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集:招親計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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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風寨的聚義廳,是用三根百年老鬆木當梁柱撐起來的,屋頂蓋著厚厚的茅草,牆角還留著去年漏雨時熏黑的痕跡。此刻,廳中央的炭盆裏燃著幾塊青岡木炭,火苗不大,卻燒得很旺,偶爾有火星從炭縫裏蹦出來,落在鋪在地上的幹草上,又很快熄滅。空氣中飄著一股木炭燃燒的焦香,卻壓不住彌漫在每個人心頭的寒意——那是對即將到來的災禍的恐懼,比門外呼嘯的北風還要刺骨。
廳內站著五個人,個個垂著頭,臉色比炭盆邊的灰燼還要灰敗。
王大錘站在最左邊,他身高八尺,膀大腰圓,手裏攥著那根磨得發亮的鐵棍,指節因為用力過猛,泛出青白色。他的眉頭皺得能夾死蒼蠅,嘴裏時不時地嘟囔著什麽,聲音含糊,卻能聽出幾分焦躁——他不怕打架,可坐山雕的名頭,像塊巨石壓在他心裏,去年他跟著石龍去禿鷲嶺附近打獵,親眼見過坐山雕的人怎麽把一個反抗的獵戶活活打死,那場麵,他到現在想起來還渾身發顫。
趙小刀站在王大錘旁邊,他個子不高,身形瘦削,穿著一身黑色的短打,腰間的長刀用一塊深藍色的布包著,刀鞘上還別著幾支羽箭。他不像王大錘那樣焦躁,隻是緊抿著嘴唇,眼神緊緊盯著炭盆裏跳動的火苗,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刀鞘上的花紋——那是他爹留給她的刀,他爹以前是個獵戶,被馬賊殺了,他從十五歲就開始在山裏流浪,後來才加入黑風寨,他比誰都清楚,沒了山寨,他們這些人就隻能像野狗一樣,在山裏餓死,或者被其他勢力吞掉。
孫瘸子站在中間,他的左腿比右腿短一截,站著的時候得微微踮著腳,才能保持平衡。他手裏攥著一個賬本,賬本的邊角已經被翻得卷起了毛邊,他的手指在賬本上胡亂地劃著,眼睛卻時不時地往上首的虎皮椅瞟,眼神裏滿是恐懼和無助。他以前是個賬房先生,家鄉遭了災,才流落到黑風寨,石龍在時,他隻管算賬,不用管這些打打殺殺的事,可現在,坐山雕要打過來了,他連躲都沒地方躲。
另外兩個小頭目,一個叫周虎,一個叫吳忠,站在最右邊。周虎以前是個樵夫,力氣大,卻沒什麽主意,此刻正不停地搓著手,嘴裏念叨著“怎麽辦怎麽辦”;吳忠以前是個郎中,懂點草藥,性格也最膽小,他的臉白得像紙,雙手緊緊抱在胸前,像是在發抖。
“坐山雕……真的來了?”王大錘終於忍不住開口,聲音有些幹澀,像是喉嚨裏卡了沙子。他抬起頭,看向孫瘸子,眼神裏帶著一絲僥幸——他多希望這是孫瘸子弄錯了,是探子看錯了,坐山雕根本沒來。
孫瘸子苦著臉,連連點頭,聲音帶著哭腔:“千真萬確啊!探子說,遠遠就看到禿鷲嶺的旗子了,黑色的旗,上麵畫著一隻禿鷲,爪子上還抓著個人頭,嚇人得很!足足有一百多號人,還有二十多匹戰馬,都帶著刀斧,已經到了山下五裏的隘口,看樣子是在等‘一陣風’徹底走了,或者……或者是在等天亮,好一口氣攻上來!”
他說到最後,聲音越來越低,頭也垂得更低了,像是怕被誰聽見似的。他偷偷瞥了一眼上首的上官悅,隻見她端坐在虎皮椅上,身形單薄,卻挺得筆直,像是一根在寒風裏不肯彎腰的竹子。她的頭發用一根木簪綰著,幾縷碎發垂在臉頰邊,遮住了她的表情,隻有那雙眼睛,在火光的映照下,亮得驚人,看不出絲毫慌亂。
“寨主,這可如何是好啊?”孫瘸子終於忍不住,帶著哭腔問道,“咱們寨裏就一百五十多人,能打的也就三四十個,武器也都是些破舊的刀矛,怎麽跟坐山雕打啊?咱們……咱們怕是守不住啊……”
趙小刀終於抬起頭,他看著上官悅,聲音低沉:“寨主,要不……咱們趁夜從後山小路撤吧?後山那條路隻有咱們寨裏的人知道,坐山雕肯定想不到。撤出去之後,咱們可以去山下的破廟裏躲幾天,等坐山雕走了,再回來……”
“撤?”王大錘猛地轉過頭,眼睛瞪得像銅鈴,聲音一下子提高了八度,“往哪兒撤?這冰天雪地的,山下的破廟連個門都沒有,能躲幾天?再說了,下了山就是荒原,連口吃的都沒有,咱們一百多號人,還帶著老弱婦孺,走不了兩天就得餓死!就算不餓死,遇上狼群或者其他山寨的人,還不是死路一條?黑風寨再破,也是咱們的家!是咱們擋風遮雨的地方!撤了,咱們就真成了沒家的野狗了!”
“可不撤就是等死!”周虎忍不住爭辯道,他的聲音帶著絕望,雙手在空中胡亂地揮著,“坐山雕是什麽人?是殺人不眨眼的魔頭!他攻進來,肯定會把咱們都殺光!男的砍頭,女的抓去當奴隸,咱們的糧食、財物,都會被他搶走!到時候,咱們連全屍都留不下!”
“那也不能撤!”王大錘怒吼道,舉起手裏的鐵棍,重重地砸在地上,“砰”的一聲,震得地上的幹草都跳了起來,“老子寧願跟坐山雕拚了,也不做逃兵!就算死,也要死在黑風寨!”
“拚?你怎麽拚?就憑你手裏的鐵棍?”周虎也急了,臉漲得通紅,“坐山雕有一百多人,還有官府造的長刀,咱們拚得過嗎?這不是送死嗎?”
“你……”王大錘氣得說不出話,舉起鐵棍就要衝上去,卻被趙小刀攔住了。
“別吵了!”趙小刀喝了一聲,聲音不大,卻讓王大錘和周虎都安靜了下來,“現在吵有什麽用?得聽寨主的決定!”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上首的上官悅身上。
聚義廳裏,瞬間陷入了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隻有炭盆裏的火苗“劈啪”作響,還有門外的北風“嗚嗚”地吹著,像是在為即將到來的災禍哀悼。孫瘸子偷偷抹了抹眼淚,吳忠的身體抖得更厲害了,周虎低著頭,不再說話,王大錘喘著粗氣,手裏的鐵棍依舊緊緊攥著。
上官悅始終沒有說話。
她坐在那張巨大的虎皮椅上,椅子是石龍以前坐的,太大了,她坐上去,像是陷在了裏麵。虎皮的毛已經有些脫落,露出裏麵的皮板,邊緣還沾著一些暗紅色的汙漬,不知道是血還是別的什麽。她的雙手放在膝蓋上,指尖微微發涼,卻依舊保持著平穩的呼吸。
沒有人知道,此刻她的腦海裏,正經曆著一場怎樣激烈的風暴。
撤退?她不是沒想過。可是,正如王大錘所說,這冰天雪地的,他們一百多號人,老的老,小的小,根本走不遠。後山的小路雖然隱蔽,卻崎嶇難行,冬天積雪覆蓋,很容易滑倒,一旦有人受傷,整個隊伍都會被拖累。而且,離開了黑風寨,他們就沒有了屏障,沒有了糧食儲備,遇上狼群或者其他山寨的人,隻能任人宰割。撤退,就是慢性死亡。
死守?更是下策。坐山雕有一百多人,還有精良的武器和豐富的作戰經驗,而黑風寨的弟兄們,大多是農民、獵戶、乞丐出身,沒經過係統的訓練,武器也大多是自己打造的粗糙刀矛,甚至還有人拿著木棍當武器。黑風寨的山門雖然據險而守,卻不堅固,坐山雕隻要用火燒、用刀砍,用不了多久就能攻破。到時候,寨裏的人,恐怕真的會像周虎說的那樣,死無全屍。
硬碰硬,隻有死路一條。
必須智取。必須找到一個辦法,能同時應對坐山雕和風九,甚至其他可能出現的敵對勢力。一個能讓他們互相猜忌、互相消耗,而黑風寨能坐收漁翁之利的辦法。
可是,辦法在哪裏?
她有什麽東西,是坐山雕和風九這些土匪頭子想要的?
錢糧?黑風寨的存糧,也就夠一百五十人吃一個多月,財物更是少得可憐,除了石龍留下的幾兩銀子,就隻有一些從商隊裏搶來的破舊綢緞和瓷器。這些東西,坐山雕根本看不上眼——他盤踞禿鷲嶺多年,搶過的商隊比黑風寨多得多,手裏的錢糧,比黑風寨富裕十倍不止。
地盤?黑風寨的地理位置雖然不錯,易守難攻,卻也不是獨一無二的。周邊的山穀、山頭多的是,坐山雕要是想要地盤,完全可以去搶其他更弱小的山寨,沒必要盯著黑風寨不放。
那麽,他們到底想要什麽?
上官悅的指尖無意識地敲擊著虎皮椅的扶手,腦子裏飛速地回憶著跟這些勢力有關的一切——風九的貪婪,坐山雕的凶殘,他們對黑風寨的覬覦,對她這個女寨主的輕蔑……
突然,風九那張焦黃的臉,那雙充滿貪婪與邪惡的眼睛,以及他那句“把這娘們揪出來,讓她知道爺爺的厲害”的狠話,猛地在她的腦海裏閃過。
還有寨裏的弟兄們,平日裏看她時,那種混雜著敬畏、好奇,以及一絲難以言喻的、因她的性別和容貌而產生的微妙情緒——有幾個年輕的弟兄,每次跟她說話,都會臉紅,不敢直視她的眼睛;還有孫瘸子,每次給她送賬冊,都會特意把賬冊整理得整整齊齊,說話也比跟其他人客氣幾分。
一個荒謬絕倫、卻又帶著一絲瘋狂誘惑力的念頭,如同黑暗中劃過的閃電,驟然劈開了她混亂的思緒!
女寨主!
她的身份本身,在這個以男性為主導的綠林世界裏,不就是最特殊、最引人注目,也最容易引發爭奪的“標的物”嗎?
在這些土匪頭子眼裏,一個年輕、漂亮的女寨主,或許比一百石糧食、一百兩銀子更有吸引力。她不僅是一個女人,更是一座山寨的象征——娶了她,就能名正言順地接手黑風寨,獲得地盤、人手,甚至還能在其他勢力麵前炫耀自己的“戰利品”。
對於風九來說,娶了她,既能報今天被打退的仇,又能擴大自己的勢力範圍,何樂而不為?
對於坐山雕來說,娶了她,既能吞並黑風寨,又能在周邊的勢力麵前彰顯自己的“威風”,滿足他的虛榮心,更是一舉兩得。
甚至對於其他小山寨的頭目來說,這也是一個難得的機會——如果能娶到她,就能一步登天,從一個小頭目變成黑風寨的寨主,再也不用看別人的臉色。
若是……若是她主動將這個“標的物”拋出去呢?
若是她舉辦一場“比武招親”,讓所有對她和黑風寨有想法的勢力,都來參加比武,誰贏了,誰就能娶她,接手黑風寨呢?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上官悅自己都嚇了一跳。太荒唐了!太匪夷所思了!這簡直是在把自己往火坑裏推,是在拿自己的終身幸福當賭注!
可是,這個念頭一旦產生,就像野草一樣,在她的腦海裏瘋狂滋長,再也無法遏製。
仔細想想,這或許是絕境中唯一的一線生機!
比武招親,能讓坐山雕和風九從潛在的“盟友”(雖然他們之間有仇,但在對付黑風寨這件事上,未必不會暫時聯手),變成互相競爭的“對手”。他們會為了贏得比賽,贏得她這個“獎品”,而互相提防、互相拆台,甚至在擂台上自相殘殺。
到時候,黑風寨就可以坐山觀虎鬥——看著他們消耗實力,看著他們互相削弱。如果坐山雕在比武中受傷,甚至死亡,那黑風寨的威脅就解除了一大半;如果風九輸了,那他也沒臉再回來找黑風寨的麻煩。
而且,通過比武,她還能觀察這些參賽者的實力和人品——如果有相對靠譜、不是窮凶極惡的人勝出,她或許可以想辦法拉攏他,讓他為自己所用;如果勝出的是坐山雕或者風九這種魔頭,她也可以在最後關頭,用自己的“底牌”(電棍和防狼噴霧)來應對,至少不會像被動防守那樣,毫無還手之力。
當然,這個計劃的風險極大。一旦控製不好,比如坐山雕和風九聯手作弊,或者他們在比武後聯手攻打黑風寨,那後果不堪設想。她甚至可能真的要嫁給一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頭,一輩子都被困在這個山寨裏。
可是,現在的處境,還能更壞嗎?
上官悅的呼吸微微急促起來,她感覺自己的心髒在胸腔裏“咚咚”地跳著,像是要跳出嗓子眼。她的眼睛越來越亮,原本混亂的思緒,漸漸變得清晰起來——她開始在腦子裏推演這個計劃的每一個細節:英雄帖要怎麽寫,要發給哪些勢力,比武的規則要怎麽定,擂台要怎麽布置,怎麽保證比賽的“公平”,怎麽防止參賽者在山寨裏鬧事……
聚義廳裏的沉默還在繼續,眾人的耐心已經快要耗盡,絕望像藤蔓一樣,纏繞在每個人的心頭,越收越緊。孫瘸子已經開始偷偷擦拭賬本上的眼淚,吳忠的嘴唇都在發抖,王大錘的鐵棍在地上砸出了一個小坑。
就在這時,上官悅緩緩抬起了頭。
她的目光掃過下方一張張惶惑不安的臉,從王大錘的焦躁,到趙小刀的凝重,再到孫瘸子的恐懼,最後落在周虎和吳忠的絕望上。她的聲音很平靜,沒有絲毫波瀾,卻帶著一種奇異的、能讓人安定下來的力量:“誰說,我們一定要撤,或者一定要死守?”
所有人都愣住了,紛紛抬起頭,看向她,眼神裏充滿了不解和疑惑。
“寨主……您的意思是?”孫瘸子小心翼翼地問道,他的聲音還帶著哭腔,卻多了一絲期待——他覺得,這位新寨主總能在關鍵時刻想出辦法,就像上次用“天火”震懾張莽,用一箭嚇退風九一樣。
上官悅的嘴角,勾起一抹極淡、卻意味深長的弧度。那笑容裏,沒有絲毫慌亂,反而帶著幾分與她的年齡和外表極不相符的冷靜與……瘋狂。她微微前傾身體,目光掃過眾人,聲音清晰地傳入每個人的耳中:“他們不是都想要我這女寨主,都想要這黑風寨嗎?”
她頓了頓,看著眾人眼中的疑惑越來越深,才繼續說道:“好啊。那我就給他們一個機會。一個……公平競爭的機會。”
“競爭?”王大錘茫然地重複了一遍這個詞,他撓了撓頭,沒明白上官悅的意思——競爭什麽?怎麽競爭?
“沒錯。”上官悅站起身,從虎皮椅上走下來。她的步伐很穩,一步一步,走到炭盆邊,伸出手,放在火苗上方取暖。冰涼的指尖感受到了炭火的溫度,微微有些發燙,卻讓她更加清醒。她轉過頭,看著眾人,一字一句地說道:“傳令下去,以我黑風寨寨主上官悅的名義,廣發英雄帖。”
她的目光變得異常堅定,聲音也提高了幾分,清晰地吐出了那個石破天驚的計劃:
“我要舉辦一場‘比武招親’。”
“!!!”
聚義廳裏,瞬間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人都像是被施了定身術,僵在原地,目瞪口呆地看著上官悅,眼神裏充滿了震驚、難以置信,甚至還有一絲荒謬。
比武……招親?!
王大錘張大了嘴巴,足以塞進一個雞蛋。他手裏的鐵棍“哐當”一聲掉在地上,發出一聲巨響,卻沒人去理會——他完全懵了,腦子裏一片空白,隻剩下“比武招親”這四個字在回蕩。
趙小刀也愣住了,他緊抿的嘴唇微微張開,手指停止了摩挲刀鞘,眼神裏滿是不可思議。他怎麽也沒想到,上官悅會想出這樣的辦法——用自己的婚姻作為賭注,來換取山寨的生機。
孫瘸子更是嚇得一口氣沒上來,劇烈地咳嗽起來,手裏的賬本“啪嗒”一聲掉在地上,散開了幾頁。他彎著腰,咳得眼淚都流出來了,卻還是忍不住抬起頭,看著上官悅,像是在確認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周虎和吳忠也傻了,周虎忘了搓手,吳忠也不發抖了,兩人都張著嘴,看著上官悅,臉上寫滿了“荒唐”兩個字。
“寨……寨主!您……您沒說錯吧?”王大錘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他結結巴巴地問道,臉漲得通紅,像是憋了一口氣沒上來,“這……這怎麽行啊?!這……這不是把您自己往火坑裏推嗎?那些……那些都是殺人不眨眼的魔頭啊!坐山雕、風九,哪個不是手上沾滿了鮮血?您要是嫁給他們,還不得被他們折磨死啊?”
“是啊,寨主,萬萬不可!”周虎也反應過來,急急忙忙地說道,“這太凶險了!坐山雕那個人,最喜歡折磨女人,去年他搶了一個商隊老板的女兒,把人折磨得不成樣子,最後還把人扔去喂狼了!風九也不是什麽好東西,他寨裏的女人,就沒有一個能活過半年的!您要是舉辦比武招親,豈不是把自己送進虎口嗎?”
“寨主,您再想想!”孫瘸子也停止了咳嗽,他撿起地上的賬本,抱在懷裏,急得直跺腳,“咱們再想想別的辦法,哪怕是跟坐山雕談判,給他送點糧食,送點財物,也比您用自己的終身幸福做賭注強啊!”
吳忠也小聲附和:“是啊,寨主,談判吧……咱們給他送點東西,說不定他就會走了……”
上官悅靜靜地聽著眾人的反對,沒有打斷他們。她知道,這個計劃太過荒唐,太過冒險,換做任何人,都會反對。她等眾人都說完了,才緩緩開口,聲音依舊平靜,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堅定:“談判?你們覺得,坐山雕會因為幾石糧食、幾兩銀子就放棄黑風寨嗎?”
她看著孫瘸子,繼續說道:“孫管事,你以前跟石龍去過禿鷲嶺,你應該知道,坐山雕是個多麽貪婪的人。他要的不是糧食和財物,是黑風寨的地盤,是咱們寨裏的人手,是我這個‘不聽話’的女寨主。就算咱們這次給他送了東西,他下次還會來,而且會變本加厲,直到把咱們徹底吞掉。”
她又看向周虎:“周兄弟,你說坐山雕和風九是魔頭,嫁給他們會被折磨死。可是,如果咱們不這麽做,坐山雕明天攻進來,咱們所有人都會死,包括我。到時候,我不僅會被折磨,還會連累整個寨裏的弟兄。與其這樣,不如主動出擊,用這場比武招親,為咱們爭取一線生機。”
她的話像一盆冷水,瞬間澆熄了眾人的反對。是啊,比起被動防守,最後落得個全寨覆滅的下場,主動舉辦比武招親,至少還有一線希望——至少,他們還有機會活下去。
“可是……”孫瘸子還是有些猶豫,他撓了撓頭,小聲說,“寨主,就算您舉辦比武招親,坐山雕和風九也未必會來啊……他們會不會覺得這是個陷阱,不敢來?”
“他們會來的。”上官悅肯定地說道,眼神裏閃爍著洞悉人心的光芒,“坐山雕自負武功高強,他不會錯過這個能名正言順吞並黑風寨的機會;風九心胸狹窄,他今天被咱們打退,心裏肯定憋著一股氣,他一定會來參加比武,想贏回麵子,順便把我搶回去,報今天的仇。至於其他的小勢力,他們也會來——這是一個難得的機會,能一步登天,沒人會願意放棄。”
她頓了頓,繼續說道:“而且,咱們可以在英雄帖裏寫明,比武勝出者,不僅能娶我,還能接手黑風寨的所有地盤和人手。這樣一來,就算他們懷疑這是個陷阱,也會忍不住誘惑,前來參加。”
王大錘皺著眉頭,還是有些不放心:“可是,萬一他們聯手呢?比如坐山雕和風九,在擂台上不打,反而聯手對付其他參賽者,最後再一起對付咱們,那怎麽辦?”
“不會的。”趙小刀突然開口,他看著王大錘,沉聲說道,“坐山雕和風九有過節,去年坐山雕搶了風九的商隊,還殺了風九的弟兄,兩人仇深似海,不可能聯手。而且,他們都是極其自負的人,都覺得自己能贏,不會願意跟別人分享‘戰利品’。他們隻會互相提防,互相拆台,甚至在擂台上拚個你死我活。”
趙小刀的話,讓王大錘放心了不少。他撓了撓頭,看著上官悅,小聲說:“寨主,那……那這個比武招親,具體要怎麽弄啊?英雄帖怎麽寫?比武的規矩怎麽定?擂台要怎麽搭?”
看到眾人的態度從反對變成了詢問,上官悅知道,他們已經開始接受這個計劃了。她鬆了口氣,開始詳細闡述自己的構思:
“首先,英雄帖的內容。”上官悅說道,“要寫明,我上官悅,黑風寨寨主,為了挑選能守護山寨的英雄,決定舉辦比武招親。凡年滿十八歲,有勇有謀,願意守護黑風寨的綠林好漢,皆可參加。比武時間定在三日後的晌午,地點在黑風寨前的開闊地。比武勝出者,將迎娶我,成為黑風寨的新任寨主,接手黑風寨的所有地盤、人手和財物。”
她頓了頓,繼續說道:“英雄帖要發給周邊所有有實力的勢力,包括坐山雕的禿鷲嶺、風九的一陣風馬幫、毒蛇穀的蛇娘、野馬幫的馬六,還有周邊的幾個小山寨,比如黑石寨、清風寨。孫管事,這件事就交給你了,你要連夜擬好英雄帖的草稿,明早給我過目,然後讓弟兄們抄寫幾份,盡快送出去。”
“是,寨主!”孫瘸子連忙應下,他從懷裏掏出一支炭筆,在賬本的空白頁上記了下來,生怕自己忘了。
“其次,比武的規矩。”上官悅的眼神變得嚴肅起來,“第一條,所有參賽者,必須在比武前簽下生死狀——擂台上,生死不論,打死打殘,各安天命。這樣一來,他們就會有所顧忌,不敢輕易下死手,但也會拚盡全力,消耗彼此的實力。”
“第二條,比武采用淘汰賽製,兩兩對決,勝者晉級,直到決出最後一人。比賽過程中,不準使用暗器,不準偷襲,不準多人聯手對付一人——一旦發現,立刻取消比賽資格,逐出黑風寨。這條規矩,是為了保證比賽的‘公平’,也為了防止有人耍花樣。”
“第三條,也是最重要的一條。”上官悅的目光掃過眾人,聲音提高了幾分,“最終的勝出者,若想娶我,接手黑風寨,還必須接受我的最終挑戰。隻有贏了我,他才能真正成為黑風寨的寨主。”
眾人都愣住了,王大錘疑惑地問道:“寨主,您還要跟他打?您……您打得過嗎?”
上官悅笑了笑,沒有直接回答,隻是摸了摸腰後的電棍,聲音帶著一絲神秘:“我自有辦法。這一關,是為了讓他知道,就算他贏了比武,也不能在黑風寨為所欲為,我才是這裏真正的主人。同時,這也是咱們的最後一道保險——如果勝出的是坐山雕或者風九這種魔頭,我至少能拖延時間,為咱們爭取反擊的機會。”
眾人雖然還是有些擔心,但看到上官悅胸有成竹的樣子,也不再多問。
“最後,也是最關鍵的一點。”上官悅的語氣變得極其嚴肅,“在比武招親期間,山寨必須進入最高戒備狀態。王大錘,你要把巡哨的人手加倍,白天晚上都要有人守著,尤其是後山的小路和前麵的山口,要安排最可靠的弟兄看守,不準任何人私自進出。”
“趙小刀,你要帶幾個機靈的弟兄,隨時注意山下各方勢力的動靜,尤其是坐山雕和風九的人馬,一旦發現他們有異常,立刻回來報信。”
“孫管事,你要把寨裏的糧草和物資集中管理,存放在聚義廳後麵的倉庫裏,派專人看守,每天定量發放,不準浪費,也不準任何人私自偷拿。”
“周虎和吳忠,你們要組織寨裏的老弱婦孺,把他們轉移到後山的山洞裏,那裏比較安全。同時,還要讓能打的弟兄們每天進行訓練,熟悉武器,做好隨時戰鬥的準備。”
她頓了頓,目光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聲音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我們要讓外麵那些人看到,黑風寨雖然舉辦比武招親,但我們依舊是一頭能咬人的狼,不是任人宰割的肥肉。隻有這樣,才能震懾那些想趁亂耍花樣的人,保證比武招親能順利進行。”
上官悅的思路清晰,計劃周密,既利用了人性的貪婪和爭鬥心,又最大限度地考慮了己方的安全和主動權。她不僅想到了如何吸引各方勢力前來參賽,還想到了如何防止他們在比賽中耍花樣,如何保證山寨的安全,如何為自己留下後路。
聚義廳裏的眾人聽著,眼中的疑慮和絕望漸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新的情緒——那是一種混雜著震驚、欽佩,以及被絕境逼出的破釜沉舟的狠勁與希望!
他們原本以為,黑風寨已經走到了盡頭,他們隻能等死。但上官悅的這個計劃,卻像一道光,照亮了他們的生路。雖然這個計劃風險極大,但比起坐以待斃,他們更願意相信這位年輕的女寨主,願意跟著她,拚一把!
“幹他娘的!”王大錘猛地一拍大腿,眼中迸發出強烈的鬥誌,他撿起地上的鐵棍,緊緊攥在手裏,“就聽寨主的!與其窩窩囊囊地等死,不如玩把大的!老子倒要看看,坐山雕和風九這兩個龜孫子,誰敢上台跟老子打!老子不把他們的屎打出來,就不叫王大錘!”
“對!寨主高明!此計雖險,卻是咱們唯一的生機!”趙小刀也沉聲附和,他的眼神變得堅定起來,手緊緊握住了腰間的長刀,“我會看好山下的動靜,絕不會讓他們有機會偷襲咱們!”
孫瘸子也連忙說道:“寨主,您放心,英雄帖的事交給我,我今晚就擬好草稿,保證寫得既體麵,又能吸引他們來參賽!”
周虎和吳忠也紛紛表態,願意聽從上官悅的安排,組織老弱婦孺轉移,訓練弟兄們戰鬥。
看到眾人終於被說服,並且燃起了鬥誌,上官悅心中的一塊石頭終於落了地。但她知道,這隻是第一步——英雄帖發出去之後,坐山雕和風九會不會來,其他勢力會不會有異動,比武過程中會不會出現意外,這些都是未知數。真正的考驗,還在後麵。
“好了,大家都去準備吧。”上官悅沉聲道,“時間緊迫,咱們隻有三天的時間,必須盡快把一切都安排好。孫管事,你現在就去擬英雄帖的草稿;王大錘,你現在就去安排巡哨,尤其是今夜,要格外小心,防止坐山雕或者風九搞突然襲擊;趙小刀,你現在就帶弟兄們去山下偵查,看看坐山雕的人馬有沒有異動;周虎和吳忠,你們現在就去組織老弱婦孺,熟悉後山的山洞。”
“是!寨主!”眾人轟然應諾,聲音比之前響亮了許多,也堅定了許多。他們不再像之前那樣垂頭喪氣,而是昂首挺胸,帶著一股鬥誌,紛紛領命而去。
聚義廳裏,很快就隻剩下上官悅一個人。
炭盆裏的火苗漸漸微弱下來,寒意重新侵襲而來。上官悅獨自坐在虎皮椅上,她緩緩閉上眼睛,靠在椅背上,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比武招親……
她真的要用自己的婚姻和終身幸福作為賭注,來下一盤如此凶險的棋嗎?
現代社會的畫麵,在她的腦海裏一閃而過——父親在快遞站裏忙碌的身影,弟弟在電腦前打遊戲的笑聲,她自己騎著電動車,穿梭在城市的大街小巷,給客戶送快遞的場景……那些平凡而溫暖的日子,現在想來,竟像是一場遙不可及的夢。
如果她沒有穿越,現在應該還在城市裏,過著簡單而安穩的生活,不會像現在這樣,每天都要提心吊膽,甚至要靠犧牲自己的幸福來換取生存的機會。
可是,沒有如果。她已經穿越到了這個亂世,成為了黑風寨的寨主,肩上扛著一百五十多人的生死存亡。她不能退縮,也不能軟弱。
她再次睜開眼時,眼中的迷茫和脆弱已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無比的堅定和冷靜。
她伸出手,從懷裏掏出那枚溫潤的鼻煙壺。壺身是淡綠色的玉石做的,上麵雕刻著精美的花紋,觸手冰涼,卻奇異地給她帶來了一絲安心。她輕輕摩挲著壺身,像是在撫摸一件稀世珍寶。
“鼻煙壺啊鼻煙壺,”她低聲自語,聲音很輕,隻有自己能聽見,“你帶我來到這個世界,又在關鍵時刻幫了我好幾次。這次,你能不能再幫我一次,讓我順利度過這個難關?但願……這一步,我沒有走錯。”
窗外的北風還在呼嘯,像是在回應她的話,又像是在預示著即將到來的風暴。
上官悅知道,一場席卷整個綠林的巨大風暴,很快就要來臨。而她,就是這場風暴的中心。
她必須做好準備,迎接這場屬於她的戰鬥。
(本集完)
下集提示:第25集《英雄帖廣發》
計劃已定,黑風寨這台戰爭機器在上官悅的指揮下開始全力運轉。孫瘸子絞盡腦汁,斟酌詞句,擬出一份既能激起貪婪、又暗藏陷阱的“英雄帖”。上官悅親自修改定稿,確保規則對自己有利。隨後,派出信使,冒險前往四麵八方,將這份注定引起轟動的帖子,送往“一陣風”、“坐山雕”以及其他所有叫得上名號的綠林勢力手中。消息如同投入滾油的冷水,瞬間炸開!各方勢力反應如何?是嗤之以鼻,還是趨之若鶩?黑風寨山下的小鎮,開始湧入形形色色、心懷鬼胎的江湖客,龍蛇混雜,暗流湧動。上官悅站在寨牆之上,冷眼俯瞰著這一切,她知道,真正的考驗,才剛剛開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