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集:英雄帖廣發
字數:13702 加入書籤
寒風裹著細碎的雪粒子,在黑風寨的隘口打著旋兒。雪粒子砸在夯土寨牆上,發出“沙沙”的輕響,像是無數隻小爪子在撓著石頭;又順著木柵欄的縫隙鑽進來,掠過空蕩蕩的校場,卷起幾片枯黃的草葉,打著轉兒飄向遠處的山林,最終消失在濃得化不開的晨霧裏。聚義廳的窗戶紙被風吹得“嘩啦”作響,裏麵卻亮著徹夜未熄的燈火,昏黃的光透過窗縫漏出來,在雪地上投下幾道歪斜的光帶,像是給這片死寂的山頭,綴上了幾縷微弱的暖意。
上官悅坐在虎皮椅上,右手食指和中指輕輕揉著發脹的太陽穴。桌案上攤著十幾張揉得發皺的草稿,有的上麵畫滿了圈改的痕跡,有的隻寫了幾行就被劃掉,墨汁幹透後留下深色的印記,像是一張張皺著眉的臉。她麵前放著一張相對平整的紙,上麵是“英雄帖”的最終定稿,墨跡還帶著一絲微潤——孫瘸子剛把它謄抄好,送來沒半個時辰。
孫瘸子站在桌案旁,雙手垂在身側,腰微微躬著。他的眼窩深陷,眼下掛著兩道青黑的印子,顯然也是熬了一整夜,但精神卻異常亢奮,嘴角甚至還帶著一絲抑製不住的激動。他手裏攥著一塊磨得發亮的墨錠,墨錠邊緣沾著些許墨漬,是剛才謄抄時不小心蹭上的。
“寨主,您看這最後定稿……字句都順了,條款也標清了,您要是覺得沒問題,咱們就趕緊謄抄,爭取天亮前讓信使出發。”孫瘸子的聲音有些沙啞,像是被炭火熏過,每說一個字,都要輕輕咳一下,卻依舊難掩語氣裏的急切。
上官悅沒有立刻應聲,而是伸出手,指尖輕輕拂過紙上的字跡。孫瘸子的字算不上好,卻寫得工整,一筆一劃都很用力,“上官悅”三個字的落款,更是比其他字粗了一倍,透著股鄭重。她從頭至尾細細讀了一遍,目光在“切磋三招”“生死各安天命”“嚴禁私鬥”這幾條上反複停留——這些都是她特意加的陷阱,藏在看似公允的條款裏,既是給自己留的後路,也是為了穩住寨裏的人心,防止局勢失控。
“‘連贏十場者可為擂主’,這條會不會太苛刻了?”上官悅突然開口,抬眼看向孫瘸子,“要是來的人少,或者有人實力懸殊,可能沒人能連贏十場,到時候擂台豈不是要冷場?”
孫瘸子愣了一下,隨即連忙解釋:“寨主,這您放心。咱們周邊的勢力加起來,至少有十幾股,就算每股隻來一個人,也夠湊十場了。而且,越是苛刻,越能顯得咱們這招親不是隨便鬧著玩的,那些真正有實力的豪傑,才會覺得有挑戰性,才願意來。要是太容易,反而會讓他們覺得您是在糊弄人,說不定就不來了。”
他頓了頓,又補充道:“再說了,真要是沒人能連贏十場,咱們還能臨時改規矩,比如‘連贏五場’,或者‘取勝率最高者’,主動權在咱們手裏,不怕冷場。”
上官悅點點頭,孫瘸子的考慮很周全,跟她想到一塊兒去了。她又看向“魁首需得悅親自認可”這一條,指尖在“三招”兩個字上輕輕點了點:“這條沒什麽問題吧?會不會有人覺得我一個女子,還敢提‘三招’的要求,是在故意刁難,反而不來了?”
“不會的,寨主!”孫瘸子立刻搖頭,語氣篤定,“綠林裏的漢子,最吃‘不服輸’這一套。您越是提要求,他們越覺得您有本事,越想來試試。而且,您之前一箭射碎野果的事,早就傳出去了,他們知道您不是普通的女子,肯定會覺得‘三招’的要求合情合理。要是您一點要求都不提,他們反而會覺得您好欺負,說不定會趁機耍花樣。”
上官悅笑了笑,孫瘸子雖然膽小,卻很懂人心,尤其是綠林人的心思。她放下紙,抬眼看向孫瘸子:“可以。就按這個定稿來,立刻謄抄。用咱們最好的紙——就是上次從商隊裏搶來的那疊竹紙,別用糙紙,顯得不鄭重。”
“哎!好嘞!”孫瘸子長舒一口氣,臉上的笑容瞬間綻開,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擔。他小心翼翼地將定稿捧在懷裏,生怕弄壞了,又叮囑道:“寨主,您也熬了一夜,要不先歇會兒?謄抄的事交給我們就行,等抄好了,我再給您送來蓋印。”
“不用,我再等會兒。”上官悅搖搖頭,指了指桌案旁的椅子,“你也坐會兒,喝杯熱茶再去。炭盆裏還有火,別凍著了。”
孫瘸子連忙擺手:“不了不了,寨主,時間緊迫,我得趕緊去安排。您也趕緊喝點茶,暖暖身子。”說完,他捧著定稿,快步走出了聚義廳,腳步聲在空蕩蕩的走廊裏回響,很快就消失了。
上官悅端起桌案上的茶杯,茶已經涼了,她卻還是喝了一口,冰涼的茶水滑過喉嚨,讓她瞬間清醒了不少。她走到窗邊,推開一條縫,冷風立刻灌了進來,帶著雪粒子的寒氣,吹得她打了個寒顫。外麵的天已經蒙蒙亮了,晨霧依舊很濃,能見度不足十步,遠處的山林像是被裹在一層白紗裏,隻能看到模糊的輪廓。
她知道,這張英雄帖一旦發出去,黑風寨就再也不會平靜了。坐山雕、風九、沙通天……這些殺人不眨眼的魔頭,都會被“女寨主”“黑風寨基業”這兩個誘餌吸引過來,像餓狼一樣圍著黑風寨,稍有不慎,就是滅頂之災。但她沒有退路,隻能往前走,用這張紙,攪動整個綠林的渾水,再從中尋找生機。
沒過多久,聚義廳外就傳來了嘈雜的聲音。上官悅走到門口,看到孫瘸子正帶著五個嘍囉,圍在一張長桌旁,埋頭謄抄英雄帖。長桌上鋪著雪白的竹紙,旁邊放著幾錠磨好的墨,一支支毛筆整齊地擺著。五個嘍囉裏,有兩個是以前讀過書的,字寫得還算工整;另外三個是跟著孫瘸子學過幾天的,字雖然歪歪扭扭,卻也能看清。
“都仔細點!別寫錯字!尤其是‘上官悅’三個字,還有條款裏的數字,錯一個字,這張紙就廢了!”孫瘸子站在旁邊,手裏拿著一根小木棍,時不時地指著紙上的字,提醒道,“李秀才,你寫快著點,別磨蹭,咱們時間不多了!”
被叫做“李秀才”的嘍囉,以前是個窮秀才,家鄉遭災後,流落到黑風寨,他抬起頭,擦了擦額頭上的汗,苦笑道:“孫管事,我這已經最快了,再快就寫錯了。這竹紙金貴,可不能浪費。”
“知道金貴,才讓你仔細點!”孫瘸子瞪了他一眼,又轉向另一個嘍囉,“王書吏,你那‘生死狀’的‘狀’字,寫得太歪了,重寫一張!”
王書吏臉一紅,趕緊把寫壞的紙揉成一團,扔進旁邊的竹筐裏,重新拿起一張竹紙,小心翼翼地寫了起來。
上官悅站在門口,看著他們忙碌的身影,心裏微微有些觸動。這些人,以前都是些活不下去的農夫、秀才、工匠,卻因為一場意外,聚在了黑風寨,現在又為了守護這個“家”,拚盡全力。她不能讓他們失望,更不能讓他們死在坐山雕這些人的手裏。
“寨主!”孫瘸子看到上官悅,連忙停下手裏的活,迎了上來,“您怎麽出來了?外麵風大,小心著涼。”
“沒事,出來看看。”上官悅搖搖頭,目光掃過長桌上的紙,“印準備好了嗎?”
“準備好了!”孫瘸子連忙從懷裏掏出一個方形的印章,遞到上官悅麵前,“是按您的吩咐,刻的狼頭圖案,下麵刻著‘黑風寨主’四個字,昨天讓寨裏的木匠連夜刻的,您看看行不行。”
上官悅接過印章,印章是用桃木做的,約莫兩寸見方,上麵的狼頭刻得栩栩如生,眼睛用紅漆點過,透著股凶氣;下麵的“黑風寨主”四個字,是篆書,雖然刻得不算精致,卻也清晰。她在印泥盒裏蘸了點印泥,在一張廢紙上蓋了一下,紅色的印鑒清晰地印在紙上,狼頭的輪廓很明顯。
“很好。”上官悅把印章還給孫瘸子,“等謄抄完,每張紙上都要蓋印,蓋在落款旁邊,不能歪了。”
“哎!我記住了!”孫瘸子接過印章,小心翼翼地揣進懷裏,像是捧著什麽稀世珍寶。
上官悅又叮囑了幾句,讓他們注意保暖,別凍著,才轉身回了聚義廳。剛坐下沒多久,王大錘和趙小刀就來了,兩人都是一身寒氣,顯然是剛巡完哨回來。
“寨主,您一夜沒睡?”王大錘看到桌案上的草稿,又看了看上官悅眼底的青黑,忍不住問道,“英雄帖定稿了?什麽時候讓信使出發?”
“剛定稿,正在謄抄,天亮後就讓信使出發。”上官悅點點頭,看向兩人,“挑選信使的事,怎麽樣了?有沒有合適的人?”
提到信使,王大錘的臉色沉了下來:“別提了,寨裏的弟兄們都知道這活兒危險,沒人願意去。我剛才問了一圈,就三個自願的,還都是些年輕的,沒見過什麽世麵,怕是到了那些山寨,連話都說不利索。”
趙小刀也皺著眉頭:“是啊,寨主。去禿鷲嶺、黑石溝這些地方,跟送死沒什麽區別。坐山雕和風九,都是出了名的狠角色,看到咱們的英雄帖,說不定會當場把信使砍了,殺雞儆猴。”
上官悅早就料到會這樣,她沉吟了一下,開口道:“重賞之下,必有勇夫。你去傳令,就說:誰願意去送英雄帖,不管送到哪個山寨,隻要能安全回來,就賞銀五十兩,提拔為頭目親隨;要是不幸遇害,就給撫恤金一百兩,他的家人由黑風寨供養,直到孩子成年,老人去世。”
“五十兩?一百兩?”王大錘瞪大了眼睛,聲音都提高了八度,“寨主,這也太多了吧?咱們寨裏的存銀,總共也就一千多兩,這要是派十個信使,就得花五百兩,太浪費了!”
“不浪費。”上官悅搖搖頭,語氣堅定,“信使是咱們的眼睛和耳朵,他們不僅要送帖,還要盡可能探聽對方的口風,比如對方會不會來,來了多少人,有沒有什麽陰謀。這些信息,比五百兩銀子重要得多。而且,重賞才能讓他們拚盡全力,才能讓他們覺得,咱們黑風寨是值得他們賣命的。”
趙小刀也點頭附和:“寨主說得對。五十兩銀子,足夠一個普通人家過好幾年了,肯定會有人願意去的。我這就去傳令,保證能選出足夠的信使。”
“好。”上官悅點點頭,“你再挑選幾個機靈的,以前跑過商、熟悉路線的弟兄,優先派他們去。比如李二,他以前跟著商隊跑過黑石溝和青龍潭,熟悉那邊的路,也知道怎麽跟那些山寨的人打交道。還有王小三,他膽子大,嘴也甜,去白馬坡應該沒問題。”
“我知道了,寨主。”趙小刀應下,轉身就往外走,腳步比來時快了不少。
王大錘還在心疼銀子,卻也知道上官悅說得有道理,隻能歎了口氣:“好吧,聽寨主的。我再去校場看看,讓弟兄們把陷阱再挖深點,免得那些信使出發前,就出什麽意外。”
“嗯。”上官悅點點頭,看著王大錘的背影,心裏微微有些暖意。王大錘雖然魯莽,卻對黑風寨忠心耿耿,是個可靠的人。
沒過多久,趙小刀就回來了,身後跟著十二個嘍囉。這些嘍囉裏,有年輕的,也有中年的,個個都挺直了腰板,眼神裏帶著一絲緊張,卻更多的是貪婪和決絕——五十兩銀子的誘惑,讓他們暫時忘了死亡的恐懼。
“寨主,人都帶來了。”趙小刀走到上官悅麵前,恭敬地說道,“總共十二個,足夠派往十二個勢力了。”
上官悅站起身,走到這些嘍囉麵前,目光掃過他們的臉。她認出了李二和王小三,李二穿著一身灰色的短打,臉上帶著一道淺淺的刀疤,是以前跑商時被馬賊砍的;王小三則穿著一件藍色的棉襖,嘴角總是帶著一絲笑容,看起來很機靈。
“你們都知道這次任務的危險,也知道咱們的賞格。”上官悅的聲音清晰有力,傳入每個人的耳中,“我不強迫你們,現在後悔還來得及,我不會怪你們。但要是你們願意去,我上官悅在這裏保證,賞格一分都不會少,你們的家人,我也會親自照看,絕不會讓他們受委屈。”
沒有人說話,也沒有人後退。李二往前站了一步,抱拳道:“寨主,我李二以前跑商,什麽人沒見過?坐山雕和風九雖然狠,但我隻要小心點,肯定能把帖送到,還能給您探聽消息回來。”
王小三也跟著上前一步,笑著說:“寨主,我王小三別的本事沒有,就是膽子大,嘴甜。白馬坡的張寨主,最喜歡聽好話,我肯定能讓他高高興興地收下帖子,還能套出他會不會來。”
其他嘍囉也紛紛表態,說願意去,願意為黑風寨賣命。
上官悅滿意地點點頭,從桌案上拿起十二張謄抄好、蓋了印的英雄帖,一張張分發給他們:“李二,這張是去黑石溝的,給風九;王小三,這張是去白馬坡的,給張寨主;周六,這張是去青龍潭的,給劉寨主;吳七,這張是去禿鷲嶺的,給坐山雕……”
她每念一個人的名字,就遞給他一張帖子,同時詳細交代對方的注意事項:“去黑石溝的時候,一定要小心風九的馬隊,他們喜歡在半路搶劫,你盡量白天走,別走小路;去青龍潭的時候,要坐船,記得給船夫多加點錢,讓他走快點,別在半路停留;去禿鷲嶺的時候,見到坐山雕,別抬頭看他,他最討厭別人跟他對視,說話要客氣,別惹他生氣……”
每個細節,她都考慮到了,生怕哪個信使因為疏忽丟了性命,或者壞了大事。
信使們接過帖子,小心翼翼地揣進懷裏,有的塞進貼身的衣袋裏,有的用布條纏在腰上,生怕弄丟了。他們對著上官悅和趙小刀行了一禮,齊聲說道:“請寨主放心!我們一定把帖子送到,平安回來!”
“好。”上官悅點點頭,看著他們轉身走出聚義廳,腳步堅定,沒有絲毫猶豫。趙小刀也跟著出去,安排人給他們牽馬,準備幹糧和水。
聚義廳裏,又隻剩下上官悅一個人。她走到門口,看著信使們牽著馬,依次走出寨門,身影很快消失在晨霧裏,像十二支離弦的箭,射向不同的方向。
寒風依舊在吹,雪粒子還在飄,卻仿佛比剛才暖和了一些。上官悅知道,這些信使,是黑風寨的希望,他們帶著這張英雄帖,也帶著整個黑風寨的生死存亡,奔向那些龍潭虎穴。她隻能在心裏祈禱,希望他們能平安回來,希望這張英雄帖,能如她所願,攪動綠林的渾水,為黑風寨爭取一線生機。
時間,在一種極度焦灼和壓抑的氣氛中緩慢流逝。
黑風寨進入了最高戒備狀態。寨牆上的哨兵增加了一倍,白天晚上都有人守著,每個人手裏都拿著弓箭和刀矛,眼睛死死盯著山下的動靜,生怕有敵人偷襲。王大錘帶著人,在寨子裏的各個路口都挖了陷阱,裏麵埋了尖木和碎石,上麵鋪了幹草和樹枝,偽裝得跟普通地麵一樣。趙小刀則派出了更多的暗哨,潛伏在通往山寨的各條小路上,監視著任何可疑的跡象。
第一天,平靜得出奇。隻有呼嘯的風聲,和遠處偶爾傳來的狼嚎,沒有任何信使回來,也沒有任何敵人出現。
孫瘸子每天都要去寨門口看好幾次,每次都失望而歸,回來後就坐在聚義廳裏,對著桌案上的賬本發呆,嘴裏念叨著:“怎麽還不回來?是不是出什麽事了?”
上官悅雖然也很擔心,卻依舊保持著冷靜,每天都去校場看弟兄們操練,給他們打氣:“信使們肯定會回來的,咱們現在要做的,就是好好操練,等那些豪傑來了,讓他們看看咱們黑風寨的厲害。”
第二天午後,寨門口終於傳來了動靜。一個暗哨飛快地跑回來,稟報說:“寨主!李二回來了!他騎著馬,快到寨門口了!”
上官悅和孫瘸子立刻起身,快步往寨門口走去。剛到門口,就看到李二騎著一匹黑馬,飛快地衝了進來,他的衣服上沾著不少泥土,臉上有一道新的傷口,還在流血,卻依舊難掩臉上的興奮。
“寨主!我回來了!帖子送到了!”李二從馬背上跳下來,快步跑到上官悅麵前,激動地說道。
“快,先坐下歇歇,喝口水。”上官悅連忙讓人搬來椅子,遞給他一杯熱茶。
李二接過茶杯,一口喝幹,才緩過勁來,開始講述送帖的經過:“寨主,我昨天中午到了黑石溝,風九的馬隊就駐紮在溝裏的一片空地上。我遞帖子的時候,風九正在跟他的副手喝酒,看到帖子上的‘比武招親’,當場就把帖子摔在了地上,罵您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娘們’,還說要親自來黑風寨,把您抓回去當壓寨夫人。”
“他沒殺你?”孫瘸子緊張地問道。
“沒有。”李二搖搖頭,“他的副手勸他,說‘比武招親’是個好機會,要是能贏了,就能名正言順地吞並黑風寨,比強攻劃算。風九想了想,就沒殺我,還讓我帶話,說十日後他肯定來,要在擂台上好好教訓您,讓您知道他的厲害。”
他頓了頓,又補充道:“我還探聽到,風九已經開始召集人手了,大概會帶三十個人來,都是他手下最能打的弟兄,還會帶著那幾匹最快的馬,怕您半路截他。”
上官悅點點頭,風九的反應在她意料之中——他既想報仇,又想吞並黑風寨,比武招親正好給了他一個借口,他肯定不會錯過。
“辛苦你了,李二。”上官悅讓人拿來五十兩銀子,遞給李二,“這是給你的賞銀,你先下去治傷,好好歇幾天。”
李二接過銀子,激動得手都在抖,連忙跪下磕頭:“多謝寨主!多謝寨主!小的以後一定為您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送走李二,上官悅和孫瘸子剛回到聚義廳,又一個暗哨跑了進來:“寨主!王小三也回來了!他在寨門口,還帶了一個白馬坡的人!”
兩人趕緊又往寨門口走。王小三正站在門口,身邊跟著一個穿著白色長袍的漢子,漢子手裏拿著一把折扇,看起來文質彬彬的,卻眼神銳利,不像是普通的嘍囉。
“寨主!我回來了!”王小三看到上官悅,連忙跑過來,笑著說,“這是白馬坡張寨主的副手,劉先生,他是來給您回話的。”
劉先生上前一步,對著上官悅拱了拱手,語氣客氣:“上官寨主,久仰大名。我家寨主收到您的英雄帖,非常高興,說十日後一定準時赴約,還讓我帶了些薄禮,不成敬意。”說著,他身後的兩個隨從抬著一個箱子走了過來,打開箱子,裏麵是十匹綢緞,還有五十兩銀子。
上官悅沒想到張寨主會這麽客氣,愣了一下,隨即笑著說:“劉先生客氣了。請代我謝謝張寨主,十日後,我在黑風寨等著他。”
劉先生又寒暄了幾句,說張寨主會帶二十個人來,不會惹事,隻是想公平競爭,才帶著人來壯壯聲勢。上官悅一一應下,讓人把劉先生帶去客房休息,又給了王小三五十兩銀子,讓他下去歇著。
接下來的半天裏,又有四個信使陸續回來。去青龍潭的周六,帶回了劉寨主的話,說會來參加比武,還會帶十五個人來;去清風寨的吳七,說清風寨的寨主年紀大了,不會來,但會派他的兒子來,帶十個人;去黑石寨的鄭八,說黑石寨的寨主會來,隻帶五個人,想看看熱鬧,順便跟其他勢力交個朋友;去野狼穀的錢九,說野狼穀的寨主會來,帶二十個人,還說要跟坐山雕比劃比劃,搶搶風頭。
每個信使都帶來了不同的消息,卻都有一個共同點——大多數勢力都會來參加比武招親,少則帶五個人,多則帶三十個人,加起來至少有兩百多人。
孫瘸子看著賬本上記的數字,臉上的笑容越來越濃:“寨主,太好了!這麽多人來,坐山雕和風九肯定不敢輕易動手,咱們的計劃成功了一半!”
上官悅卻沒有笑,反而皺緊了眉頭:“人越多,越容易出亂子。兩百多人,魚龍混雜,誰知道裏麵有沒有想趁機搗亂的?咱們得加派人手,把寨裏的各個路口都守住,不準任何人私自走動,尤其是那些外來的人,必須在指定的地方休息,不準靠近糧倉和武器庫。”
“是,是!我這就去安排!”孫瘸子連忙應下,轉身就往外走,腳步比剛才快了不少。
第三天上午,又有三個信使回來,都是去小勢力送帖的,帶回的消息也差不多,那些小勢力都會來,有的是想湊熱鬧,有的是想趁機撈點好處,有的則是想跟黑風寨搞好關係。
隻剩下兩個信使沒回來——去餓狼寨的馮十,和去禿鷲嶺的陳十一。
餓狼寨的沙通天,是周邊最殘忍的寨主,據說他最喜歡折磨人,隻要有人惹他不高興,就會被他活活剝皮;禿鷲嶺的坐山雕,更是殺人不眨眼的魔頭,信使去了這麽久沒回來,恐怕已經遇害了。
寨裏的人都開始擔心,孫瘸子更是坐立不安,每隔半個時辰就去寨門口看一次,嘴裏念叨著:“馮十和陳十一怎麽還不回來?不會真出事了吧?”
上官悅也很擔心,卻依舊強裝鎮定,每天都去校場看弟兄們操練,心裏卻一直在祈禱,希望他們能平安回來。
直到第三天黃昏,太陽快要落山的時候,寨門口終於傳來了馬蹄聲。一個暗哨飛快地跑回來,聲音都在發抖:“寨主!陳十一回來了!他……他還帶了兩個禿鷲嶺的人!”
上官悅和孫瘸子、王大錘、趙小刀立刻往寨門口跑去。剛到門口,就看到陳十一騎著一匹瘦馬,慢慢地走了進來。他的衣服上沾著不少血跡,臉色慘白,嘴唇幹裂,眼神裏滿是恐懼,連騎馬的手都在發抖。他身後跟著兩個穿著黑色短打的漢子,漢子們身材高大,臉上帶著刀疤,一個獨眼,一個臉上有一道長長的疤痕,從額頭劃到下巴,看起來凶神惡煞的,腰間都別著一把長刀,刀柄上纏著黑色的布條。
“寨主!我……我回來了!帖子……帖子送到了!”陳十一從馬背上跳下來,踉蹌了一下,差點摔倒,被趙小刀扶住了。
“快,先坐下歇歇。”上官悅讓人搬來椅子,遞給他一杯水。
陳十一接過水杯,雙手發抖,水灑了不少,才勉強喝了一口,緩過勁來,聲音發顫地說:“寨主,我……我到了禿鷲嶺,坐山雕正在大廳裏喝酒,他看到帖子,沒說話,就盯著帖子看了好久,眼神……眼神太嚇人了,我差點尿褲子。”
他頓了頓,咽了口唾沫,繼續說道:“然後他突然笑了,笑聲跟夜梟似的,‘咯咯’的,聽得我渾身發毛。他隻說了三個字:‘有意思’。然後就讓我回來了,還……還讓這兩個弟兄跟著,說是‘回禮’。”
“回禮?”王大錘皺緊了眉頭,警惕地看著那兩個禿鷲嶺的漢子,“什麽回禮?”
其中一個獨眼漢子上前一步,態度談不上恭敬,卻也算不上無禮,隻是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審視,拱了拱手,粗聲道:“上官寨主,我們大頭領說了,帖子他收下了。十日後,他必準時赴約,登台請教。”
他頓了頓,臉上露出一抹古怪而殘忍的笑容,從身後的包袱裏拿出一個沉重的包袱,“咚”地一聲扔在地上,包袱皮散開,露出裏麵的東西——幾件顏色鮮豔的女子衣裙,有粉色的,有紅色的,還有藍色的,樣式各異,卻都沾滿了暗褐色的血跡,有的地方還破了洞,露出裏麵的棉絮;旁邊還有幾支斷了的銀簪,一個摔碎的玉鐲,上麵都沾著血跡,散發著淡淡的血腥和腐臭之氣。
“這是我們大頭領給您的回禮。”獨眼漢子的聲音帶著一絲嘲諷,“大頭領說,他這些年收集的‘壓寨夫人’,剛好缺一個最有分量的。希望寨主您十日後能贏,別讓他失望,也別像這些衣服的主人一樣,落個屍骨無存的下場。”
寨裏的嘍囉們看到這些東西,都倒吸了一口冷氣,幾個年輕的嘍囉甚至忍不住往後退了一步,臉色慘白——他們都知道,這些衣服的主人,就是坐山雕以前的壓寨夫人,而她們的下場,恐怕比死還慘。
“混賬!”王大錘目眥欲裂,拔出腰間的長刀,就要衝上去砍那兩個漢子,“你們敢侮辱寨主!老子砍了你們!”
“住手!”上官悅厲聲喝止,聲音冰冷如鐵。她的臉色也微微發白,胃裏一陣翻騰,差點吐出來,但她還是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死死地盯著那兩個漢子,眼神裏的寒意,讓那兩個漢子都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她緩緩走上前,彎腰撿起一件粉色的衣裙。衣裙的領口處有一道深深的刀痕,血跡已經發黑,邊緣還沾著幾根頭發。她的手指輕輕拂過刀痕,心裏一陣刺痛——這些都是活生生的人,卻被坐山雕當成了玩物,最後落得如此下場。她絕不會讓自己變成這樣,也絕不會讓黑風寨的人變成這樣。
她站起身,將衣裙重新放回包袱裏,係緊,然後抬眼看著那兩個漢子,聲音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回去告訴坐山雕,他的‘回禮’,我收下了。十日後,擂台上,我會給他準備一份更大的‘回禮’。希望他到時候,還有命收下。”
她的平靜和話語中隱含的鋒銳,讓那兩個原本囂張的漢子心裏一陣發毛。獨眼漢子張了張嘴,想說什麽,卻看到上官悅的眼神,像是要把他生吞活剝,最終還是把話咽了回去,隻是哼了一聲,拱了拱手:“我們會把話帶到。十日後,希望寨主別後悔。”說完,他和另一個漢子轉身就走,腳步比來時快了不少,顯然是不想再待下去了。
看著他們的背影消失在寨門口,上官悅才緩緩鬆了口氣,胃裏的翻騰感終於消失了。她轉身看著寨裏的人,聲音清晰而堅定:“都看到了?這就是我們將要麵對的敵人。他們殘忍、狂妄,視人命如草芥,視我們如無物。但我們不能怕,也不能退——退了,就是死路一條;怕了,就會像這些衣服的主人一樣,被他們隨意踐踏。”
她頓了頓,聲音陡然提高,帶著一股能點燃人心的力量:“但是!他們越是這樣,就證明我們的計劃越對!他們怕了!怕我們通過比武招親,找到能抗衡他們、甚至碾碎他們的力量!怕我們黑風寨崛起,再也不是他們能隨意欺負的小山寨!”
“十日後,擂台之上,決定命運的不是他們的囂張,而是我們的實力和勇氣!從現在起,黑風寨進入臨戰狀態!王大錘,你負責操練弟兄們,每天增加兩個時辰的訓練,教他們劈砍、射箭、近身格鬥,務必讓每個人都能拿起武器戰鬥!趙小刀,你負責巡邏和暗哨,加派人手,盯著所有外來勢力的動向,一旦有異常,立刻匯報!孫瘸子,你負責管理糧草和物資,每天定量發放,不準浪費,同時準備好傷藥和繃帶,隨時應對可能的戰鬥!”
“是!寨主!”王大錘、趙小刀、孫瘸子齊聲應諾,聲音震得寨門口的木柵欄都在發抖。
寨裏的弟兄們也被上官悅的話點燃了鬥誌,紛紛舉起武器,大喊道:“跟著寨主!誓死保衛黑風寨!”“十日後,讓那些魔頭看看咱們的厲害!”“殺了坐山雕!殺了風九!”
呐喊聲在山頭上回蕩,蓋過了寒風的呼嘯,蓋過了遠處的狼嚎,像是一股熊熊燃燒的火焰,照亮了這片沉寂的山頭。
上官悅看著眼前的場景,心裏微微有些激動。她知道,從這一刻起,黑風寨不再是一盤散沙,而是變成了一個拳頭,一個能打、能抗、能撕碎敵人的拳頭。
她走到寨牆邊,抬頭看向遠處的天空。太陽已經落山了,暮色四合,遠處的山林被染成了暗紅色,像是燃燒的火焰。她輕輕摸了摸懷裏的鼻煙壺,壺身溫潤,帶著她的體溫,像是在給她傳遞力量。
她知道,信使們還在奔赴更多的山寨,“黑風寨女寨主比武招親”的消息,很快就會像野火一樣,燒遍整個邊陲綠林。貪婪的、好色的、圖謀地盤的、想趁機報仇的……各形各色的人,都會被吸引而來,黑風寨將成為整個綠林的焦點,成為一場風暴的中心。
而她,就是這場風暴的核心。
她輕輕握緊了拳,指甲掐進手心,帶來一絲微弱的疼痛,卻讓她更加清醒。
序幕,已經拉開。
好戲,才剛剛開始。
(本集完)
下集提示:第26集《八方來客》
英雄帖如同砸入平靜湖麵的巨石,激起千層浪。消息以驚人的速度在綠林世界傳播開來,各方勢力聞風而動。數日之間,通往黑風寨的山路上,開始出現形形色色、服飾各異、氣勢洶洶的人馬。有大小山寨的寨主帶著精銳親隨,有獨來獨往的江湖惡客,有消息靈通的馬幫探子,甚至可能混有官府的耳目。黑風寨山下原本蕭條的小鎮瞬間人滿為患,客棧爆滿,酒肆喧囂,空氣中彌漫著貪婪、猜忌、衝突與荷爾蒙的氣息。上官悅派出大量眼線,暗中觀察記錄這些“客人”的來曆、實力、性格及彼此恩怨。龍蛇混雜,暗流湧動,大戰前的緊張氣氛幾乎令人窒息。上官悅站在高處,冷眼俯瞰著這群被欲望驅使的豺狼,心中默默評估著潛在的威脅與……可能的機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