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管理員的真麵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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違逆的代價是可見的傷痕和扭曲的感知。手背上那塊暗紅色的灼痕時刻散發著微弱的刺痛,視野邊緣那些無法捕捉的彩色噪點,像惡毒的幽靈,不時閃爍,提醒著他那場短暫的、瘋狂的對抗。衛生間的地麵早已被清水衝刷幹淨,但那暗紅粘液湧出的景象和門外瘋狂的砸擊聲,已深深刻入他的記憶,無法磨滅。
他變得更加謹慎,甚至可以說是畏縮。那首搖滾樂被他徹底刪除,手機也被他設置為徹底的靜音,仿佛那是一個隨時會引爆的炸彈。他再次嚴格遵循所有已知的、能帶來安全的條款,像受驚的蝸牛縮回殼內,舔舐著傷口。
然而,有些東西一旦被看見,就無法再假裝無知。懷疑的種子已經長出了帶刺的藤蔓,纏繞著他的心髒。他知道,那本《須知》並非全能,這座公寓的運行有著更深層、更黑暗的邏輯。而“它們”,那些規則的執行者,或者說,規則的化身,究竟是什麽樣的存在?
機會,以一種他絕不願意的方式,再次降臨。
那是在一次“月度例行維護與環境淨化作業”之後——即那恐怖“清理”夜的官方名稱。公寓再次恢複了那種被暴力擦拭過的、死寂的“最佳狀態”。消毒水的味道濃烈到幾乎實質化,空氣沉重得讓人呼吸困難。
林辰按照慣例,在“作業”結束後很久才敢出門倒垃圾。他小心翼翼,盡量不發出任何聲音,避免引起任何可能的注意。
就在他走到公共垃圾桶旁時,他看到了“它”。
不是提紅色手提箱的男人,不是任何他見過的“鄰居”。
那東西……在走廊的盡頭,剛剛從那個提箱人進入的、通往黑暗的小門裏出來。
林辰的血液瞬間凍結,呼吸停滯。他猛地縮到垃圾桶後方,利用巨大的桶身遮擋自己,隻露出一隻驚恐的眼睛窺視。
他無法用語言準確描述那東西的形態。
它大致有一個模糊的人形輪廓,但更高,更瘦長,像是被強行拉長的陰影。它沒有清晰的五官,麵部的位置是一片不斷輕微蠕動、扭曲的模糊區域,仿佛覆蓋著一層不斷流動的、半透明的乳膠薄膜,薄膜下隱約有非人的結構在起伏。它的身體表麵呈現出一種類似老舊橡膠或濕漉漉的水泥的質感,顏色是一種不反光的、吸收一切光線的深灰色。
它沒有走路,而是……滑行?漂浮?它的移動方式無法界定,像是在地麵上方幾厘米處無聲地流動,身後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它的一條“手臂”(如果那能稱為手臂的話)似乎比另一條更長,末端也不是手,而是分化成幾條細長的、類似觸須或探針一樣的結構,它們輕微地顫動著,似乎在感知著什麽。
林辰感到一種源自基因深處的、最原始的恐懼和厭惡。那東西完全違背了生物的常理,是一種純粹的、冰冷的“異類”。它身上散發著一種極強的、非生命的壓迫感,比任何恐怖的形象都更讓人膽寒。
這就是“管理員”?
這就是進行“清理”和“維護”的東西?
《入住須知》裏那個中性的、官僚化的詞匯背後,竟然是如此可怖的實體!
隻見那“管理員”在走廊裏緩慢地“流動”著,它那顫動的觸須狀末端偶爾會輕輕拂過牆壁表麵、門框,或者地麵。被它觸碰過的地方,會極其短暫地閃過一層微弱的、類似油膜的七彩反光,隨即消失,仿佛被進行了某種消毒或能量標記。
它似乎在巡檢。一種冷漠的、機械的、毫無生命感的巡檢。
林辰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生怕一點微弱的呼吸聲都會引起它的注意。他全身的肌肉都僵硬了,冷汗浸透了他的後背。他理解了為什麽規則一再強調“不要窺探”、“不要外出”。看到這東西本身,可能就是一種極大的汙染,一種對理智的攻擊!
“管理員”朝著他的方向移動過來。
林辰的心髒幾乎要停止跳動。他縮在垃圾桶後麵,盡可能地將自己團成一團,祈禱著這單薄的遮蔽能起作用。
那東西越來越近。
林辰甚至能更清晰地看到它體表那種令人不適的、細微的蠕動感,能聞到一股更強的、混合了極端消毒劑和某種無法形容的、金屬電離味道的怪異氣味。
它經過了垃圾桶。
沒有停頓。沒有轉向。它那模糊蠕動的“麵部”甚至沒有朝垃圾桶的方向轉動一絲一毫。
它完全無視了他。
仿佛他根本不存在,或者,仿佛他和他躲藏的垃圾桶,以及周圍的牆壁、地板一樣,都隻是公寓裏一件無關緊要的、靜止的擺設。
它隻是繼續著它那無聲的、冰冷的流動巡檢,觸須拂過404的房門,然後繼續向前,最終消失在走廊另一端的拐角處。
過了很久很久,林辰才敢稍微動彈。他癱軟在地上,靠著冰冷的垃圾桶,劇烈地喘息,每一次吸氣都帶著那股令人作嘔的“管理員”殘留的氣味。
他沒有被攻擊,甚至沒有被注意到。
但這並沒有帶來絲毫安慰,反而帶來了更深的、令人絕望的寒意。
“管理員”的真麵目,比他想象過的任何恐怖形象都更超出理解。它不是惡魔,不是鬼魂,它是一種……係統性的、非人的、絕對冷漠的存在。它執行“規則”,維護“環境”,但它本身毫無情緒,毫無意識,就像一台自我運行的、可怖的機器。
在它眼裏,住戶可能真的和牆壁、家具沒有區別——都是需要被定期“清理”和“維護”的公寓組成部分。遵守規則的,就暫時保留。違反規則的,或者像307鋼琴家那樣“故障”的,就被“更換”掉。
它的存在,本身就解釋了這座公寓為何如此絕對、如此詭異、如此……無法溝通。
林辰看著“管理員”消失的拐角,手背上的烙印隱隱作痛。
他知道了。
他知道了自己在麵對的是什麽。
那不是可以用情感或道理打動的存在。那是一個程序,一個機製,一個冰冷宇宙法則的黑暗體現。
而他和所有被困在這裏的人,隻是這個機製裏……微不足道的、可替換的數據點。
絕對的無力感,如同永夜,籠罩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