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青山遠 第一百二十六章 一觸即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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虛空無垠,唯有中央那座殘缺石碑靜靜矗立,散發著一股仿佛跨越萬古的荒涼氣息。
陸平在曆天行出現之際,便退回了隊伍之中,此刻被玄璣真人與嶽守正護在背後,謹慎地觀察著場上的動向。
而在隊伍的麵前,三股截然不同,卻同樣危險的氣息,伺機環繞,已然形成了三角之勢,隱隱包圍住了眾人。
陸平目光在厲天行與兩隻凶獸間來回移動,壓低聲音道:“有些不對勁。”
玄璣真人沒有回頭,追問道:“你也感覺什麽了?”
陸平嗯了一聲,額頭滲出細密汗珠
若非陸平身負水文真解,對水元宗遺跡內的靈力流動有著天然親和,根本無從察覺,兩獸一人身上,都有著一股隱晦的混亂氣息,雖然極其微弱,但很顯然是出自同一處,仿佛還有幕後之人與其形成了暗中的連接。
陸平咬牙道,“不論是曆天行還是這兩隻凶獸,都不像是單純的狂暴或者迷失心智,很可能是受到外來的力量控製,至少,也是這股力量在暗中引導。”
雲宸真人聞言,袖中手指微微掐動,麵色也漸漸變得愈發沉重。
“嗡。”
厲天行手中的冰藍長劍,毫無征兆地發出一聲尖銳劍鳴,隨著劍鳴響起,厲天行一雙空洞的雙眼之中,也驟然亮起一抹血色的光芒。
“擅入者,死!”
話音落下,厲天行的身影在原地留下一道藍色殘影,人已出現在眾人正前方十丈處,手中長劍高舉過頭,劍身那條紋路仿佛遊龍盤旋,轟然爆發一股足以凍結靈魂的寒意。
成千上萬道細如發絲的冰藍絲線,從劍身迸射而出,在空中交織成網,每一根都蘊含著極致寒意與淩厲無匹的劍意,蔓延所至,都在背後留下一條條細密的白色霜痕。
遮天蔽日,根本退無可退!
雲宸真人一聲厲喝,率先踏前一步,雙手合十,隨即向外一分,一道淡金色的光幕以他為中心展開,將所有人籠罩在其中。
幾乎同時,玄璣真人、皇甫敬、嶽守正三人,各據一方,也將自身靈力毫無保留地注入這道金色光幕。
玄璣真人手中印訣變換不停,每一次變換,都有數十道符文融入光幕,眨眼之間,便造就了一座堅不可摧的防禦法陣。
“嗤嗤嗤!”
無數冰絲般的劍氣撞擊在光幕上,竟是不斷拉扯,想要將這光幕切割開來。
光幕最外層的符文,最先湮滅,但很快又在玄璣真人及時補充下重新生成,彼此消耗,竟是完全將這攻擊擋在了光幕之外。
這種境界的戰鬥,便是唐風也難以插手,更遑論陸平,此刻隻能將靈力匯聚雙眼,仔細觀察,忽然驚呼道:“前輩小心,他們還有後手!”
果然,一旁繞著場中踱步的雷猙與地龍鼇,也忽然動了。
“吼!”
雷猙仰天咆哮,頭頂血色獨角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刺目雷光,紫、紅、黑三色交織,扭曲成一團,匯聚成一顆直徑超過三丈的恐怖雷球。
地龍鼇的動作看似緩慢,以四足重踏虛空,明明腳下空無一物,卻發出沉悶如擂鼓的聲響。大量的土屬靈氣從虛空深處被強行抽取,在地龍鼇身前凝聚成三根長達十丈岩石長槍。
下一瞬,兩隻凶獸同時出手,三色雷球在前,岩石長槍在後。
但那雷球卻突然在飛射途中炸開,化作無數道細密雷光,仿佛在為了後方的三根岩石長槍開辟道路。那些被光幕阻擋冰絲劍氣,也突然有意識般向兩側分開,為兩隻凶獸的攻擊讓出通道。
如此嫻熟的配合,仿佛合作多年,天衣無縫。
“雲宸真人臉色劇變,雙手猛地向上一托,淡金光幕隨之向上隆起,厚度橫向拉開到十丈有餘,試圖將雷光與岩槍一同擋下。
“轟隆隆……!”
第一波雷矢撞上光幕,爆炸聲連綿不絕。
三根岩石長槍,也接踵而至。
第一根,撞擊在光幕正中央。
第二根岩槍,幾乎在同一位置再度撞擊。
“哢嚓!”
清晰的碎裂聲傳入每個人耳中,光幕表麵,以撞擊點為中心,蛛網般的裂紋瞬間蔓延開來,主持陣法的雲宸真人渾身一震,嘴角溢出一縷鮮血。
“砰!”
僅是兩次撞擊,光幕便再也支撐不住,轟然破碎,四位空明境強者齊齊悶哼一聲,身形不受控製地向後滑退,修為最弱的嶽守正更是直接噴出一口鮮血,胸前衣衫被殘餘的雷霆撕開數道傷口。
而第三根岩槍,已近在咫尺,它的目標,赫然是站在眾人中心的陸平。
“小心!”
唐風的嘶吼與劍鳴同時響起,瞬間就已出劍,裂空劍劃過,試圖從側麵斬斷岩槍。
“鐺!”
裂空劍斬在岩槍之上,濺起一溜火星,甚至沒有半點傾斜,依舊去勢不減,唐風卻如遭重擊,整個人被反震之力掀飛,口中噴出一口鮮血。
那股仿佛足以刺破虛空的鋒銳感,距離陸平已不足三丈,凝練到極致的土行之力與當中附著的那股詭異力量,已經讓陸平周身骨骼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這是……要死了嗎?
絕望的念頭在陸平腦中一閃而過。
不,絕不能死。
陸芳雲還在百煉峰,蕭玉如也還在神都等著自己,還有和翎的百年之約未竟,自己怎麽能死在這裏?!
電光石火間,陸平來不及細想,求生的本能,與無數次在生死邊緣磨礪出的戰鬥直覺,讓體內三處氣府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瘋狂旋轉起來。
“喝啊!給我開!”
四色靈力在經脈中奔流,最終全部匯聚向右拳,陸平一拳轟出,拳鋒所過,空氣被擠壓出肉眼可見的波紋,二十七個上古水文,也盡數環繞在右拳之上。
拳頭與槍尖,悍然對撞。
“轟隆!!!”
一圈氣浪炸開,陸平隻覺一股無法形容的巨力順著手臂傳來,整條右臂的骨骼都一瞬間被粉碎了,皮膚表麵,也瞬間炸開無數細密血口。
但岩槍的槍尖,竟真的在距離陸平胸口不過一尺距離處,被這一拳硬生生轟得停滯下來。
“噗!”
陸平噴出一口鮮血,混雜著內髒碎片,右臂無力地垂下,五髒六腑也同時受到重創。
但,陸平依然活著。
玄璣真人目眥欲裂,並指如劍,對著岩槍隔空一劃,一道白色劍氣瞬發而至,斬擊在岩槍之上。
“斷!”
劍氣過處,岩槍應聲而斷,餘下的半截,也被及時趕到的雲宸真人一掌拍成齏粉。
不遠處,兩獸一人,卻沒有絲毫停頓,第二輪攻擊,已然在醞釀之中。
厲天行手中長劍再舉,劍身已經完全亮起,劍尖處一點藍芒急劇收縮,仿佛在積聚著一座萬年冰川的重量。
雷猙頭頂的獨角,已經被血色侵蝕過半,張開著一張血盆大口,口中雷光與血霧交織。
地龍鼇則四足重踏,空間開始震動,一根又一根岩刺從虛空各處刺出,從四麵八方向著眾人合圍過來。
反觀四位空明境強者,狀態已然不容樂觀。
雲宸真人嘴角血跡未幹。
玄璣真人臉色蒼白。
皇甫敬眸光黯淡。
嶽守正受傷最重,胸前的傷口深可見骨。
此消彼長,落敗根本隻是時間的問題。
“不能這樣下去。”雲宸真人提振一口精氣,看了一眼身後眾人,“他們的攻擊配合有序,一定有暗中的指使者,不找出那個東西,我們必定會被耗死在這裏。”
玄璣真人咬牙,揮袖震蕩一片金光,當下數根岩刺,搖頭道:“根本找不到,我早已經以靈識掃遍整個空間,除了石碑,什麽都沒有。”
陸平強忍著髒腑劇痛,喘息著抬頭,目光越過眾人,看向虛空中央那座殘缺巨碑。
玄璣真人查探的結果,整片空間隻有這座石碑。
從進入核心區域開始,石碑就一直安靜矗立,對周圍的戰鬥毫無反應。甚至有衝擊波蔓延到石碑麵前,卻連一絲劃痕都不曾留下。
陸平回想起觸摸石碑時的感受。
無數的記憶碎片,刻畫著獨屬於水元宗的輝煌與悲壯,以及二十七枚水文虛影融入石碑之時,石碑深處傳來的,似乎還有一絲微不可查的悸動,仿佛有什麽東西,在石碑內部沉睡。
這個念頭一出現,頓時如野草般在陸平心中瘋長,難以抑製。
陸平忽然喃喃自語:“我明白了...”
唐風也受傷不輕,轉頭急切地問道:“你明白什麽了?”
陸平沒有回答,隻是目光死死鎖定著石碑。
石碑表麵,那些看似天然形成的裂痕與殘缺,似乎隱隱構成了一個龐大到難以想象的符文法陣。核心所在,就在石碑正中央,那個被自己觸摸過,二十七枚水文虛影融入的位置。
此刻,那個位置正散發著一股極其細微的波動,隻有身負水文真解才能感知的波動。
仿佛一顆沉睡的心髒,在等待被喚醒。
“諸位前輩。”陸平深吸一口氣,眼神卻亮得嚇人,“請你們,再給我爭取十息時間。”
雲宸真人斬碎一道雷矢,關切問道:“陸平,不管你要做什麽,千萬不可衝動行事!”
陸平扯動嘴角,有鮮血從齒縫滲出,笑容也顯得有些瘋狂,“我要賭一把,賭這石碑,才是破局的關鍵。”
不等眾人回應,陸平已經動了,邁開腳步,向著戰場最危險的方向衝了過去。
正前方,兩隻上古靈獸,以及已經迷失心智的曆天行,組成的一道死亡防線。
“陸平,回來!”唐風的嘶吼聲,被衝擊的爆炸淹沒。
嶽守正瞪大眼睛,不敢相信,“瘋了,這小子絕對是瘋了!”
雲宸真人瞳孔驟縮,看著陸平決絕的背影,看著那少年哪怕右臂盡碎,渾身浴血,也要向前衝的姿態,忽然明白了什麽。
“不管他想做什麽,盡力護住他。”雲宸真人已然做出了決定。
話音未落,雲宸真人竟是舍棄了防守,身形一閃,出現在厲天行正前方。
雲宸真人一掌拍出,掌風過處,虛空扭曲,磅礴靈力化作一隻金色巨掌,徑直拍向那柄冰藍長劍。
“鐺!”
劍掌相交,爆發出金鐵交鳴的巨響,厲天行被震退三步,雲宸真人卻連退七步,每退一步,都在虛空踩出一個漣漪,嘴角再度溢血。
但卻因此,為陸平將這條堅不可摧的防線,打開了一絲縫隙。
玄璣真人、皇甫敬、嶽守正三人,也不顧自身傷勢,同時爆發出最強攻擊,四位空明境,拚著不惜重傷,為陸平創造著可能的機會。
而陸平,已經衝過一半距離。
“吼!”
雷猙長嘯一聲,頭頂血色獨角光芒大盛,一道水桶粗的混合雷柱噴吐而出,直射陸平後背。
陸平沒有回頭,他甚至沒有躲避,隻是將幻蝶步催動到極致,在虛空中留下數十道真假難辨的殘影,險之又險地擦著雷柱邊緣掠過。
還有二十丈。
地龍鼇猛地抬頭,巨口一張一股粘稠的土黃色氣流噴出,襲向陸平後背。
嶽守正忽然大喝一聲,身形瞬間出現在陸平與這股濁氣之間,領域之力爆發,竟是在身後浮現一尊巨大的羅漢虛影,替陸平擋下了這道攻擊。
而陸平與石碑的距離,隻剩十丈。
厲天行又是一件隔開雲宸與玄璣的攻勢,空洞的雙眼轉向陸平,手中長劍舉起,劍尖那點壓縮到極致的冰藍光芒,終於到了臨界點。
“冰獄……葬滅!”
劍尖,一點藍光綻放。
沒有聲音,沒有爆炸,極致的寒冷,以光點為中心擴散開來,寒氣過處,虛空都為之凍結,時間仿佛都變得緩慢下來。
陸平衝勢驟停,體表也掛上了一層冰霜,不僅經脈中的靈力近乎被凍住,連思維都開始變得遲滯。
一步。
兩步。
……
陸平此刻,已經全憑著腦海中的執念和本能,在艱難前進,二十七個上古水文,環繞著陸平,才維持著他一點生機不滅。
石碑,是唯一的生路,無論那存在於石碑中的東西到底是什麽,陸平的腦子裏已經隻剩下一個念頭。
必須,喚醒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