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集:團隊協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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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的寒風裹著昨夜未散的血腥氣,刮過黑風寨校場時,帶起的黃土都透著股冷硬。四百來號匪徒站成鬆散的方陣,個個脊背挺得筆直,卻沒半分往日的鮮活——原巨熊崗的漢子們縮著肩膀,眼神瞟著地麵,不敢看旁邊原禿鷲嶺的人;風九的馬賊們紮堆站著,袖口緊攥,跟其他山寨的人隔著半臂距離;連最開始還算團結的黑風寨老狼兵,也因為這幾日的壓抑,少了之前的活絡,喊口號時聲音都透著股僵硬。
    校場角落的夥房飄來稀粥的香氣,卻沒人敢多聞——前兩日有個匪徒訓練時偷偷咽了口口水,被趙小刀罰了五十個深蹲,現在誰都不想觸黴頭。風九站在隊伍前排,狐皮襖裹得嚴實,雙手插在袖筒裏,目光隻掃自己的馬賊,對旁邊的禿鷲連個眼神都欠奉;禿鷲則靠在一根木樁上,手裏把玩著塊碎玉,眼神陰沉沉的,隊伍裏有人動作慢了,他也不罵,隻冷冷瞥一眼,卻比罵更讓人發怵。
    上官悅站在高台上,把這一切看在眼裏。她吊著的右臂還在隱隱作痛,孫瘸子早上剛換的藥布,此刻已經被冷汗浸得有些潮。她想起三日前那四個被打得血肉模糊的匪徒——現在還躺在營房裏哼哼,郎中說能不能活下來全看造化。立威是立住了,可隊伍卻像根被凍硬的木頭,硬挺,卻脆得一折就斷。
    她昨晚翻來覆去沒睡好,腦子裏全是之前土匪內訌的事——去年冬天,有個小山寨搶了批糧食,結果因為分贓不均,二當家殺了大當家,最後整個山寨被官兵一鍋端了。她現在的隊伍,比那個小山寨還複雜,要是真遇到硬仗,恐怕不用敵人動手,自己先亂了。
    “所有人,稍息!”上官悅吹響哨子,聲音穿透寒風,“今天不練隊列,不練跑步,咱們練點新東西。”
    匪徒們麵麵相覷,眼神裏滿是困惑——新東西?難道比站軍姿還折磨人?
    王大錘和趙小刀早就帶著幾個老狼兵,把校場中央收拾出來了:三張高背木凳並排擺著,凳麵足有兩尺寬,凳腿用鐵條加固過;旁邊堆著幾根手腕粗的麻繩,泡過油,泛著暗黃;最顯眼的是那根圓木——得四個人才能合抱過來,表麵打磨得光滑,兩端用紅漆畫了圈,一看就沉得嚇人。
    “第一項,信任背摔。”上官悅走下高台,指著木凳,“王大錘,示範。”
    王大錘應了一聲,大步走到木凳前。他身高八尺,站在凳上,比下麵的人高出一大截。趙小刀帶著八個老狼兵,分成兩組,麵對麵站好,雙臂交叉搭在對方肩膀上,掌心朝上,形成一個結實的“人床”。
    “記住,倒的時候身體要直,別彎腰,別縮腿,把自己完全交給下麵的人。”上官悅對王大錘說。
    王大錘點了點頭,深吸一口氣,轉過身,背對著下麵的人。他的身體繃得筆直,像塊門板,然後猛地向後倒去!
    “接住!”趙小刀喊了一聲,八個老狼兵同時發力,穩穩地托住了王大錘的後背和腿,然後慢慢放下。
    “好!”老狼兵們齊聲喊了一句,臉上露出點笑意——這動作看著簡單,可接住這麽個壯漢,也得有點力氣。
    匪徒們卻看得臉色發白。原巨熊崗的張鐵柱,以前跟人打架時被背後捅過刀,此刻看著王大錘倒下去的動作,下意識地往後縮了縮——把後背交給別人?萬一被推一把,摔下去不死也得殘!
    “現在,以隊為單位,輪流來。”上官悅指著第一隊,“你們先上。”
    第一隊有十個匪徒,五個原禿鷲嶺的,五個原聚義莊的——聚義莊莊主之前被坐山雕殺了,剩下的人一直跟禿鷲嶺的不對付。第一個上去的是聚義莊的王二,他哆哆嗦嗦爬上木凳,轉過身,看著下麵五個禿鷲嶺的漢子,腿抖得像篩糠。
    “倒啊!磨蹭什麽!”王大錘在旁邊吼道。
    王二閉了閉眼,心一橫,往後倒去——可他太緊張,倒的時候下意識地彎了腰,膝蓋還往上縮了縮。下麵的禿鷲嶺漢子本就不情願,見他動作變形,手一鬆,王二“啪”地一聲摔在地上,屁股墩得生疼,疼得他齜牙咧嘴。
    “媽的!你們故意的!”王二爬起來,指著禿鷲嶺的人罵道。
    “誰讓你自己動作不對!”禿鷲嶺的周虎反駁,“想賴我們?”
    兩人說著就要動手,趙小刀趕緊衝過去,把他們拉開:“吵什麽!訓練呢!再鬧,罰你們跑十圈!”
    王二和周虎都不敢說話了,卻還是互相瞪著眼,滿臉不服。
    接下來幾個嚐試的,不是摔了屁股,就是把下麵的人砸得齜牙咧嘴,還有人爬上去後,不管怎麽勸,就是不敢倒,最後被王大錘強行推了下去,嚇得尖叫連連。校場上一片混亂,抱怨聲、爭吵聲、哄笑聲混在一起,風九在旁邊抱著胳膊,嘴角掛著譏諷,像是在看一場笑話。
    上官悅皺了皺眉,她知道,光靠嗬斥沒用,得讓他們真正明白“信任”是什麽。她走到木凳前,對趙小刀說:“換一組人,原不同山寨的混著來。”
    趙小刀趕緊重新分組:兩個原黑風寨的,兩個原風九的,兩個原禿鷲嶺的,兩個原巨熊崗的,湊成八個接人的。上官悅吊著胳膊,慢慢爬上木凳——她的右臂不能用力,爬的時候得靠左手撐著,動作有些笨拙。
    下麵的八個匪徒看著她,眼神複雜。風九的馬賊李六,前幾天因為偷酒被鞭刑,現在後背還疼,他看著上官悅,心裏又怕又怨,手搭在別人肩膀上,沒怎麽用力;禿鷲嶺的吳豹,之前跟周虎打架被軍棍,也沒什麽好臉色,手指還在偷偷較勁。
    “都看好了,”上官悅轉過身,目光掃過下麵八個人,聲音平靜,“我現在,把命交給你們了。”
    說完,她深吸一口氣,身體繃直,毫不猶豫地向後倒去!
    李六愣了一下——他以為上官悅會像之前那樣,讓別人先試,沒想到她自己真敢倒!他下意識地想躲,可看到上官悅閉著眼,臉上沒有絲毫防備,心裏突然一動,手不自覺地用了力。吳豹也愣住了,他沒想到這個狠辣的女寨主,真的會信任他們這些“降匪”,猶豫了一下,也跟著發力。
    “接住了!”八個匪徒同時喊了一聲,穩穩地托住了上官悅,然後慢慢放下。
    上官悅站穩後,拍了拍李六的肩膀:“做得好。剛才要是你們沒接住,我現在可能已經摔疼了。但你們接住了,因為你們心裏,其實是願意相信彼此的,對嗎?”
    李六的臉一下子紅了,低下頭,沒說話,手卻悄悄握得更緊了。吳豹也撓了撓頭,眼神裏的敵意少了點。
    “再試一次。”上官悅對王二說,“這次別怕,下麵的人會接住你的。”
    王二看著下麵的人,又看了看上官悅,猶豫了一下,還是爬上了木凳。這次,他深吸一口氣,按照上官悅教的,身體繃直,慢慢向後倒去。下麵的周虎看了一眼上官悅,又看了看旁邊的李六,手往前伸了伸,穩穩地托住了王二。
    “成了!”王二被放下後,臉上露出了驚訝的笑容,“你們……真接住我了?”
    周虎哼了一聲,沒說話,卻悄悄往旁邊挪了挪,離王二近了點。
    有了這個開頭,後麵的嚐試順利多了。有人倒的時候還是會緊張,但下麵的人都會用力接住;有人不小心摔了,旁邊的人會伸手拉一把,還會提醒“下次記得繃直身體”。校場上的氣氛漸漸變了,抱怨聲少了,多了些鼓勵的喊聲:“加油!別怕!”“我接著你!”
    風九臉上的譏諷消失了,他看著自己的馬賊李六,正用力接住一個原巨熊崗的漢子,眼神裏閃過一絲驚訝。禿鷲也站直了身體,不再靠木樁,目光緊緊盯著校場中央,手指停止了把玩碎玉。
    上午的信任背摔訓練結束時,雖然還有人摔得屁股疼,但沒人再抱怨,反而有人互相調侃:“你剛才倒的時候跟死豬似的,差點把我胳膊壓斷!”“你才死豬!下次我接你,肯定讓你摔個狠的!”
    午飯時,匪徒們也有了變化——以前都是各吃各的,原黑風寨的跟原黑風寨的坐一起,原風九的跟原風九的紮堆,現在卻有不同山寨的人坐在一起,討論上午的訓練:“那信任背摔看著簡單,其實挺難的,得完全放心才行。”“是啊,我第一次倒的時候,心都快跳出來了。”
    下午的訓練是“兩人三足”和圓木搬運。
    “兩人三足”需要把兩個人的腿綁在一起,一起往前走,先到終點的組贏。上官悅特意讓趙小刀打亂分組,把原不同山寨的人綁在一起:原毒蛇塢的竹葉青和原聚義莊的王二綁一組,原風九的馬三跟原巨熊崗的張鐵柱綁一組,連風九和禿鷲,也被強行綁在了一起。
    竹葉青和王二之前因為搶地盤打過架,綁在一起後,走一步摔一步。竹葉青的腿被繩子勒得疼,罵道:“你能不能走慢點?跟個笨豬似的!”
    王二也不服氣:“誰讓你步子邁那麽大?不會喊號子嗎?”
    “喊號子?喊什麽號子?”竹葉青愣了一下。
    “一二一,一二一啊!”旁邊的王小五喊道——他是原黑風寨的小狼兵,跟原獨行客劉七綁在一起,已經找到節奏了,正喊著號子往前走,雖然還是有點晃,但比之前穩多了。
    竹葉青和王二對視一眼,試著喊了聲“一二一”。王二邁左腿,竹葉青邁右腿,雖然還是差點摔了,但總算走了兩步。他們慢慢找到節奏,喊著號子,踉踉蹌蹌地往前衝,雖然最後還是落在了後麵,卻沒再吵架,反而互相笑著喘氣:“媽的,累死老子了!”“下次咱們再試試,肯定能贏!”
    風九和禿鷲被綁在一起,兩人都很別扭。風九想邁左腿,禿鷲偏要邁右腿,剛走兩步就摔了個趔趄。風九瞪了禿鷲一眼:“你故意的?”
    禿鷲也沒好臉色:“誰讓你不跟我商量?”
    “商量什麽?喊號子!”風九沒好氣地說,然後先喊了聲“一”,邁左腿。禿鷲猶豫了一下,跟著喊“二”,邁右腿。兩人慢慢走了起來,雖然還是很僵硬,但沒再摔跤。走到終點時,風九喘著氣,看了禿鷲一眼,沒說話,卻也沒像之前那樣立刻甩開他。
    最後一項是圓木搬運。那根圓木足有三百多斤,需要十個人合力才能搬動。上官悅把人分成四組,每組十個人,還是不同山寨的混著來,風九和禿鷲被分在了同一組。
    “記住,搬的時候要同時發力,喊‘一’的時候起,喊‘二’的時候走,喊‘三’的時候落,誰都不能慢半拍,不然圓木會傾斜,容易壓傷人。”上官悅示範著怎麽抓圓木,“手要抓穩,肩膀要頂住,力氣往一處使。”
    第一組嚐試的人,抓圓木的時候亂七八糟,有人抓上麵,有人抓下麵,喊號子的時候也不齊,“一”的時候有人沒使勁,圓木隻抬起一點就落了下來,差點壓到一個小匪的腳。
    “重來!”上官悅喊道,“都聽我指揮,喊‘一’的時候,所有人一起使勁往上抬,別慌!”
    第二組是風九和禿鷲的組。風九站在圓木左邊,禿鷲站在右邊,兩人都想指揮,風九喊“一”,禿鷲也喊“一”,卻慢了半拍,圓木往禿鷲那邊傾斜,壓得禿鷲的手下周虎齜牙咧嘴:“媽的!能不能一起喊!”
    風九瞪了禿鷲一眼:“都聽我的!我喊號子!”
    禿鷲沒說話,算是默認了。風九深吸一口氣,喊道:“一!”
    十個人同時發力,圓木慢慢被抬了起來。“二!”風九接著喊,十個人一起邁步,雖然走得慢,卻很穩。“三!”到了指定位置,圓木慢慢落下。
    “成了!”有人喊了一聲,雖然大家都累得滿頭大汗,卻沒人抱怨,反而互相拍著肩膀:“不錯啊!剛才我還以為抬不起來呢!”“多虧了風當家喊號子,不然咱們肯定亂了!”
    風九愣了一下,他沒想到自己會被誇獎——以前他的馬賊隻會怕他,不會跟他說這些。他看了看旁邊的禿鷲,禿鷲也在擦汗,眼神裏沒有了之前的陰鷙,多了點複雜。
    夕陽西下時,訓練終於結束了。匪徒們累得渾身酸痛,卻沒人再像之前那樣唉聲歎氣,反而有人互相攙扶著往營房走:“你剛才搬圓木的時候,是不是沒使勁?我肩膀都快壓垮了!”“誰說我沒使勁?我胳膊都酸了!下次你得用點力!”
    路過夥房時,夥房的人已經把晚飯準備好了——糙米飯,還有一碗蘿卜湯。以前大家都是搶著打飯,現在卻有人主動排隊,還會幫旁邊的人打湯:“給我多盛點湯,我渴死了!”“也幫我盛一碗,謝了啊!”
    上官悅站在高台上,看著下麵的景象,疲憊的臉上露出了一絲淡淡的笑容。她知道,這隻是開始,匪徒們之間的隔閡還沒完全消除,風九和禿鷲心裏的想法也沒改變,但至少,那顆叫“團隊”的種子,已經埋在了他們心裏。
    夜幕降臨,寒風依舊,校場上的圓木靜靜地躺在那裏,像是在見證著黑風寨的改變。上官悅摸了摸懷裏的兵書,心裏的石頭放下了一點——她知道,這條路還很長,但隻要堅持下去,這群曾經的土匪,總有一天會變成真正的狼兵。
    (第三十九章 完)
    下集提示:第40集《“狼兵”初成》
    經過一段時間的殘酷體能錘煉、鐵血紀律整肅和初步的團隊磨合,這支由各路土匪拚湊而成的隊伍,終於開始脫胎換骨。雖然過程充滿血汗、衝突和反複,但成效也逐漸顯現。行動時有了統一的號令和節奏,生活中有了基本的規矩和約束,戰鬥中開始懂得互相掩護和配合。上官悅正式將這支初具雛形的隊伍命名為“狼兵”,並設計了代表黑風寨的狼頭徽記。授予徽記的那一刻,許多士兵臉上露出了久違的、屬於軍人的自豪感。然而,成長的背後依舊暗流湧動,風九和禿鷲的勢力並未真正心服,南疆黑苗的詭異手段和那夥神秘離去的低調人馬也仿佛陰影般籠罩。第一階段的訓練告一段落,“狼兵”之名能否真正響徹邊陲,還需血與火的真正考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