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星野最後還是磨磨蹭蹭地進來了。
    蘇綰綰在門口的長椅上等他，見他走近，她便從長椅上跳下來，自然地挽住他的胳膊，幾乎是半拖半拽地把他往裏拉。
    “放開！”
    淩星野想甩開，卻被她扣得死死的，小臂上被不輕不重地按了一下，他身體一僵，沒再掙紮，任由她拖著走，隻是臉色更難看了。
    “走，帶你去玩點刺激的。”
    蘇綰綰的目標很明確，直奔園區最深處那個號稱“嘔吐物製造機”的大擺錘。
    機械臂將遊客甩到幾十米的高空，伴隨著失重感進行三百六十度旋轉，光是站在下麵看，就足夠讓人兩腿發軟。
    淩星野站在安全線外，仰頭看著那玩意兒，臉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去了一半。
    他立刻移開視線，喉結滾動了一下，“我沒興趣。”
    蘇綰綰挑眉。
    哦豁，找到了。
    “為什麽？覺得幼稚？”蘇綰綰偏頭看他，戳了戳他的胸口，一臉壞笑，“哦～我知道了，你害怕！”
    淩星野拍開她的手，冷笑出聲，“我怕？走！”
    這個項目排隊的人不算多，很快就到他們。
    蘇綰綰輕車熟路地坐好，扣好安全帶，壓緊護欄，探過頭去看身旁的男人。
    淩星野緊抿著唇，那雙畫畫的手正緊緊抱著胸前的護欄，臉色發白，一臉視死如歸的表情。
    蘇綰綰故意又問了一遍：“真的不怕？”
    淩星野憋著一口氣，咬牙吐出兩個字：“不怕！”
    ？？？
    行吧，嘴還挺硬。
    蘇綰綰伸過一隻手去，掌心向上，就攤在他麵前，安慰他，“別逞強了。你要是害怕，就抓著我的手。”
    淩星野垂眸看了一眼那隻白皙的手，冷哼一聲，別過頭去。
    “我說了，我不怕——啊啊啊！！！”
    話音未落，警報聲響起，大擺錘猛然啟動，巨大的離心力將他死死按在座椅上。
    還沒升到最高點，淩星野就已經眼前發黑，理智崩斷，直接變成了尖叫雞，發出了恨不得方圓十裏都能聽到的男高音。
    蘇綰綰覺得耳膜都要被他喊破了。
    伸過去的手沒有收回來，不知道什麽時候，一隻冰冷、汗濕的手掌已經覆了上來，死死握住她的手，十指相纏。
    蘇綰綰！
    這個瘋女人！他做鬼都不會放過她！
    三分鍾後，雙腳終於落回到地麵，淩星野解開安全帶，顫顫巍巍站了起來，腿肚子都在打哆嗦。
    蘇綰綰打量著他，“……喂，你沒事吧？”
    淩星野甩開蘇綰綰的手，依舊嘴硬，“下一個。”
    蘇綰綰“哦”了一聲，也不戳穿他，指了指遠處衝上雲霄又急速俯衝的龐然大物。
    那是號稱全亞洲最高的過山車，軌道蜿蜒扭曲，每隔幾十秒，就有一陣比大擺錘更淒厲的尖叫聲從上麵傳來。
    蘇綰綰宣布：“下一站，那個。”
    淩星野瞳孔地震了。
    二十分鍾後，過山車“哐哧哐哧”的爬到了最高點，短暫的停頓中，淩星野扭過頭，用盡最後的力氣對她怒吼：“蘇綰綰，我恨你！”
    下一秒，天翻地覆。
    男人終於不嘴硬了，聲嘶力竭地喊：“啊啊啊啊啊——！我怕！蘇綰綰我怕！”
    漫長的兩分鍾，對淩星野來說像是過了一個世紀。
    當過山車終於減速駛回站台時，蘇綰綰扭頭看向淩星野。
    臉還是白的，嘴唇一點血色都沒有，額前的碎發被冷汗浸濕，貼在臉上。
    連眼神都渙散了。
    【叮！目標人物淩星野，自毀傾向5，當前67。馴服度+10，當前5。】
    ［……這都行？］蘇綰綰震驚了，［他這是被嚇傻了嗎？馴服度都從負數變正了。］
    【分析顯示，劇烈的生理刺激導致目標人物大腦皮層產生應激反應，暫時性切斷了與負麵情緒的深度鏈接。通俗來講，他現在沒空想自殺，他隻想吐。】
    蘇綰綰：“……”
    好像很有道理。
    安全杆升起，蘇綰綰解開安全帶，神清氣爽地跳下車。
    淩星野扶著旁邊的欄杆試圖站起來，但腿一軟，又跌坐了回去。
    蘇綰綰看他那副可憐樣，難得動了點惻隱之心。
    她攙扶著他站起來，把他按坐在出口的長椅上，自己去旁邊的售貨亭買了一瓶水和一根棉花糖。
    “喏。”她把水遞給他。
    淩星野還沒回過神來，眼神空洞地直愣愣看著前方。
    蘇綰綰擰開瓶蓋，直接遞到他嘴邊，他沉默地就著她的手喝了幾口水。
    “玩個過山車，就把你嚇成這樣？”蘇綰綰在他身邊坐下，自己咬了一大口棉花糖，含混不清地嘲笑他，“藝術家，就這點膽子？”
    淩星野緩了好一會兒，啞著嗓子開口：“你故意的。”
    “是啊。”蘇綰綰承認得坦蕩，“誰讓你不聽話。”
    她把棉花糖舉到他麵前：“嚐嚐？甜的，補充能量。”
    淩星野皺著眉，一臉嫌惡地看著那團粉色的東西。
    蘇綰綰直接撕下一小塊，不由分說地塞進了他嘴裏。
    棉花糖入口即化，一股甜膩的味道在口腔裏蔓延開。
    淩星野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蘇綰綰看著他，忽然開口：“畫廊沒了，很不高興？”
    他沒說話，算是默認。
    蘇綰綰補刀：“可那也不是你的畫廊啊。”
    “不過，拍賣會上的那一個億，等流程走完，錢會打到你賬上。等扣完亂七八糟的稅，也夠你實現八位數的小目標了。”
    淩星野咀嚼的動作一頓，渙散的眼神終於聚焦，抬眼看她。
    蘇綰綰說：“那是你的錢。你可以用它開一個自己的工作室，或者重新辦一個畫廊，租天京市最貴的廣告牌。隨你喜歡。”
    “這一次，沒人能再關掉它。”
    淩星野覺得自己的耳朵可能被過山車的風聲震壞了，不然他怎麽會聽見這麽離譜的話。
    他看著她，第一次在光天化日之下，如此仔細地打量蘇綰綰。
    她還是那副樣子。
    巴掌大的小臉，五官精致，眼尾天然上翹，不笑的時候帶著疏離，笑起來又勾魂攝魄。
    他曾將這具身體的每一寸曲線都畫在畫布上。
    在畫室昏暗的光線下，她像一株肆意生長的野玫瑰，熱情，放縱，帶著能將人灼傷的溫度。
    他以為他了解她。
    蘇綰綰曾和他說，她和傅斯年沒感情，這婚結不成。
    結果呢？
    人來了，她嚇得直接把自己關進儲藏室。
    騙子。
    淩星野說不清自己心裏是什麽滋味。
    蘇綰綰注意到他的視線，把吃得還剩一小半的棉花糖舉到他麵前，“看什麽？還想吃？”
    淩星野收回視線，沒出聲。
    “走吧，再帶你去個好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