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四章 隨手可控的弱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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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啟靜靜聽著,臉上麵無表情,眼神卻越來越冷。
    他發現自己還是高估了這群人的格局。
    他們的腦子還停留在部落械鬥的層次,隻知道用最野蠻的方式炫耀勝利。
    根本不明白什麽叫真正的戰略。
    就在這時,蘇勳顫巍巍地站了出來。
    他現在是財政部總長,掌管著整個共和國的錢袋子。
    他想問題的角度,自然和王坤這群粗人不同。
    “大元帥,老臣有不一樣的看法。”
    蘇勳的聲音有些沙啞,但條理卻非常清晰。
    “王總長說的雖然解氣,恐怕對實際利益沒什麽幫助。”
    “草原那地方天寒地凍,鳥不拉屎,我們要那麽多土地幹什麽?”
    “別說一半,就是整個草原都送給我們,我們也養不起。”
    “至於那一千萬兩白銀更是天方夜譚,把整個草原賣了也湊不出來。”
    “強行逼迫隻會激起兵變,到時候又是連年戰火,得不償失。”
    “依老臣看,我們不如換個思路。”
    “我們可以接受她的投降,但要讓她開放整個草原的市場。”
    “允許我們的商隊自由地在草原上貿易。”
    “我們要用我們物美價廉的商品,去換他們的牛羊馬匹和皮毛。”
    “我們要用經濟的手段,徹底控製住他們的命脈。”
    “等到他們所有部落都離不開我們的商品時。”
    “那整個草原,也就等於成了我們共和國的一個行省。”
    “這才是真正的不戰而屈人之兵。”
    蘇勳這番話,讓在場所有人都陷入了沉思。
    他們不得不承認,蘇勳這個老狐狸,看問題確實比王坤深遠得多。
    用經濟手段進行控製,遠比武力征服要高明,也更穩妥。
    這簡直就是把對付江南的那一套,原封不動地搬到了草原。
    王坤聽完,臉色有些難看,卻又找不到反駁的理由。
    他隻能冷哼一聲,小聲嘟囔道。
    “一群酸儒的算計,磨磨唧唧,哪有直接一刀砍了痛快。”
    就在眾人以為蘇勳的方案已經是最佳選擇時。
    一個清冷的聲音緩緩響起。
    是崔鶯鶯。
    她今天依舊是一身黑色的緊身勁裝。
    臉上像是覆著一層萬年不化的寒冰。
    “蘇總長的辦法確實高明,但還不夠。”
    崔鶯鶯的聲音不大,卻讓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她身上。
    “經濟上的控製隻是一步。”
    “我們最終的目的,是要從思想上徹底地改造他們。”
    “我要在草原上建立無數的新式學堂。”
    “我要讓所有的草原孩童都來學習我們的語言和文字。”
    “我要讓他們從小就接受實用主義和軍國主義思想的熏陶。”
    “我要讓他們以能成為大瀝共和國的公民為榮。”
    “我要讓他們忘記自己是草原人,忘記成吉思汗的榮光。”
    “我要讓他們從骨子裏就變成我們的人,等到下一代草原人成長起來的時候。”
    “整個草原就會從精神上,徹底地臣服於我們。”
    “這才是真正的萬世之基。”
    崔鶯鶯這番話讓整個元老院都陷入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用看怪物一樣的眼神看著她。
    如果說蘇勳的方案是陰毒。
    那崔鶯鶯這個方案簡直就是歹毒到了極點。
    這是在刨人家的祖墳,斷人家的根。
    這是要把一個民族從精神上徹底閹割掉。
    其手段之狠辣,用心之深沉,讓在場所有人都感到不寒而栗。
    他們發現自己好像從來沒有真正認識過這個女人。
    這個平時沉默寡言像個冰山一樣的女人。
    她的心裏竟然藏著如此可怕的一頭猛獸。
    蘇勳聽完更是後背發涼,冷汗直流,他自以為自己的手段已經夠陰了。
    可跟崔鶯鶯一比,簡直是小巫見大巫,他那點算計頂多算是謀財。
    而人家,是要誅心,這差距不可以道裏計。
    那個年輕女人竟讓他心頭莫名升起一抹警惕。
    劉啟的目光在底下劃過,終於露出了些許發自內心的笑意。
    對,就是現在這種場麵才令他滿意。
    他要的結果,其實就是要這些人在意識與見識碰撞當中打開更多的可能性。
    當王坤開口時,他本能地代表了那種靠暴力解決問題的原始方式。
    至於蘇勳,總是下意識算計,每次都強調經濟上的主導和蠶食。
    崔鶯鶯講到最後,忍不住提出了文化洗禮和潛移默化的同化。
    這幾乎像是依次點亮了劉啟提出的立體戰之三重框架。
    每一步旁敲側擊,往前遞進,很明顯幾個人正在緩慢領會核心思路。
    隻是,離全麵參透他的野心和想法,還隔著一道坎。
    他笑了笑,打斷紛亂的議論,“分析得還算有點意思。”
    劉啟並未提高嗓門,但一句淡然的話語已經帶動了全場氣氛。
    “暴力也好,經濟也好,文化也罷,全都要備著。”
    “可你們真的忽視了這場爭鬥裏最根本那個隱形的風險。”
    他的視線慢慢掃過一張張臉,仿佛想看穿每個人的內心。
    “誰能告訴我,我們麵對的,到底是個怎樣的敵人?”
    “你們是不是覺得,那個貫穿草原、連我們也敢叫板的孛兒帖,”
    “在今天的局麵裏,真的成了一個隨手可控的弱者?”
    “是不是潛意識裏,把她喊回來,就是偏向我們來求饒的意思?”
    話到這裏,眾人瞬間安靜下來,一個個怔在原地如遭雷擊。
    直到這個時刻,他們才突然意識到共犯的同一個錯誤。
    慢慢回神後才發現,自己根本沒有認真審視勝利背後的現實。
    無意間把孛兒帖一口氣壓進被捕階層,仿佛她失去了全部力量。
    甚至竟完全忘了曾經在這個女人身上吃過的苦頭。
    沒一個人記得,她曾有多麽霸道狠厲。
    劉啟低頭一笑,聲音輕蔑中帶了些調侃。
    “為達到目的,連自己人都舍得犧牲,她會當真送順還是交心?”
    “其實她不是來被你們嚇倒,而是為談判來。”
    “她是把可怕的草原寄托在了眼下僅有的一次籌碼之上。”
    “她跟我之間的那場對賭,是懸掛整個未來的大變局。”
    “哪怕你們剛才端出來的所謂條件,在她麵前也不過小孩子心智的演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