辣的女徒弟,當街砍了腦袋?
    他們可不想步那個老糊塗的後塵。
    “至於你,王德。”
    劉啟的目光,重新落回那個已經麵如死灰的老太監身上。
    “你為你家主子,謀劃了這麽一出大戲,也算是忠心耿耿了。”
    “本太上皇,就賞你一個體麵的死法吧。”
    “來人,賜王總管一杯禦酒。”
    劉啟的聲音,冷得像冰。
    “不,不要,大將軍,不,太上皇饒命啊!”
    王德被嚇得魂飛魄散,褲襠裏一片濕熱。
    他拚命地在地上磕頭求饒,額頭把堅硬的石板都磕出了血印子。
    “奴才再也不敢了,奴才願意給您當牛做馬,求您饒了奴才這條狗命吧。”
    他還在做著徒勞的掙紮,可惜,太晚了。
    兩個身穿羽林衛鎧的衛士,各自捧著一杯暗色的毒酒,沉默地湊到他跟前。
    先是毫不客氣地抓住他的下巴,把嘴撬開,冰冷的液體隨即一股腦地灌了進去。
    王德拚命掙紮,身子抽搐兩下,沒多久,血從七竅湧出,氣息很快就斷絕了。
    死死睜開的雙眼,布滿血絲,仿佛還有說不清的悔恨和不甘徘徊其中。
    到死為止,他終究沒能參破,原本自信無比的計策,到底在哪個環節出錯。
    屍體摔倒後,還在往外溢出黑血,一雙眼直勾勾地望著天花板。
    屋子裏的那些官員仿佛突然被一陣冷冽徹骨的風凜到,全都沒來由打了個哆嗦。
    這一幕,把劉啟讓所有人為之忌憚的狠辣本性演繹得淋漓盡致,沒人敢抬頭直視。
    王德的事情剛剛了結,劉啟的目光輕飄飄落到了那張泛黃的禪讓詔書上。
    他眨也不眨一下,順手將那無足輕重的詔書丟過去,扔到了孔融的腳邊。
    “孔太傅,這東西交給你——裱一裱。”
    “拿去新長安最大的一家報社,把稿子批下來。”
    “讓頭版用最大的字給我印個十萬份。”
    “省得天下百姓到處議論紛紛。我要所有人明白,不是我劉啟要硬搶他們的皇位。”
    “是那位皇帝,自己哭哭啼啼非要把大寶塞給我。”
    “要不是我念在他孤兒寡母將來無人可依,誰愛做太上皇。”
    “權當為了眾人分憂解難,才不得不扛起這個擔子。”
    在場群臣紛紛低下了頭,有的人甚至忍不住偷偷作嘔,滿腦子都是荒唐和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