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見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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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兵的宣告聲如驚雷炸響,傳遍整個軍營。十萬新兵刹那間呼吸一滯,臉上寫滿茫然。
    六百畝田地,三十畝宅院,再加上每年二百五十石白米?
    他才剛剛束發啊!進營不過兩個月而已。
    所有人都咽了口唾沫,眼底燃燒著熾熱的光,盯著台上那個瘦弱少年,恨不得換自己站上去。
    執夫接過軍甲、腰帶,還有夫長專屬的發簪,沒說話,隻是靜靜站著,仰望著那位將軍——大將軍。
    “你叫執夫?”
    一聲質疑從左側傳來,執夫與台上將軍同時轉頭。隻見一位三四十歲的將軍眉頭緊鎖。
    他望向王翦與其他將領,起身,單膝跪地,抱拳行禮。
    “將軍,恕我直言,此子年紀太小,我實在無法相信,一個如此瘦弱的孩子能在混戰中斬敵七十餘。”
    他問出了所有人的心聲。
    一個連成年人都不如的少年,怎麽可能在戰場上砍下那麽多敵軍頭顱,更何況他還是夫長。
    這樣的戰績,前所未有。連他麾下那些老秦兵都做不到,而眼前的執夫,卻隻是個剛束發的少年。
    王翦望了望身旁將領,又看向執夫。
    “不如……我與老夫切磋一二,若真有那等本事,我自當服氣。”
    畢將軍起身,拱手示意,神情堅定。話未說完,卻被打斷了。
    “畢將軍,當日執夫所作所為,不僅千餘將士親眼所見,裏外上千老兵皆可作證。”
    王賁站出,擋下了畢將軍的挑戰。
    接著,王賁緩緩走向執夫。前一刻,執夫還不知他想做什麽,後一刻,他的衣衫便被王賁扯下。
    天呐!在數萬軍士麵前脫人衣裳?
    這可不是一般人,這是未來的大將王賁啊!
    執夫心裏直呼委屈:我自己來就好,真不用你動手,我真的不習慣!
    “畢將軍,你可看見?此子胸口曾被箭貫穿,另有重傷四處,輕傷更是不計其數。如今能忍痛不說一句,已是不易。”
    王賁沒再多言,但他相信,所有人都明白了。
    嘶~!!
    望著那副瘦弱身軀上密密麻麻的傷痕,不下數十處,布條上還殘留著大片血跡。
    先前的質疑,在這一刻徹底消散。
    那一道道傷疤,勝過千言萬語。
    他們都曾是新兵,都知道戰場的殘酷。
    秦軍不怕死,更敬重真正的戰士。
    如果換作是他們自己,處在同樣的年紀,麵對那樣的場麵,是否還能站得住腳?
    看著眼前那名少年,一聲不吭,神情如常,仿佛剛才的試煉不過是一場微不足道的小事。眾人眼中不禁泛起光亮。王翦也終於明白了,為何自己的兒子如此看重這個名叫執夫的年輕人。
    軍營裏,士兵思念美人,而將領則渴望猛將。
    誰不希望自己的麾下有一名令敵軍聞風喪膽的猛將?在戰場上,一員虎將的價值不言而喻。那些身經百戰的將軍們,心裏再清楚不過。
    戰爭一旦爆發,若有猛將隨時待命,衝鋒陷陣,那麽勝利的天平無疑會向己方傾斜幾分。
    而勝利,意味著軍功!!!!
    “咳咳~”
    執夫麵無表情地輕咳兩聲,總覺得周圍那些將軍的眼神有些不太對勁。
    他心裏一陣發毛,這些人一個個年紀一大把,還用這種眼神盯著自己,真有點瘮得慌。
    別是軍營待久了,有什麽特別的嗜好吧?!
    一想到這,執夫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咳咳,我感到慚愧!敢問這位少年……現在……”
    “好了。”
    畢將軍正準備開口,想邀請執夫加入自己的部隊,卻被王老將軍擺手打斷了。
    眾人一看就懂了。哪怕是向來公正的老將軍,麵對執夫這樣的虎將,終究還是動了私心。
    “罷了,老將軍一生清正,這次想留人,我們也隻能作罷。”
    眾將眼神中滿是不甘,再看看站在一旁的王賁,心中暗想:這小子命真好。
    三個時辰後,封賞結束,二十萬大軍開始整隊調令。
    大秦的戰爭機器再次緩緩啟動。一頂頂營帳接到命令後,陸續率軍開拔。
    有些部隊返回了隴西郡,那裏靠近月氏,若無意外,這些隴西子弟中,至少三分之一的新兵將在那裏度過他們初上戰場的歲月,守衛邊疆。
    也有些部隊被調往北地郡,作為帝國的戰略後備。
    更多的,則是隨著王賁將軍,向另一個方向進發——韓國。秦國已策反韓將史內藤,滅韓指日可待。
    但其他五國未必不會出手相助。上郡如今已無威脅,王賁自然率軍南下。
    而執夫和他的部隊,則被留在了上郡。一千四百餘人,全數留下。
    按理說,執夫已是夫長,本應統領至少兩千五百人,若是新兵,還可特例至四千人。
    但上頭考慮到他手下這一千四百人多為新兵,所以並未給他增補兵力。
    “我現在,也算是王家人了?”
    木車之上,執夫靜靜坐著,嘴裏叼著一根草莖,目光落在遠處訓練的兄弟身上。
    他心裏明白,那天王翦老將軍的態度,明顯是想把他交給王賁統領。那意味著,他將成為王家的直屬親兵?
    “夫長,在想啥?”
    正出神間,吳誌和孝嬰笑嗬嗬地走了過來。訓練已結束,營地裏輕鬆了不少。
    雖說執夫年紀最小,身形也瘦弱,可這兩人對他是真心佩服。整個營帳裏,沒有一個人不敬重他。
    那天他滿身鮮血、殺氣騰騰的模樣,早已烙進每個人心裏。
    那一戰,擋者皆亡。從那以後,這群漢子對這個看似柔弱的少年,心甘情願地追隨。
    “你們說,當兵最爽的事是什麽?”
    執夫望著兩人,嘴角輕輕上揚。當了夫長後,他努力讓自己顯得和善些。過去總愛板臉,結果兄弟們都以為他隨時要砍人。
    現在,他學會了笑。
    “封侯!”
    “封侯啊!”
    吳誌與孝嬰幾乎同時開口。這是每個戰士的夢想,是他們踏上戰場的第一目標。
    不隻是他們,整個營地的秦軍,都渴望著封侯拜將。他們在戰場上嚐過軍功的滋味,自然更想往上走。
    “還有呢?”
    執夫笑了笑,眼神裏有些意味深長。若不是怕打擊他們的熱情,他真想說說,從夫長往上,每一級有多難攀。
    “見秦王!”
    “對,見秦王!”
    兩人又異口同聲地答道。
    執夫一愣,無奈地躺回木車上,望向藍天。
    他想家了。想阿母,想紀子。
    她們現在還好嗎?等趙國戰事結束,他就能回去了。到時候,讓她們不再吃苦。
    阿母,紀子,再等等我。一年,就一年。
    依大秦軍規,執夫可以從部下中選出十分之一,作為親衛。但他沒這麽做。
    這些兄弟,一起出生入死,誰不是一樣珍貴?一千四百人,在他眼裏沒有分別。
    從當初穿布衣的少年,到現在人人披甲的秦軍精銳,他感到驕傲。
    戰爭不是天天有。至少,上郡這邊,三兩個月內,不會有大戰。
    除了日常操練,軍營中每個人心中都藏著對家鄉的牽掛。
    “夫長!馬匹運到了!”
    一天,一名秦兵氣喘籲籲地衝進執夫的營帳,滿臉激動地喊道。
    聽到這話,執夫忍不住笑了出來,眼神中透著驚訝和欣喜。
    當初王賁臨走前曾來見過他,問他將來有什麽打算。那時他隨口說了一句,想帶一支騎兵隊伍。沒想到,今天竟真的成了現實。
    “夫長!全是馬啊!!!”
    “天呐!!”
    執夫趕到軍營前時,早就列隊等候的士兵們齊刷刷望過來,眼神裏壓抑不住的興奮和期待。
    整整一千四百多匹戰馬。放眼整個六國,也隻有大秦能一口氣拿出這麽多。要知道,在這年頭,一匹戰馬可是“貴重之物”,普通人別說擁有,連見都難得一見。
    在秦國,也隻有上郡和隴西郡這兩個地方,才有這樣的實力拿出來。
    執夫看著身邊這群年輕人,他明白他們為何如此激動。上次戰役裏僅剩的四百老兵,大多已經戰死,活下來的也因傷退伍。
    如今軍營裏包括他在內的一千四百多人,幾乎全是新兵。第一次見到戰馬,自然激動得像孩子。
    執夫自己也沒想到,王家竟會這麽信任他。
    “上次繳獲的東西,還留著嗎?”
    他站定後,提高聲音問道。
    現在的他,是一千多人的統領,早已不能再像以前那樣低聲說話。那樣不僅聽不清,也顯得沒氣勢。
    “在!!!”
    回應他的,是整齊又響亮的吼聲。
    這就是執夫如今在軍營中的地位。如果說嬴政是秦人心中的燈塔,那執夫就是這座軍營的核心。
    “搬出來,開始打鐵!”
    執夫果斷下令。有了戰馬卻沒有馬掌釘,那就等於把戰馬送入險境。
    他曾提過這建議,但無論是王賁還是其他將領,都隻是敷衍回應。在他們看來,戰馬跑得快才是王道,加這些東西,純屬多餘。
    所以,他的建議一直被擱置。說到底,沒人願意在這些“貴族”身上亂動手腳。
    畢竟要是全軍推行,出了問題,輕則影響戰局,重則影響國運。這不是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