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鄰居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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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窺見“管理員”那可怖的非人形態,如同在林辰的精神上鑿開了一個無法愈合的缺口。世界的基礎規則在他眼前徹底崩塌又重組,變得冰冷、機械、毫無溫情。他不再僅僅是一個被困者,更像是一個被扔進巨大自動化屠宰廠流水線上的牲口,而那個滑行的、觸須顫動的灰色存在,就是流水線上冷漠的質檢員兼劊子手。
    這種認知帶來的是一種近乎虛無的平靜。恐懼依舊存在,但不再是針對某個具體的鬼怪或威脅,而是針對整個係統性的、無法反抗的吞噬機製。他像一塊被判了死緩的石頭,沉默地等待著最終的處理。
    在這種死寂的絕望中,他對剩下的兩位“鄰居”——101的老婦和203的銷售員——的看法,也發生了徹底的改變。他們不再僅僅是古怪的室友,而是變成了……樣本。漫長“飼養”過程中存活下來的、展現了不同適應策略的樣本。
    他開始以一種近乎研究者的、帶著悲憫的冷漠觀察他們。
    101的老婦:沉默的觀察者/警告者
    自從那次短暫的、 cryptic的警告之後,101的房門再也沒有打開過那條縫隙。但林辰能感覺到,那隻眼睛依然存在,在門後無聲地觀察著走廊,觀察著他。
    他現在理解了她的沉默。那不是麻木,而是一種極致的、曆經磨難後的謹慎。她可能比任何人都更了解“管理員”的本質,更清楚任何微小的異常都可能引來“關注”和“處理”。她的警告,是她能在不觸發係統清除機製的前提下,所能做出的最大努力。
    她像一座古老的燈塔,自身已被風雨侵蝕得搖搖欲墜,卻仍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向後來者發出微弱的、難以解讀的閃光信號,提醒著暗礁的存在。她存活下來的方式,是極致的隱匿和信息控製。
    203的銷售員:係統的誘惑/陷阱
    吳經理依舊每天準時出門,準時回來,臉上掛著那永不褪色的、燦爛而空洞的笑容。他的推銷詞庫似乎永不枯竭,但永遠圍繞著那些無用的產品和服務。
    林辰現在看清了。銷售員的存在,本身就是一個係統設置的陷阱。
    他的熱情和友善,是一種誘餌,旨在模擬一種虛假的“正常”社交,引誘住戶進行不必要的互動。而所有互動的最終導向,都是將他人物化、需求化,轉化為某種“交易”——,無論是購買產品,還是泄露個人信息(比如職業、需求),這些都可能成為係統評估和約束住戶的“數據”。
    更可怕的是,他那絕對正麵的、永不消極的情緒狀態,本身就是一種強大的精神汙染。他在無聲地傳遞一個信息:遵守規則,融入公寓的“氛圍”(即麻木和虛假),你就能像他一樣“無憂無慮”。他是係統篩選並塑造出來的“成功適應”的榜樣,一個活體的、行走的廣告,宣揚著絕對服從帶來的“幸福”。
    他是係統的延伸,一個被完全同化、失去了所有自我意識、隻剩下程序化反應的傀儡。他的存在,是為了同化更多人。
    307的鋼琴家:係統的穩定裝置/警報器
    至於307的前任住戶,那位循環演奏的鋼琴家,林辰也有了新的解讀。
    那永恒不變的旋律,或許並不僅僅是個人癖好或瘋狂。它可能是一種“穩定裝置”。用某種規律的、可預測的聲波振動,來維持公寓內部某種能量場或“規則場”的穩定?或者是為了掩蓋牆壁內部、管道係統裏其他更令人不安的聲響?
    而當這種“穩定”被打破——無論是鋼琴家自身的意識開始反抗,還是係統認為他不再合格——他的功能就從“穩定”變成了“警報”。那場瘋狂的、毀滅性的噪音,不僅是他個人的崩潰,更可能是係統啟動“更換”程序時產生的“雜音”,一個給其他住戶的、血淋淋的警告:看,不穩定因素的下場。
    三位鄰居。三種角色。三種在係統內不同的存在狀態和最終(或當前)的命運。
    觀察者。誘惑者。犧牲品。
    林辰感到一陣徹骨的悲哀。他們都曾是和他一樣,懷揣著某種希望或迫於無奈住進來的活生生的人。如今,一個成了自閉的警告者,一個成了快樂的傀儡,一個成了被更換的零件。
    這就是可供選擇的未來。
    而他,林辰,正在這條通往不同“未來”的岔路口。
    繼續極致的遵守和自我壓抑,他會走向101的老婦,在沉默中腐朽。接受係統的同化,抹殺自我,他會變成203的銷售員,一個空洞的笑容。而任何形式的反抗或“故障”,都可能讓他成為下一個307,被無情地“清理”和“更換”。
    沒有一條路通向真正的自由。
    鄰居的真相,就是被困於此地所有靈魂的絕望圖譜。
    他回到404房間,關上門。手背上的烙印依舊隱隱作痛,視野邊緣的噪點偶爾閃爍。
    他看著鏡子裏那個臉色蒼白、眼神深處藏著揮之不去的驚恐和疲憊的年輕人。
    他會變成他們中的哪一個?
    或者,係統會為他準備第四條……獨一無二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