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給你們膽子擅離職守！”
    趙軍騎兵衝上前，為首之人怒吼。
    那三名“趙軍”緩緩轉身，懶散地看著他們，臉上掛著戲謔的笑容。
    其中一人笑著大喊：
    “將軍，我家夫長說了，此路不通！”
    “殺！！！”
    山穀兩側轟然炸響，無數箭矢如雨落下。
    殺聲震天，伏兵四起。
    為首的老將身披鬥篷，年過半百，聽聞此言，心中猛然一震，似乎想到了什麽。
    他不曾料到，在此時此地，趙國境內竟還藏著秦軍的伏兵。
    這不可能。那二十五萬秦軍殘部，昨日才被他親手剿滅。如今哪來的大批秦軍騎兵？更何況，他並未接到任何相關情報。
    老將雖反應迅速，思緒清晰，但天邊那如蜜蜂般細小的黑影，動作更快。
    “保護將軍！！！”
    身邊的親兵見狀，立刻圍攏過來，護住老將軍。緊接著，箭雨傾瀉而下。
    嘭~！！！
    嘭~！！！！
    親衛一個個倒下，胸口插著一兩支箭矢，倒地不起。
    “守住囚車！！！”
    即便親兵接連倒地，老將軍也未顯慌亂。他眼角一掃，發現囚車附近的趙軍並未受到箭雨衝擊，瞬間明白了秦軍的意圖。
    不等他下令，囚車附近的趙軍早已本能地聚集在車旁，密不透風。
    其餘趙軍聽到命令，也紛紛奔向囚車方向，唯恐落後。
    遠處的三名趙卒已不見蹤影，地上隻剩幾具屍體和幾匹空馬，孤零零地站在路中。
    山穀上方，一名名秦軍陸續現身，眼神冰冷地俯視著下方混亂的趙軍。
    他們分為兩組。一組繼續在山頭抬起弩機，另一組拔刀出鞘，從高處如猛獸般衝下。
    他們的目標，並非囚車，而是那名老將。
    “將軍小心！！！”
    “虎騎！”
    這是大秦的虎騎。
    囚車上的蒙武，目光震驚地看著這一切。剛才他還在疑惑，為何趙國境內竟會出現秦軍。
    直到那些騎兵現身，看到那麵麵黑底虎頭旗幟，他便全都明白了。
    這些虎騎，竟為他一個敗軍之將，千裏奔襲至此。
    “蒙武何德何能啊！”
    他低聲呢喃，眼中滿是愧疚。他知道，為了救他，這些年輕士兵不知死了多少。
    執夫！！！！
    他忽然掃視秦軍陣列，卻未見那個熟悉的身影——那名手持大刀、麵容醜陋的少年。
    無論他看向山上的騎兵，還是衝下山的隊伍，都沒有那執夫的身影。
    他在哪？
    就在此時，眼角一抹光閃過，他連忙轉頭望去。
    另一邊的山頭，一匹戰馬，一名少年，披風獵獵，戰甲凜然，手握長刀，如猛虎撲食般衝下山來。
    “執夫！！！！”
    蒙武愣在原地，望著那名少年，神情震驚。
    這人，正是執夫。
    “將軍小心！！”
    不隻是蒙武，周圍上千名押送囚車的趙軍士兵，以及後續趕來的兩萬多趙國部隊也都看清了局勢。
    他們這才反應過來，秦軍真正的目標根本不是囚車，而是站在最前方的司馬尚將軍。
    此時，在將軍身旁的士兵，隻剩下一千餘人。
    他們都想衝上前去保護主將。但山坡上站著上千名秦國騎兵，眼神冰冷，手中握著弩機。
    砰——！
    執夫一馬當先，從山坡上直衝而下，劈斷長矛，騎著戰馬直接衝進趙軍陣中。
    趙軍陣型瞬間被撕裂，場麵陷入混亂。
    他揚起手中的大彎刀，一刀揮出，半圓之內，兩名趙兵被斬成碎片，另有四人當場喪命。
    噗——！
    在混戰中，執夫的戰馬還是被趙兵砍倒。
    “殺！”
    他摔在地上，單膝跪地。卻毫無懼色，目光如刀，起身揮刀如猛獸撲食。
    對執夫而言，騎馬與步戰的差別，隻是快慢的問題。而當他下馬時——
    反而更強！
    與此同時，上千名大秦騎兵也已衝入敵陣。他們神情冷酷，殺氣騰騰，手中的長劍不斷收割趙軍性命。
    被綁在囚車上的蒙武遠遠看著這一切，看著一名名秦軍鐵騎如山林猛虎，奮不顧身地衝殺。他張了張嘴，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過去隻是聽說過“胡騎”的勇猛，今天親眼所見，才真正體會到那種震撼。
    再看向另一側，那個手持長刀、渾身是血、一路斬殺如同殺神般的執夫，蒙武的眼神不斷變化。
    看著那個麵對千軍萬馬依舊殺意凜然的少年，蒙武仿佛明白了什麽。
    那些胡騎的戰士，他們像誰？
    “殺！！！！”
    “殺！！！！！”
    押送蒙武囚車的兩萬趙軍全都湧向前方，眼見司馬尚被圍困，他們不顧箭雨，奮力衝鋒。
    像一道黑色洪流，無數趙兵從囚車兩側奔湧向前。
    噗！
    一聲悶響，一根長矛刺進了執夫的胸口。他口中噴出鮮血。
    就在那名趙兵和其他同伴臉上露出喜色，以為這名秦將已死時，下一刻——
    一道寒光閃過，數名趙兵人頭落地。血從斷頸處噴灑而出，屍身緩緩倒下。
    “殺！”
    執夫滿嘴是血，嘶吼著。
    周圍的趙兵驚恐地看著這位秦軍主將，不明白為何他沒有倒下，反而比之前更加凶悍。
    “你是誰！”
    司馬尚緩緩吐出一口氣，不遠處，趙軍的援兵正在趕來。
    麵前的大秦將軍隻有幾步遠。那是個少年，渾身上下，連披風都被鮮血染紅。司馬尚清楚，自己等不到援軍了。四麵八方，全是秦軍騎兵。
    他不曾料到，竟有如此強悍的騎兵突現趙國境內。
    他不後悔，哪怕麵對的是如猛虎般凶悍的秦軍鐵騎。無論在何處，隻要不在囚車旁，這支秦軍就會直撲而來。
    他也不後悔下達死守囚車的命令。在他心中，那是天命使然。
    六國之中，他從未聽聞哪支騎兵敢以三千之眾，麵對三萬敵軍時，不去救人，卻要斬其主將。
    “吾乃大秦，執夫！”
    那冷漠的聲音響起時，司馬尚緩緩閉上了眼。
    麵對幾步之外如同殺神般的敵將，他已無生路。
    刀光閃過，血灑當場。趙國兩大支柱之一的司馬尚，就這樣倒在了地上。
    那位連李牧都曾稱讚其智謀的老將，生命終結於這片山穀之中。
    “將軍！！！”
    “司馬將軍！！！”
    兩萬多趙軍停下腳步，震驚地望著眼前一幕。三十步外，司馬尚緩緩倒下。
    在他們眼中，老將軍的人頭脫離了身軀，飛落在一旁。
    他們驚恐地看著那名秦將，冷著臉在屍橫遍野的戰場上，撿起司馬尚的人頭，翻身上了原本屬於老將軍的戰馬。
    更令他們膽寒的是——
    那名秦將將人頭湊近嘴邊，咬住頭顱上的白發，冷冷地看向他們。
    上千秦軍騎兵緊隨其後，列成如劍鋒般的陣型。
    隨著那名將領一刀揮下，這支秦軍如出鞘的利刃，似地獄中的惡鬼，直撲而來。
    三萬趙軍，因司馬尚陣亡，士氣早已崩潰。
    而此刻，執夫氣勢如虹，仿佛已無所顧忌。
    轟轟轟——！
    當李牧率領三萬騎兵，踏著震天馬蹄聲趕到山穀時，隻見滿地屍骸，兩萬九千餘名趙軍神情呆滯地坐在一旁。
    “秦軍在哪？尚將軍呢？讓他來見我！”
    馬蹄停下，李牧暴怒的吼聲回蕩山穀。
    但無人回應，他心中隱隱生出不祥預感。
    片刻後，在一名趙卒引領下，他來到一具無頭屍體前。
    望著那熟悉的身形，李牧身子一晃，幾乎站不穩。
    望著天際，李牧眼神中透出一絲倦意，還有一絲不確定。
    難道，真是天要滅趙？
    “將軍，那位秦將臨走前還說了一句。”
    帶李牧過來的士兵臉色發白，當他察覺到武安君李牧與其他騎兵士兵都在看他時，才緩緩開口。
    “他說，屠盡秦軍的恩情，日後定會十倍奉還。”
    “將軍，要不要追？”
    趙軍騎兵向李牧發問，李牧卻輕輕搖頭。
    追？怎麽追？
    那句“屠盡秦軍”的恩情，不隻是說那二十五萬大軍，更暗含感謝趙軍清除了蒙武身邊的牽絆。
    李牧輕歎，實在不明白，那支騎兵為何能快到這種地步。
    第二天清晨，一隊打著黑色猛虎旗的騎兵從峽穀中緩緩走出。
    一個時辰後，在開闊的草原上，執夫滿身血汙地站在蒙武身旁。他們身後，兩千餘名騎兵沉默站立，無人開口。
    每個人都帶著傷，戰甲下掩藏著一張張年輕卻疲憊至極的麵孔。
    接連穿過趙國兩郡，經曆十餘場戰鬥，幾乎每天隻睡兩三個時辰。昨夜救出蒙武後，又強行奔襲百裏。
    此時的他們，早已筋疲力盡。
    不僅是士兵，連許多戰馬都已支撐不住。
    蒙武望著眼前這片趙國境內的土地，眼神呆滯，隨後看向執夫，再看向身後這群滿身是血、滿臉倦意的將士。
    他沒有說話，隻是鄭重地彎下腰，深深一拜。接著轉身麵對趙國方向，雙膝跪地。
    “我大秦的兒郎們，我大秦的男兒們。”
    蒙武站在平原上，眼中含淚，聲音悲愴地吼道。
    “今日我蒙武立誓，此仇，必百倍、千倍償還！”
    嘶啞的聲音在平原上回蕩，仿佛要傳入遠山之間。
    那山中，埋葬著二十五萬以上秦國將士的屍骨。