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空設備指令與月光下的問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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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防空洞內,潮濕冰冷的空氣仿佛凝固了。
    洞外壓低的交談聲像毒蛇一樣鑽進淩天的耳朵:“…‘目標’和那個‘異常體’都在裏麵,氣息很濃…小心,‘異常體’的能量反應很奇怪,優先級捕獲,必要時可清除障礙。”
    腎上腺素瘋狂分泌,但一種奇異的冷靜強行壓下了他的恐慌。地脈視覺維持著,眼前的世界不再是單純的黑暗,而是流淌著數據和能量的奇異空間。洞口方向,三四團粗糙而暴戾的紅色數據流正在緩慢而有序地向內推進,如同一個不斷縮小的死亡網格。
    “搜索算法基於能量追蹤,模式識別優先級高於物理視覺…效率高但缺乏彈性…”淩天的大腦超頻運轉,瞳孔中倒映著無形的數據,“需要製造一個‘邏輯陷阱’,一個能短暫覆蓋或誤導其優先級判斷的幹擾源…”
    他飛速掃視環境,地脈視覺穿透黑暗,分析著結構應力點、通風氣流的能量軌跡、甚至地下水的微弱流動。幾條逃生路徑在腦中瞬間建模又被迅速否決——不是被紅色數據流提前封鎖,就是存在塌方風險,計算出的生還概率低於17%。
    絕望的寒意開始順著脊椎爬升。
    就在這時,衣角又被輕輕拉動。
    是那個神秘少女。她不知何時湊得更近,冰涼的手指指向他緊握的手機屏幕——屏幕上正分屏顯示著入侵附近監控探頭得到的模糊畫麵,其中一個分屏角落,是他習慣性開著的係統終端界麵,黑色的背景上跳躍著一條孤零零的命令符。她的指尖越過了監控畫麵,仿佛被那跳躍的光標吸引,最終落在一個被廢棄建材和垃圾完全堵塞的死角。她的空洞的眼神沒有焦點,花瓣般的嘴唇微啟,再次吐出那個奇怪的詞組:“…`/dev/null`…數據…丟進去…”
    `/dev/null`?
    Linux係統中的空設備文件,寫入它的所有數據都會被丟棄,永不恢複!
    淩天腦中仿佛有一道閃電劈過!不僅僅是路徑,這是一種策略!對方的追蹤係統就像一套嚴密的程序,如果他能製造一個短暫的“信息奇點”,一個能吞噬、丟棄他們追蹤信號的“黑洞”,就能創造盲區!
    地脈視覺瞬間被他催穀到極限,全力聚焦於少女所指的那個死角!
    果然!在那一堆看似絕望的廢墟之後,岩壁上有一條極其隱蔽的裂縫!更關鍵的是,裂縫後麵的材質…是一種能強烈吸收和扭曲靈性能量的特殊礦物質!在他的視野中,那片區域就像一個不斷旋轉、吞噬周邊一切數據流的黑色漩渦!天然的`/dev/null`!
    生路!
    “就是那裏!”淩天幾乎要喊出來,但強行忍住,聲音壓得極低,“但需要先製造一個反向幹擾,吸引他們的注意力0.8秒!”
    他猛地從隨身工具包裏掏出一個大功率激光筆——這是他用來在遠處指示異常點位的小工具。地脈視覺鎖定洞壁上一處能量結構不穩的節點,他猛地按下開關!
    一道熾白的激光束精準地打在節點上!
    “嗡——”節點處的能量被激光短暫激發,在追兵的感知中,就像黑暗中突然點燃了一個小太陽!
    “三點鍾方向!高強度能量爆發!優先處理!”洞外傳來一聲短促而略顯氣急敗壞的指令,“別讓她再耍花樣!”
    原本嚴密推進的紅色數據流瞬間出現劇烈的波動,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鐵屑,齊刷刷地向激光點方向湧去!
    就是現在!
    淩天一把拉住少女冰涼纖細的手腕,身體壓到最低,如同撲食的獵豹,爆發出自己都驚訝的速度,無聲卻迅捷地衝向那個死角!
    奔跑中,他眼角的餘光瞥見身邊的少女。她跑動的姿態輕盈得不似凡人,周身散發出一圈極淡卻純粹的金色微光。這光芒並非用於防禦,而是如同最高明的電子擾碼,極其精妙地中和、覆蓋了他們跑過之處殘留的能量痕跡,仿佛用一塊無形的橡皮擦,將他們存在過的“數據”輕輕擦去。
    技術手段與神秘力量的第一次協作,完美無瑕!
    他們險之又險地鑽入岩壁裂縫,擠進後方狹窄冰冷、布滿鏽跡和汙水的市政管道中。身後遠處,傳來追兵發現上當後壓抑卻憤怒的低吼(修改說明:將“怒罵”改為“壓抑卻憤怒的低吼”,更符合訓練有素的追兵形象,同時體現其情緒)和重新調整搜索模式的指令聲,但已經失去了他們最關鍵的能量蹤跡。
    ……
    狹窄的管道不知延伸向何方,淩天隻能憑著感覺向前爬行。阮聲跟在他身後,動作沒有絲毫滯澀,仿佛在自家花園散步。
    不知過了多久,前方出現微弱的光線和新鮮的空氣。淩天用力頂開一個鬆動的破損井蓋,率先爬了出去,然後回身將阮聲拉了上來。
    月光如水,灑在一條僻靜的後巷裏。空氣中彌漫著城市夜晚特有的味道——尾氣、食物殘渣和一絲清涼。遠處高架橋上的車流聲如同城市的呼吸,低沉而永恒。
    淩天背靠著冰冷粗糙的磚牆,癱坐下去,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心髒在胸腔裏狂跳得像要炸開,劫後餘生的虛脫感混合著肌肉的酸痛與顫抖,如同潮水般湧來。他下意識地摸了摸肩膀被那奇異短棍擦中的地方——劇痛和寒意早已消失不見,指尖觸碰到的隻有已經開始結痂的平滑皮膚。
    他猛地抬頭,看向安靜站在月光下的少女。
    她似乎完全沒把剛才的生死時速放在心上,隻是微微仰著頭,看著被高樓切割成狹窄一條的夜空。月光溫柔地流淌在她墨玉般的長發和精致得不像真人的側臉上,勾勒出一層清冷的銀邊。她輕輕嗅了嗅空氣,那雙始終空洞茫然的眼眸裏,極快地掠過一絲極淡的迷茫與陌生,仿佛一個離家的孩子聞到了陌生的氣味。
    淩天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嚐試用盡可能平靜和理性的語氣開口,盡管他的聲音還帶著一絲喘息後的沙啞:“你…到底是誰?那些人是來抓你的?”他試圖用問題建立邏輯框架,這是他理解世界的方式。
    阮聲緩緩轉過頭,月光下的臉龐純淨無瑕。她沒有回答,隻是用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靜靜地看著他。過了幾秒,她伸出纖細得近乎透明的手指,輕輕指了指淩天放手機的口袋。
    淩天一愣,下意識地掏出屏幕已經有些碎裂的手機。阮聲的目光被吸引過去,她看著手機屏幕上映出的月光和自己模糊的倒影,歪了歪頭,伸出指尖似乎想去觸碰,屏幕上蕩開一圈細微的漣漪。這個動作讓她流露出一種孩童般的好奇。
    淩天:“……”技術宅的思維卡殼了。他換了個自認為更精確的提問角度:“你剛才說的`/dev/null`,是什麽意思?你怎麽知道那裏能躲開他們?”他試圖進入她的話語體係,用代碼和邏輯去溝通。
    阮聲的目光從閃爍的手機屏幕移到淩天的臉上。她看得非常認真,那空洞的眼神深處,仿佛一個沉寂已久的儀器麵板,突然有某個指示燈光標極其短暫地亮起,鎖定了目標,冰冷而精準。
    就在淩天以為這次溝通又將失敗時,她緩緩抬起手,冰涼的指尖帶著一種不容抗拒的意味,輕輕點在了淩天的額頭上。
    沒有預兆,龐雜、混亂、光怪陸離的信息洪流瞬間衝垮了堤壩!
    ——翻滾的雲海之上,覆蓋著青黑色鱗片的巨大軀幹若隱若現,威嚴、優美,帶著亙古的氣息。
    ——破碎斑駁的古老石碑,刻滿了無法理解的文字和星圖,散發出微弱的光芒。
    ——深邃的宇宙背景中,難以言狀的巨大結構體驚鴻一瞥,規律地運轉著,發出低沉的嗡鳴。
    ——蒼涼悲愴的龍吟震徹心扉,金鐵交擊的廝殺聲仿佛來自遠古戰場。
    ——巨大的悲傷、被撕裂的痛楚、還有對一個龐大係統陷入失序、逐漸破損崩壞的深切焦慮……
    “呃啊!”淩天抱住仿佛要炸開的頭顱,發出一聲壓抑的痛哼,身體蜷縮起來,後腦重重撞在冰冷粗糙的磚牆上,但那外部的刺痛遠不及顱內風暴的萬一。視覺仿佛被強光灼燒後般殘留著混亂的色塊,耳中嗡鳴不止,胃裏一陣翻江倒海。這些信息碎片粗暴地湧入他的意識,遠超他二十多年建立起的科學認知體係,無法用任何已知的物理公式或算法模型進行解析,混亂卻沉重無比。
    幾秒鍾後,灌輸戛然而止。
    阮聲收回手指,眼神恢複了之前的全然空洞,依舊靜靜地看著他痛苦喘息的樣子,仿佛剛才隻是分享了一個很普通的記憶片段。
    淩天劇烈地喘息著,他甩了甩依舊嗡嗡作響的頭,試圖將視野中那些混亂的色塊和耳邊殘留的龍吟驅散,幾乎是靠著純粹的意誌力才將渙散的思緒重新拚接聚焦。大腦如同被強行塞進了一個宇宙的碎片,極致的眩暈和混亂稍退,但一種更深沉的、屬於技術宅本能般的求知欲和解謎衝動,強行壓過了恐懼與生理上的不適。他意識到,眼前的少女不僅僅是一個被追捕的對象,她本身就是一個巨大的、活動的、行走的謎團,關聯著他無法想象的秘密。
    他聲音沙啞,強忍著惡心和眩暈,一個荒誕的念頭不受控製地閃過腦海:“Error 404: World Not Found…這得是多大的一個Bug…”隨即他問出了那個最關鍵、指向未來的問題:“你…需要我做什麽?”問題從“你是誰”轉變為了“我該如何做”,這是一個決定性的轉折。
    阮聲看著他痛苦而又異常堅韌的眼神,偏了偏頭,似乎在理解這個問題的重量。然後,她用那種空靈、不帶任何起伏,卻仿佛蘊含著整個世界重量的聲音,說出了那句話:
    “…家園…壞了…”
    她輕輕指了指深邃的夜空,又指了指腳下冰冷的大地,最後,那根纖細的、剛剛灌輸了一個世界重量的手指,穩穩地指向了淩天。在她指尖對準淩天的一刹那,周遭流淌的月光似乎產生了極其短暫而微妙扭曲,仿佛空間本身都在無聲地強調著這一指向的絕對性與沉重。
    “…你能…修好嗎?”
    月光下,少女的身影纖細脆弱,仿佛一碰即碎。但她提出的問題,卻如同整個夜空般沉重,轟然壓在了淩天的心頭,讓他幾乎無法呼吸。
    修好…家園?
    技術宅的本能讓他下意識想去理解“家園”的係統架構、故障診斷、修複方案……但這一切的荒謬和宏大,又讓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渺小和茫然。
    追兵可能還在暗處搜尋。而他身邊,是一個能用一根手指帶來信息風暴的神秘少女,和一個關於拯救或者說…修複整個世界的、冰冷又純粹的請求。
    他該如何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